第15章

第15章

天色阴沉,拉扯开薄薄的云雾,下半日怕是要下雪,楚御琴与悯王并行下朝出来,余光见悯王神情犹疑、欲言又止。

她便道:“有什么话不妨直说,以你我二人今日的关系,何至于吞吞吐吐呢。”

悯王连忙道:“为何不让我现下就提已经找到火雷的事?”

楚御琴冷哼一声,悠然开口:“你这么快就找到这东西,可见不是什么稀罕物,青鸾帝能记多少功劳?”

“可边关战事刻不容缓啊祈王!你可知迟一日,姬将军和边关将士们就多一分危险!姬将军的独女还被困在敌营受苦呢!”

悯王言之凿凿,一脸关切,落在楚御琴眼中却是颇为可笑。

她道:“姑母可真是有意思,她们便算全军覆没,与本殿又有何干系?姑母如此关心,不妨自己去把火雷找出来,还跟本殿合作什么。”

悯王微张着嘴,没有被楚御琴这一番话说服,却是被震住了。

“你怎么能这样说?她们都是衍朝的子民,她们也是有血有肉之人......”

“姑母。”楚御琴见她纠缠不休,眉宇间凭生些许戾气,冷冷睨了悯王一眼,悯王喉间一紧,想起自己前日吞下的那个绿色药丸,不敢说话了。

“本殿喜欢识相的人,姑母还是尽量做到这一点罢。”楚御琴冷冷扔下一句便朝前走,悯王紧了紧眉头,还是有些不甘心。

她应该只是说说而已罢?

她才是一个十七岁的小姑娘,怎么可能真的忍心看着同胞将士们白白送死呢?

悯王握了握拳,几步又追上楚御琴,问:“难道祈王当真不在意衍朝百姓的性命吗?”

“百姓?”楚御琴笑了一声,音色淡淡的,她没有回头,却无端让悯王心生一股惧意,甚至下意识后退半步,有些后悔问出了这句话。

“等本殿坐到青鸾帝的位子上时,或许会替她们考虑考虑,哪儿像姑母,倒是比陛下还会关心她的子民。”

这本是句大不敬的话,被有心人听去甚至是会治罪的,治重罪!可楚御琴说得理直气壮,似乎一点也不担心悯王会拿此事去说嘴。

僵持半晌,还得是悯王先服了软,跟在楚御琴身后道:“今日是我多嘴了。”

楚御琴没再理会她,正好到了宫外,她便顺势进了马车。

正要催动马车走时,楚御琴往窗外看了一眼,她看见一件有趣的事——方才还灰败着脸、如丧考妣的悯王,在看到宫外的一个男人时竟瞬间一扫面上阴霾,露出个温和明朗的笑容来。

她看见悯王走路的步子都轻快了许多,一把揽住那个男人的小臂,低语了几句。

楚御琴耳力异于常人,轻易便听见她说:“这么冷的天气,怎么还过来?身子要紧。”

她不禁多看了那个男人一眼,观年龄似乎比悯王小个七八岁,面容端庄温和,身骨秀气,不是什么惊艳之姿。

悯王见到这样一张脸,究竟有什么可值得高兴的?

直到那二人一前一后上了马车,楚御琴才缓缓收回目光。

她不禁问了一句:“那是悯王新宠?”

黑衣卫道:“是悯王夫,结发妻夫。”

这么说来,那就是悯王的原配了?那岂不是都成亲几十年了,不过是来接她而已,值得这样高兴?

楚御琴冷哼一声,才叫人催动了马车。

回到祈王府,饭桌上依旧摆着热腾腾的饭食,却不见君吾身影,留在府中的黑衣卫在楚御琴面前汇报了今日君吾的行程。

“他又去了绸缎铺?”楚御琴想起上回那个怯懦的男人轻易在别人手里受了欺负,她昨日分明那般说了,他竟还是不长记性。

“是,空着手进去的,又空着手出来了,属下等也不明白君主子是去做什么。”

