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翰愕然,呆了一呆,说道:“请教——老夫子何以云之?”

裕庚叹了口气,说道:“盐务的难办,东翁有什么不知道的?实在是牵连太广、太深!这个泥塘,踩了下去,还能不能拔出脚来,谁也说不好!这也罢了,最关键的是——说句难听点的:拼尽一身剐,未必能把皇帝拉下马!”

顿了一顿,说道:“安徽盐务之关窍,不在安徽,在江苏!两淮盐场,尽在苏北,那里可是两江总督的地头——东翁,曾涤生都没什么动作,咱们何苦当这个出头椽子?就算不顾一切地当了,也必是鞭长莫及,有心无力,最终变成个烂椽子!”

裕庚情急之下,这番话说得又急又重,甚至“拼尽一身剐,未必能把皇帝拉下马“这种大大犯忌的话都说出来了。英翰听了,细细想去,半响作声不得。

安徽也产盐,但并非盐的主要产区,安徽吃的盐,大多来自江苏的“两淮盐场”。

“两淮盐场”,是中国目前最大的盐场,地位之重,过于长芦盐场。乾隆朝的时候,两淮盐场额征盐课超过全国盐课的一半,真真正正是,“两淮岁课,当天下租庸之半,损益盈虚,动关国计。”

到了现今的同治朝,朝廷的正项收入中,关税的比例提高了,盐税的比例有所下降,两淮盐场的重要性略有减低,可依然是一等一的“国计”。

李世忠能够长时间拥兵数万,独霸一方,就是因为他的“豫胜营”,直接、间接地控制了两淮盐场。

李世忠“致仕”之后,依然在台面下保持着对两淮盐场的强大影响力。

安徽盐务的重要性,在于:一,安徽是食盐的主要消费地区之一,会生成大量和食盐有关的厘税;二,安徽的盐务,和“两淮盐场”密切相关——暗地里控制两淮盐场的那个人,不在江苏,在安徽。

事实上,“两淮”二字,已经显示出这种密切的关联性了——“两淮”,即“淮南”、“淮北”,本就是一个跨地域概念,泛指苏、皖两省淮河南北之地域。

这就是裕庚说的“安徽盐务之关窍,不在安徽,在江苏”的意思了。

至于曾国藩,平定洪杨之后,确实还没有管过两淮盐场的事儿。

你可以说他还来不及动手——大乱方平,江宁一带被兵极惨,曾国藩的首要任务,是办理善后和恢复市面,这里边儿有无数的事情要做,一年半载的,顾不上盐务的事儿。

你也可以说曾涤生装糊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插手两淮盐务的,不止“旧人”李世忠,还有“新人”——部分湘军将领。

整顿安徽盐务,一定要动李世忠,还可能和湘军发生冲突。英翰一想到自己要单枪匹马和这两大股势力较劲儿,心中便大大一寒,鼓起来的气,马上就泄掉了。

他皱了皱眉,说道:“这里边儿的关节,文楠不晓得么?为什么鼓动我做这个事儿?难道他……”

裕庚晓得英翰的意思,赶忙连连摇手:“东翁不可误会,文楠的操守,不必怀疑的!他献此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