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地步。

“‘翰林是国士’——诚哉斯言!”

鲍湛霖先赞了一句,然后说道:“竹坡,你是宗室,有个话,问你大约是比较合适的,不过,呃,就是不晓得,这个话,说出来,会不会有些……犯忌?”

“为国为民,何忌之有?”

“好一个‘为国为民,何忌之有’!”鲍湛霖大拇指一翘,“那我就直说了——难道,嗣皇帝真的就不能择自仁、宣一系之外吗?”

“不能!”宝廷斩钉截铁的说道,“支庶太多,论起资格,都是一样的——反正都已经出了帝系了!不论选谁来做嗣皇帝,别支的都不会服气——凭什么立他不立我?这个心思一动,就不得了了!君不见八王之乱乎?”

几个人心中一颤,鲍湛霖连连摇头,说道:“竹坡,你这就未免危言耸听了!本朝恩泽深厚,哪里会出这样的事情?”

宝廷一声冷笑:“司马氏分封诸王的时候,想的大约也是‘恩泽深厚’,大约也没有想到,过不了多少年,姓司马的,彼此就打做了一团吧?”

这个话,鲍湛霖可就没法子接了。

宝廷也觉得自己的话过头了点儿,稍稍放缓了语气,说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可不是杞人忧天——没有八王之乱,总有九王夺嫡吧?”

顿了一顿,“还有——也是说句实在话,九王夺嫡,不论大位谁属,到底都是圣祖亲子,谁上谁下,都不关其余支庶的事情,闹得再凶,也是上三旗自己的事儿,不会累及其余五旗,今天的局面可就不同了!”

再顿一顿,加重了语气:“如果嗣皇帝出了帝系,别的支庶又不服气——我看,仁、宣一系也未必服气!如此一来,八旗就难免要分崩离析了!——八旗是国本,八旗动摇,大清危矣!”

这番话,听得其余几人悚然动容,相互以目,没有人再来反驳宝廷了。

沉默片刻,鲍湛霖叹了口气,说道:“我说句废话,如果荣安公主是……是皇子就好了!兄终弟及,哪里还有今日的这些苦恼?”

果然是废话。

不过,有人心想,就算荣安公主是皇子,那也是“弟终兄及”,怎么会是“兄终弟及”?

当然,这个杠就没有必要抬了。

“兄终弟及?”另一位庶吉士,叫汪以德的,沉吟说道,“本朝却是没有先例……”

“本朝没有先例,”鲍湛霖说道,“二十四史不绝!再者说了,澄贝勒也好、滢贝勒也好——假如立的是他们中的一位,不论是哪一位,不都是‘兄终弟及’?嗣皇帝既然承嗣文宗显皇帝,那么,于大行皇帝,必然就是‘兄终弟及’!”

“这倒是,”汪以德点点头,“我说的倒是废话了。”

表面上,汪以德很服善,其实,是以“废话”二字,同鲍湛霖的“废话”,前后呼应,小小的刺了他一下。

鲍湛霖并不在意,他转向宝廷:“竹坡,你……咦,你怎么啦?”

宝廷的动作神情,十分特异:双拳虚握,面庞微微泛红,眼睛睁的大大的,放射出异样的光芒。

别的人也注意到了宝廷的古怪,小吓一跳:宝竹坡这是怎么啦?不会……发了什么癔症了吧?

鲍湛霖又喊了一声:“竹坡!”

宝廷突然双拳一松,在大腿上猛地一拍,抬起头来,仰天大笑。

哎哟,宝竹坡真的发了癔症了!

“竹坡,你可别吓我们……”

宝廷笑声不绝。

方家祥小声说道:“太医院就在旁边,要不要……”

话没说完,宝廷笑声倏然而止,朗声说道:“劈破旁门,方见明月如洗!雨亭,你一言惊醒梦中人!真正是——一字何止万金?”

啊,您没事儿啊?

“竹坡,”鲍湛霖皱眉说道,“你这个狷介的脾气,真的要改一改了!——吓坏我们了!”

“惭愧,惭愧!”

“呃,你说什么我……‘一言惊醒梦中人’——哪句话啊?”

“‘如果荣安公主是皇子就好了’。”

大伙儿都是一愣:这根本就是一句“废话”呀,怎么就“一字何止万金”了?

鲍湛霖还是皱着眉头:“不明白——请道其详。”

“文宗显皇帝血嗣未绝!”宝廷一字一顿的说道,“立什么‘嗣皇帝’?又何必左挑右选,罔知所措?——就立荣安公主为新皇帝好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