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医院住了两天,王川泽就去问医生能不能出院的事了。

廖杉睡的床位靠门,不提白日里来来去去的人,晚上谁要是出去上个厕所,一开门冷风就来了,再加上一屋子三个小孩和好几个大人,时不时就会有声音。

本来生产对廖杉来说就是元气大伤的事情,晚上再休息不好,那还怎么养身体,于是王川泽就去找医生了。

顺产后两到三天就可以出院,王川泽立刻马不停蹄的办了出院手续,去研究所请了两个小时的假,又回大院借了辆拉东西的板车再次朝着医院走来。

廖爱党原本是过来陪护的,变成了帮忙收拾东西。

李易安去查过别的病房,过来先是检查了屋里另外两个产妇,然后才走到廖杉床边,说道,“回家也好,屋里还能生个炉子,比在这儿暖和。”

王川泽上来了,见二哥已经把东西收拾的差不多了,他便来给廖杉穿衣服,把她生产那天穿的两件棉衣都给她穿上,又把特意带来的围巾、帽子都给她戴上。

廖杉被裹得只剩下一双眼睛露出来,她伸手往下拽了拽围巾,好歹让鼻子能够喘气,声音隔着一层层围巾变得有些瓮声瓮气,“夸张了啊,王川泽。”

李易安在一旁看得憋笑,“不夸张,现在天冷,包严实点好,以免吹风受凉。”

王川泽得到认同,如法炮制的把女儿也包成一个大粽子。

李易安一边送他们下楼,一边和廖杉说着话,“刚开始带孩子会觉得很辛苦,你们适应几天就好了。”

却不想廖杉费劲的摇了摇头,“我觉得还好,晚上睡得好,我感觉这两天养回来了些精气神。”

李易安疑惑,“你晚上没喂奶?”

“没有啊,小鸟很乖的,跟着大人的作息睡,晚上也没闹着要吃奶。”廖杉说。

李易安看着廖杉,不禁心中又是一阵无语,“……有没有一种可能,她不是乖,而是饿晕了?”

就算三儿不知道,但李易安记得她是和王川泽说过的,“刚出生一周要按时喂养,保持三个小时就要喂一次奶,王川泽没提醒你吗?”

抱着孩子走在前面的王川泽被叫到名字,扭头看过来。

李易安问他,“你晚上没把三儿叫起来喂奶吗?”

王川泽摇头,廖杉现在人还很虚弱,他都生怕她被人吵到、睡不好觉,怎么舍得再把她叫醒?

李易安深吸了一口气,娘、娟婶子、大嫂,随便谁来救救她吧。

拎着帆布大袋子的廖爱党见自己媳妇脸色不好,连忙安抚道,“别生气,我说他们。”

他扭头就冲王川泽故意呵斥一声,“你俩真是胡闹!”

廖二哥养了两个孩子,很有经验了,“小孩刚出生太小了,不按时吃奶很容易低血糖。你们看孩子整夜没醒,不是她睡整觉,而是饿晕了。”

廖爱党都要忍不住叹气了,明明两个人都挺聪明的,怎么当了父母反而糊涂了?可怜他外甥女,饿晕了两个晚上了。

“还好才两个晚上,”李易安叮嘱这对糊涂的新手父母,“可别再这么粗心了,孩子还小就是要大人多上点心。”

李易安看着像好学生似的连连点头的两人,算了,她也多上点心照看着这两个比她还要大的“小孩”吧。

走到医院楼下,王川泽把板车拉过来,把帆布袋放在上面,让廖杉抱着孩子半躺着靠在上面。

廖爱党看王川泽瘦瘦高高的身型,就要伸手去拉车,“还是我来吧。”

看着没什么劲儿的样子,他怕王川泽再把三儿给摔了。

“没事,二哥,我可以的。”王川泽稳稳把板车拉起来,“我以前也是在家做农活的。”

哦对,也是,廖爱党恍然大悟,王川泽家只有他和他娘,地里农活说不定干的比他还多。都怪这人形象骗人、脑袋好使,他总把王川泽当作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看着卖力平稳拉着车的王川泽,还有躺在车上抬手悠闲朝他们挥着手的廖杉。

“什么书生,分明是长工……”廖爱党望着两人离开的身影,喃喃低语。

李易安没听清,“你说什么?”

