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陈标所在时空的历史中,王袆也去了云南当使臣,不过当时他是被排挤去的。

当朝中一致商量让王袆踏上去云南的路途时,就像是宋时那些贬谪范仲淹等忧国忧民的名臣时一样,内心盼着他死。

等王袆死了,他们就会洒下几滴眼泪,写下几篇传世佳作,将王袆的形象铸造成泥塑雕像,供奉上神坛,万人敬仰——虽然王袆死后,其子王绅千里迢迢去寻访王袆遗骸都不得其所。

王袆执节而死,是王袆个人的荣耀,也是洪武皇帝和洪武一朝排挤他的文臣洗不掉的污点。

这个时空,洪武皇帝朱元璋可没想让王袆离开。

朱元璋已经竭尽全力模仿了王袆的左手字,不用王袆代笔也能以洪武皇帝的身份和标儿写信。但朝中能让朱元璋信任的大臣不多,能干的大臣更不多,朱元璋恨不得把王袆按在中书省的椅子上。

李善长也不想让王袆离开。

王袆比李善长年轻许多,李善长着急退休,盼着王袆能接替他的位置。

但这个时空的王袆投奔朱元璋之后,仕途就一帆风顺,心气十分高,哪怕在朝堂,也不改狂士之风。

何况他还看了天书,很喜欢“实践出真理”的词条,恨不得用双脚踏遍华夏每一寸土地,践行圣人的学说。

这样的狂士,当然不想留在中书省每天打着算盘和个账房先生似的。为大明执节仗剑走天涯,才是王袆心中所好。

结果兜兜转转,经历了(划掉)一哭二闹三上吊(划掉)无数博弈,王袆还是出使云南了。

其实王袆更想出使吐蕃。但朱元璋认为吐蕃太遥远太陌生,云南好歹在大明的“包围”下,更安全一些。

为了王袆的安全,朱元璋不仅派出了身手精湛的一百人轻骑扈从,还为王袆派了两位副使节文臣作为帮手。

这两位文臣,一位叫花云,一位叫康茂才。

作为最早被强迫由武转文的将领,两人已经很习惯文官那套礼仪。

康茂才本就生得像个儒将,现在他留着山羊胡须,完全一副儒士做派。

至于花云,他大概现在很像年轻时候的孔圣人本尊吧,也是货真价实的儒家学子。

元朝的云南既有行省的领导班子,也有藩王的行政班子。

镇守云南的梁王匝剌瓦尔赛,是忽必烈皇孙甘麻剌的后代;协助梁王管理云南的姓段,元朝俘虏大理王段氏后,仍旧让段氏世袭云南总管。

梁王和段总管虽偏安一隅,但川蜀、广西等和云南接壤的地方都已经归大明所有,他们早就惶惶不安。

川蜀因为常遇春的经营,民心较为安稳,生产恢复很快。

王袆执节从川蜀出使云南时,因劳动改造营而兴起的戏剧社早早就排演了“苏武”等历史中有名的使节故事。

因此老百姓看到王袆的时候,都忍不住踮起脚尖用敬仰的目光注视王袆。

一些会官话的是宿老和乡绅还筹集了不少钱粮送给使节团队,虽然使节团队都不肯收。

“王使节,你一定要安全回来啊。”

“如果云南的鞑子欺负你们,赶紧派人来送信,我们打过去!”

王袆哭笑不得;“好,好,一定。”

他笑着对花云和康茂才道:“常元帅所聚拢的民心,真是令袆惊讶。常元帅功臣第一当之无愧。”

花云擦了擦胡须上的露水,道:“功臣第一不是陈国瑞吗?”

康茂才纠正:“是朱国瑞,国姓爷朱国瑞。”

两人一本正经的对话之后,立刻相视哈哈大笑。

王袆也忍不住边笑边摇头。

扈从都好奇地看着三位使节,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

笑完这个只有朱元璋的心腹才懂的笑话之后,三人看到了云南边境等候已久的军士。

他们整理了一下仪容,将代表使节和代表大明的旗帜展开,从容不迫地踏入敌人的土地。

“等等!”蓝玉策马赶到,“各位使节,我送你们一程!”

常遇春在北方屯田的时候,蓝玉闲极无聊,已经回了川蜀,为进攻云南做准备。

花云笑道:“好,蓝侄子,你可别吓到他们。”

蓝玉道:“我又不吓人。”

蓝玉展开自己的将旗,在他身后,三千骑兵从小路中鱼贯而出,整列完毕。

梁王紧张不已。

蓝玉没有让骑兵保护,他独自护送王袆、花云和康茂才踏过云南边境,走到梁王面前,淡漠道:“两国交战也不斩使臣。如果你不肯投降,也请将大明使臣安然无恙送回。”

梁王身后一蒙古将领怒道:“如果我们非要砍了他,你敢如何?!”