楚御琴眨了下眼,难道是送给他的那些东西,颜色不喜欢?他倒是能挑的,又是个钱串子,是个会享受的。

看了眼桌上那些饭菜,几日下来,楚御琴早就习惯了君吾在旁边服侍着她用饭,人一不在,她似乎也没了太多胃口。

但好歹也是人家亲手做的,看样式也精致,又没敷衍她的。

楚御琴冷着脸在桌边坐了下来,今早的吃食是南瓜煨粥,闻起来甜甜糯糯的,小笼屉里还放着几只蒸饺,雪白可爱。

楚御琴夹起一只蒸饺吃了,又喝了一勺粥,心中顿起一股不耐。

怎么没有?君吾就是胆子大了,竟敢敷衍她!他就应该每顿都在她旁边候着,如此自作主张盛了蒸饺上来,若她不爱吃呢?

思及这些,楚御琴刚缓和了几分的脸色又沉了沉,起身便往君吾那个小院去了。

黑衣卫们见状,彼此之间都心照不宣,并未跟得太紧。

小屋的门虚掩着,楚御琴正要踹门进去,却在门边的窗户上发现一个破洞,在里面被一层布堵上了,相异的颜色十分明显。

她一下子想起来这应该就是头晚那个管家偷窥用的了。

想着君吾一点点笨笨的样子将窗户纸补上,楚御琴就觉得好笑,她伸出修长的手指,坏心眼地又在上面捅出一个洞来,看着自己的杰作心头十分满意。

就在她正要推门进去时,她心中突然起了一个念头。

窗户纸她都捅破了,怎么能不干该干的事呢?

而后,楚御琴便毫不犹豫借着那个破洞往里面看了进去。

她行动轻巧,又没有拿眼睛贴着破洞往里看,是以君吾丝毫未察觉到有人来了,他坐得离门口极尽,正伏在屋里那张唯一的桌子上绣着荷包。

楚御琴看见他手边堆着的三四个荷包,有些诧异,君吾没事绣这么多荷包干什么?他用得过来么?

很快,她又发现这几个荷包似乎都是女子用的款式,一个极快的念头掠过楚御琴心头,又稍纵即逝,又拢起回潮。

这些荷包是做给她的。

楚御琴最终笃定,这些日子下来,君吾唯一打过交道的女人就是那个姓孙的,姓孙的贱民一个,哪儿用得上这样精致的东西。

没错,这些荷包就是她的。

楚御琴嘴角勾起一抹笑,落在专心致志绣着荷包的君吾身上,他神情极为专注,每完成一道工序,就会停下来搓一搓手,然后继续。

楚御琴后知后觉,他这间破屋连地龙都没通,京中已然入冬,他这样蠢笨一只小灰雀,如何受得住这样的严寒?

楚御琴收回目光,离开君吾门前,站在了院子里。

见她眉头紧锁,便有黑衣卫适时上前,问:“主子可有什么吩咐?”

“去,弄点银丝炭来,都送到君吾房里。”

楚御琴慢条斯理揣紧袖子,觉得自己对君吾真是格外开恩了,若是冻着他了,手脚不利索,届时做出来的荷包能好看吗?

她堂堂祈王,还能戴着一个丑东西示人?

想到此,楚御琴未再进屋打搅,她又慢悠悠踱步回了中堂,眼角似乎藏着一分笑意。

她想起在宫门口瞧见那一幕,暗嗤悯王真是登不得台面,不就是被男人接了接,她就能笑成那样?

怀着这样的心思,楚御琴又回到中堂,粥和蒸饺都有些冷了。

黑衣卫自以为极有眼色,忙上前问:“可需属下唤君主子来热一热饭?”

“滚!”楚御琴当即不满,冷斥了一声,可面上又丝毫不见怒气。

“本殿在这儿,岂有你们与他说话的份。”

轰走了黑衣卫,她又再度拿起勺子,吃起那些已经变凉的粥和蒸饺,心中不免暗想,他做饭的时候定也是那般专注的眼神,定也会因为手冷合在一起搓一搓,一副可怜兮兮的蠢笨模样。

王府的厨房还是太简陋了,冬天还能把人冻着,实在登不得台面。

赶明儿,让她们把地龙通到厨房去,这样做出来的饭才会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