廖爱党摇摇头,“没什么,我就随口瞎说了一句。”

*

廖杉发现真的是饿的。

大名王鸾、小名叫小鸟的丫头根本不是个乖的,是个闹腾鸟。

这几天吃饱了、又长开了些,皮肤褪去了红色,眼睛也能睁开了,和她爸相似的开扇型前窄后宽的内敛双眼皮,眼尾微微上扬,但性格一点都不像她那无论难受还是高兴、都特能憋的爸,这丫头是有一点不舒服就嚎起来了。

廖杉被她这光打雷不下雨的哭声催促着,她拆开孩子身上的包被,解开尿布看了一眼,“你这也没尿啊。”

小王鸾仍在中气十足的扯着嗓子哭。

廖杉伸手去拿桌上王川泽的笔记,翻看着上面流畅规整的字迹,“不是尿了、不久前也喂过奶了……”

她的目光从笔记上转移到孩子脸上,观察了片刻,“小脸也不红,也不是肠胀气。”

廖杉继续看本子上记的其他几种可能性,她又把手伸进王鸾的后脖颈,“没出汗、也不发凉,不是热了、也不是冷了。”

手指翻过下一页,廖杉纳闷了,“好端端的,也不可能是吓着了。”

魔音贯耳,仿佛环绕音似的,廖杉深深的叹了口气,都想给这小祖宗跪了,她把孩子重新包好,轻拍着,“鸟啊,咱能别嚎了吗?”

廖杉试图和她打着商量,“你看你也也不是拉了尿了、也不是那儿难受,要不安静的睡一会儿,让你妈我也能眯一会儿?”

小王鸾也试图让她妈理解自己的意思。

“你这么不讲道理,就不是什么好鸟了啊。”廖杉一个头两个大,“小姑奶奶,鸟姐,求求你收了神通吧!”

王川泽下班回来,就见母女俩仿佛鸡同鸭讲的这幅情景。

“这是怎么了?”王川泽连忙把手上的菜先放到桌上,把外套脱下来,走过来却又不敢伸手,外面气温太低,他身上还带着冻人的凉意。

他看了看襁褓里的女儿,问道,“是尿了吗?”

“我看了,没尿,也不是热着、冻着了,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廖杉忍不住咬牙,“这丫头是但凡有一点不舒服都要嚎出来让人知道,这种直给的性子也不知道是随了谁。”

王川泽闻言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廖杉立刻一个眼神扫过来,杏眼微眯,语气不善,“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是不是饿了?”王川泽说道,总归孩子的性格是随父母。

“这才喂了没两个小时。”廖杉说着,还是撩起衣服,单手解开内衣前面的扣子,往女儿面前凑。

小王鸾立刻张嘴啊呜一口,满足了。

廖杉沉默了:……居然真的是又饿了。

尽管再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王川泽还是不好意思的移开目光,“我先去做饭。”

带娃确实是件辛苦的事,白天隔两、三个小时就要喂一次奶,到了夜里更熬人,廖杉晚上要醒四、五次,睡不了一个整觉,好不容易养回来的些精气神又全都散掉了。

王川泽感受到身旁人的动静,也跟着又醒了。

屋里的灯泡又亮起来,廖杉坐起身来,她把孩子从旁边的婴儿床抱过来,王川泽把自己的枕头拿过来放到她腿上,让她把孩子放到枕头上,这样胳膊不用使劲就能揽着孩子喂奶。这是二嫂特意再三叮嘱过的,让杉儿坐月子的时候少抱孩子,以免落下日后手腕疼的毛病。

廖杉机械性的重复着喂奶这件事,困倦的睁不开眼,满脸萎靡。

王川泽看着她不禁心疼,怀孕是一种辛苦、生孩子是一种辛苦、孩子生下来又是另一种辛苦。

他想了想,低声对廖杉说,“我去把隔壁你原先住的那屋收拾一下,把炉子生上,你过去睡,后半夜我带孩子,给她喂奶粉。”

说着,王川泽就已经起身去穿衣服。

他速度很快,廖杉刚把小鸟喂饱哄睡,王川泽就又开门回来了。

“好了,你过去吧。”王川泽拿起一件军大衣,兜头裹住廖杉,“外套穿上。”

就出门两步路的距离他也不想廖杉冻着。

廖杉躺到自己久违的单人床上,怀念的长出了一口气,忍不住在心里感慨,还好楼里的房间够多,研究所这两年新来的这一批批人都有的住,她原本的房间没有被收回,她现在才能得到片刻的清静,终于能从带孩子的深渊中暂时解脱出来。

这么想着,她就沉沉睡了过去。

可没过几个小时,廖杉又习惯性的醒了,她在床上辗转反侧翻了几个身,还是又起了床,把炉子封上,又回了隔壁。

王川泽靠坐在床头,臂弯里横抱着孩子,手里拿着个奶瓶,正在给女儿喂奶。

昏黄的灯光将他垂下眼睫的阴影打在眼下,看着也是有几分倦容,他也好几个晚上没有睡过一个整觉了,白天还要做着费脑子的研究工作。

听到房门的响动,王川泽抬眼看过来,见廖杉又回来他,黑眸中满是讶异。

廖杉把门关好,又把身上的厚外套脱下来随手放到一旁的躺椅上,几步躺回床上,她伸手抱住王川泽的腰,“我现在是理解上回我咳嗽,把你赶去隔壁,你为什么那么生气了。”

“虽然换得了一时的清静,但心里总不是个滋味……”廖杉喃喃道。

算了,就算再辛苦,两个人一起撑着,总比一个人熬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