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北梁小太子降生时,祥瑞漫天,皇宫里陆陆续续出现了许多神秘的来客,无一例外都是来道贺。

王煦遂抱着刚生下来眼都没睁开的崽子,镇定地看着白袍人放下贺礼原地消失,桌子上摆满了各种奇珍异宝,甚至还有对龙角。

梁华喜忧参半地坐在床边,耷拉着脑袋戳儿子的小脸,“阿煦,朕有点害怕,感觉像做梦。”

王煦遂木着脸道:“你怕个鸟蛋。”

先帝梁琮励精图治,是个实打实的贤明之君,就是有点短命,给自己累死了,梁华从一众皇子里厮杀出来,干得第一件事是娶了北军的主帅,为此不知道挨了多少骂,气得后宫里吃斋念佛的那位崔太后都骂他没点远见,气得闻宗差点撞断议事殿的蟠龙柱。

但梁华死性不改,甚至为王煦遂不纳后妃——好在虽然他早年太过浪荡,却没往府里进过人,还臭不要脸标榜自己洁身自好。

第一次见面,王煦遂骑着战马将他从北疆北揍到了北疆南,从那时起他就立志非此女不娶。

现下虽然娶到了还有了崽,但这个崽看起来很厉害。

“什么成仙人皇,没见过,朕不信。”梁华挤到床上,拎起崽子来玩,惊奇道:“阿煦,他屁股上好丑一个胎记。”

然后被王煦遂一脚从床上踹到了门边。

小太子命格极贵,得高人指点起了个名叫梁烨,气得梁华三天没吃下饭。

“你听听,这简直不成体统,他这是要克死他老子。”

然后又被王煦遂一脚踹了老远。

后宫干净,父母恩爱,梁烨的童年过得无忧无虑多姿多彩,他娘王煦遂是个奇女子,认识的人天南海北,时常有高手来找他娘喝酒比武,他就跟他爹在旁边乖乖地呆着给他娘加油鼓劲。

时常陪在他身边的两个人一个叫陶嬷嬷,一个叫邱甘,陶嬷嬷一手厨艺让梁烨惊为天人,邱甘最常干的事情就是拎着小太子在皇宫里飞来飞去,梁烨五岁就逛遍了整个皇宫,打遍了阖宫的蛐蛐蟋蟀无敌手。

梁烨六岁的时候,他娘无视他爹和他泪眼汪汪,又重新披甲上了战场,打得楼烦哭爹喊娘,凯旋归来的时候,梁烨已经八岁整,他抱着他娘的大腿哭,他爹一脚将他踢到旁边,抱着他娘就进了殿。

梁烨坐在墙头上哭得唉声叹气,哭得王煦遂把梁华踹进了荷花池里。

他娘本来就是北疆主帅,这一战在民间荣获了“战神娘娘”的美誉,他娘主外他爹主内,兢兢业业开创了个盛世,身为一家人,梁烨的压力颇大。

大概是梁华嫌他哭得太烦人,给他找了位出奇严厉的师父,岳景明一板脸梁烨能做三宿的噩梦,好在他师叔不错,在梁烨哭鼻子后,会带他去宫外散心吃烧饼。

梁烨一边跟岳景明习武修炼一边跟着闻宗读书,王煦遂无聊了还要抓着他教授兵法,梁华不想步梁琮的后尘,十分想要他提前接手北梁这个重担带他娘周游四国,梁烨忙得好像只小陀螺,终于叛逆心起,跑到了乱葬岗玩,结果不小心捡了个孩子回来。

梁华和王煦遂还没来得及给他生个弟弟,梁烨就自己找了个弟弟回来,死活要养着,阖宫上下都能听见小太子的哭嚎声。

无法,梁华和王煦遂只好应下,梁烨自己给小孩儿起了个名叫充恒,据说是他翻书随便点了俩字。

不过这么点孩子怎么也陪不了梁烨读书,最后还是丢给了梁华和王煦遂养着,他该受的苦半点没少受,好在闻宗大发慈悲,给他找来了几个伴读。

闻宗的两个学生,一个叫祁明,一个叫百里承安,还有焦文柏大帅硬塞进来要他长点见识的焦炎,后来东辰的小公主申玥俪来访,见到梁烨后死活不肯走,仗着崔语娴和东辰的这层关系,便也留在了宫中一块读书。

几人年纪相仿,又好奇心颇重,都不是什么消停的主儿,隔三差五便要闹出点事情来,气得闻宗天天跳脚。

转眼小太子就长到了十七岁。

“殿下,走啊!”焦炎和祁明扒拉在墙头冲他招手。

梁烨看了一眼外面守着的邱甘,抬手示意他们安静,蹲下来看着充恒,警告地指着他,“乖乖在这里玩,我回来就给你带糖吃。”

“哥哥,我也去。”充恒拽着他的衣摆去啃他的手指。

“不许跟着,我要去干大事。”梁烨扯着他的腮帮子恶狠狠地威胁,“不然我就让娘亲带你去北疆吃沙子。”

充恒口齿不清地含着颗糖摇头,“哥哥,我要去找爹爹。”

“爹爹在御书房批折子,等会儿你让邱甘带你去。”梁烨拍了拍他的小脑袋,动作利落地从窗户里翻了出去。

充恒扒在窗口踮脚想跟着,被人从后面一把抄起来放在了肩膀上。

“邱甘,找哥哥。”充恒指着窗户示意他。

“殿下也该偶尔出去散散心。”邱甘扶着他,“小殿下,我带你去骑马好不好?”