蓝玉瞥了那将领一眼,道:“你们应该已经知道,蒙古的皇帝和太子已经被我们赶回了草原,被打回了在草原上住帐篷、喝羊奶、抱着羊皮生着篝火取暖的游牧生活。你们敢杀使臣队伍中任何一人,我以我手中的刀起誓,在踏平云南那一日,将你们所有亲眷友人及一切相关者,一刀一刀割得只剩下骨架,再把骨架供奉在使臣墓前。”

蓝玉嘴角勾起狰狞的幅度,将所谓温润如玉的表情瞬间破坏殆尽;“你们信奉吐蕃喇嘛,想来对这种祭祀很熟悉。”

梁王大怒:“你敢威胁我?!”

蓝玉轻瞥:“你们的皇帝和太子都被赶回草原牧羊了,我哪是威胁,实话而已。”

说完,蓝玉懒得继续和梁王等人耍嘴皮子,对王袆抱拳道:“祝王使节一路顺风。我在这里扎营等诸位凯旋!”

王袆笑着听蓝玉用血腥残忍的话威胁人,拱手道:“辛苦蓝将军了。诸位,我们走吧。梁王,幸会幸会。”

梁王看着蓝玉回到大明军阵中的背影,心中愤怒无比,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移开视线,眼不见心不烦。

“王公,久仰。”梁王语气生硬道。

……

“这时候,王子充那家伙是不是已经到了云南了。”刘基躺在椅子上,翘着腿叹气。

宋濂放下书本,没好气道:“你真是越来越不修边幅。

刘基懒洋洋道:“就你我二人在,修什么边幅。我们的皇帝陛下都不修边幅,当大臣的学皇帝陛下而已。”

宋濂哭笑不得:“你学他作甚?他还抱着标儿嗷嗷假哭呢,你也抱着标儿哭一个?”

刘基道:“如果标儿能教会我骂死人的秘诀,我抱着他哭一场也不是不行。”

宋濂无语。

怎么伯温还记着这事?他究竟对骂死人有多少执念?

宋濂道:“标儿说了,他没有,你别胡说。”

刘基冷哼:“是啊,这次没骂死,还留了一口气。真是想不明白……罢了,下次再试试新法子。”

宋濂一点都不想知道刘基所说的“新法子”是什么。

朱元璋让刘基去中书省替代王袆,刘基死死抱着御史台的柱子不肯走。

刘基自称,他更擅长监督吏治、推行法令。但朱元璋私下和宋濂吐槽,刘基就只是想骂人而已。

宋濂叹气:“你真的不去中书省?那可是丞相啊。”

刘基懒洋洋道:“丞相又怎么了?反正中书省迟早被拆掉,现在皇上只是腾不出手。我何苦去一个要拆掉的地方,留在御史台不好吗?”

说完他还伸手进衣衫中挠了挠肚子。

虽然他来北京已经好几个月,北京刚过完了元宵,天气也逐渐转暖。但刘基这在火盆面前袒露着胸膛的模样,还是让宋濂看得忍不住拢紧了衣衫。

他都不冷吗?

宋濂继续看书,刘基继续打瞌睡。小院中一片静谧,直到朱标人未至,声先到。

“宋先生!刘先生!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

刘基立刻恢复了精神。

他穿好衣衫,对着还不见人影的朱标大声道:“什么好消息?”

“哈哈哈,南京工坊有消息,做出来了,做出来了!”朱标笑着冲进门,把发髻都跑歪了。

朱元璋跟在朱标身后大喊:“你跑那么快干什么!小心摔倒!”

刘基看着朱元璋那副护犊子的模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标儿都多大了?主公还当标儿是走路走不稳的奶娃娃吗?居然还怕标儿摔倒……

刘基心里的吐槽还没吐完,朱标就因为太兴奋一个刹不住,一脚踩到宋濂和刘基没清理干净的春雪上,然后双手展开,就像是飞翔的鸟儿一样,一路滑到了宋濂和刘基堆起的丑雪人上。

“啊!”

朱标一头扎进雪人肚子,留了半截身子在外挣扎。

刘基:“……”

宋濂忍俊不禁:“怪不得主……朱将军会如此担心标儿摔着。标儿一旦兴奋起来,难道不看路吗?”

刘基起身,和朱元璋一起把雪堆里的朱标拔|出来:“显然,标儿兴奋过头的时候就是不爱看脚下,屡教不改。”

滚进雪人里的朱标继续兴奋道:“蒸汽机做出来了!”

正准备拉着朱标去换衣服的刘基愣住:“什么?”

朱标蹦蹦跳跳,变声的公鸭嗓子都快破音了:“蒸汽机!蒸汽机!几年了,几年了啊!”

宋濂把宝贵的书一扔,冲过来按着朱标的肩膀道:“蒸汽机?是燕龙图的木牛流马吗?”

朱标被宋濂按住还不住往上窜:“是!就是……啊,爹,你干什么!”

朱元璋把已经十几岁的朱标往肩膀上一扛,没好气地冲进屋里:“什么蒸汽机都没有你的身体重要,先换衣服!刘伯温,把你的干净衣服拿一套来!”

“啊,好。”刘基赶紧跟上。

宋濂回过神,赶紧去准备热水。

是啊,就算是木牛流马也没有标儿的身体重要。

“哎哟!”宋濂因为太激动,手一抖,盆子砸在了脚上。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忍不住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