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上司当时的心情可想而知。

但是这位上司最后还是把这篇《凌虚台记》刻到了石碑上。

苏轼一路走过来,遇到的大多是这种即使意见不同、三观不合,却都能称之为坦荡君子的上司或同僚,以至于他被诬陷下狱时心情是惶恐和惊慌的。

他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困境。

可现在有机会询问吴普这个“后辈”关于过去的事,他最想问的还是自己坚持的事是否正确。

吴普对上苏轼略带紧张的双眼,顿了顿,才说道:“要不了几年,司马光就会从洛阳起复,到那时旧党会直接废除所有新法,赶走新党起用旧党。”

“废除所有新法?”苏轼一下子激动起来,觉得这个结果让他难以接受,“新法虽然有诸多弊端,但也并非全都是恶法,百姓才刚适应过来,又把全部新法都废除,最后遭罪的还不是地方上的百姓?”

吴普点头。

所以后来折腾来折腾去,靖康之耻就来了。

靖康之耻那段耻辱,也就发生在苏轼撒手人寰的十几年后,苏轼甚至活到了宋徽宗那个时期,离得可以说是非常近了。

要是他寿数再长些,说不准都能看到二帝被俘了。

至于后来朝他舍弃中原、苟安江南,那就更不用说了,随便读几首南宋词都能读出锥心刺骨的“北望中原”四个大字。

吴普见苏轼情绪激动,决定给他讲讲后续让他冷静冷静。

吴普从新旧党争讲到靖康之耻,从靖康之耻讲到王师北上,从王师北上讲到十二道金牌和“莫须有”的罪名。

于是苏轼……

苏轼彻底安静了。

吴普见苏轼木头一样站在廊下,有些不忍心地说:“天色不早了,你好好睡一觉吧。”

苏轼抱着被褥入内,先把褥子铺好,又把被子放下,将柔软舒适的枕头摆好。

他已经睡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牢房,本来终于可以睡到床应该很高兴才是,偏偏吴普那些话却在他脑海里翻来覆去地打转。

没想到他们儿孙这一代人直接丢了中原,丢了骨气,丢了那么多他们理应珍而重之的东西。

他们把朝廷迁到了杭州那边。

苏轼在杭州当过好几年官,很清楚那是个多好的地方。

那边山好水好美人也多,是个温柔乡富贵堆,难怪很多人一头扎进去就出不来。

苏轼枯坐半宿,才终于抵不过席卷而来的困倦,埋进柔软的枕头里沉沉睡去。

吴普第二天一早醒来,发现苏轼那边没动静,也没在意,溜达去厨房准备做个手抓饼应付一顿。

他舌头虽然刁,吃东西却不算挑剔,很多时候都是管饱就成,所以从不嫌弃手抓饼这种半成品食物。

苏轼是被手抓饼的香味吸引着醒过来的,他鼻子先动了动,接着睁开了眼睛。

苏轼原以为自己这会儿应该食不下咽才是,没想到肚子很诚实地咕噜咕噜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