“好!”充恒使劲点了点头。

梁烨从墙上翻下来,焦炎和祁明就拽着他往狗洞那边跑。

“快快快!承安跟人打赌,那人输了要找他麻烦,这会儿已经带人去堵门了!”祁明蹿得最快。

“要我说还是他脾气太软,这种人揍一顿就好!”焦炎扬了扬拳头,额前的银甲抹额折射着耀眼的光,“揍得他哭爹喊娘。”

“得了吧,申玥俪肯定早就美救英雄去了。”梁烨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对他俩道:“敢不敢跟我赌,肯定是她搞得鬼。”

“不能吧?”祁明皱了皱眉。

“也不是不可能。”焦炎一砸拳头,“她见天粘着承安,上次东辰来人要接她回去,她都死活不肯。”

“她身为公主,老待在这儿也不太好。”梁烨跟在他们后面钻过了狗洞,起来优雅的拍了拍衣摆,“承安心怀天下,是决计不会去东辰当驸马的。”

“你和承安是不是要参加今年的科举考试?”焦炎捣了捣祁明。

“对啊,说不定承安能拿个状元回来。”祁明笑眯眯道。

“要不是三年前殿下灌醉了咱们,你俩早就能考了。”焦炎看热闹不嫌事大。

“明明是你们酒量太差还怪我?”梁烨震惊道:“栽赃也不能这个栽赃法,大不了今年我陪你们一起考。”

祁明哈哈大笑,焦炎便和梁烨打闹成一团,很快三人就骑马找到了百里承安和申玥俪,应苏坊时一如既往地喧闹。

果不其然,申玥俪拿着鞭子挡在了百里承安前面,她对面是个衣着华丽的小女娘,“百里承安,你还是不是个男人!躲在她后面算什么本事!给本郡主出来!”

申玥俪不甘示弱,将少年挡在自己身后,“你可算了吧,你欺负百里家没人吗?承安他怎么惹着你了?”

梁烨几个悄悄绕到了百里承安身后。

“你怎么又惹了这小祖宗?”梁烨抱着胳膊,看着那小郡主跋扈的模样,一脸地看热闹不嫌事大。

百里承安无奈苦笑,“我就帮她捡了个帕子。”

“都是风流债啊,百里兄,你算算,这都今年第几个了?”焦炎酸溜溜道:“这种好事怎么就轮不到我头上。”

“轮到你你跑得比兔子都快。”祁明搂着他的脖子,冲几个人使眼色,“怎么办?”

几个人正出着馊主意,梁烨忽然察觉到了股怪异的目光,警惕地转头去看,却只看到了一个袍角。

“哎,殿下你去哪儿?”焦炎拦了他一下,没拦住。

梁烨几个跃步飞身就落在了一个偏僻的小巷子里,皱眉警惕地盯着周围,抬手摸到了腰间的软剑。

一道微凉的呼吸擦着他的耳朵过去,他刚要去抓剑柄,就被人从后面一把攥住了手腕,巨大的力道带着他的胳膊往前,他顺着力道猛地转身,一脚踢向了对方。

却踢了个空。

那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又绕到了他的背后,再次挡住了他想抽剑的手,轻声笑道:“就这点本事?”

梁烨心中大为恼火,一肘就斜着砸了过去,对方利落地闪过,却轻浮狎昵地从背后将他揽进了怀里,低头亲了他脖子一口。

梁烨震惊地瞪直了眼睛,怒道:“放肆!!”

他长这么大,从来没人敢这么轻薄于他,简直是狗胆包天!

对方垂眸盯着他红透了的脖子和耳朵,刚要笑,软剑就缠到了他的胳膊上,他被迫松开了手,却还是被削去了大半的衣袍,露出了内里青黑的皮肉。

梁烨横剑于身前,终于看清了对方的模样,他看上去要比自己高上大半个头,穿着件黑漆漆的袍子,脸上还戴着半张青面獠牙的鬼面具,面具后那双黑沉的眸子轻佻又浪荡的打量着他,如同黏腻冰冷的蛇芯子黏在他身上。

“唉。”那人莫名其妙地叹了口气,笑吟吟道:“人皇成仙无趣得紧,梁烨,不成了好不好?”

梁烨冷脸盯着他,厉声道:“你究竟是何人?”

那半张和他极其相似的脸上浮现出了个歹毒扭曲的笑容,“当然是……来毁你道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