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大嫖”名声在外,大伙儿都在想,不晓得吴柳堂是一个如何风流倜傥的人物?见了面,才发现这是一个干瘪瘦小的老头子,彼此招呼的时候,话也极少,不吭不哈的,同想象中那个诗酒放诞的形象,相差太远了,不由都暗自嘀咕。

宝廷则刚刚好相反。

现在正值“国丧”,大伙儿都在“服丧”,没有朝珠、补褂、顶戴——大员们没有红顶子,王公没有宝石顶,一眼看去,惨白一片,几乎都是一模一样的,形容不佳如醇王者,就既显不出“神气”,也看不见“贵气”了,那个模样,同市井阛阓走卒贩夫,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宝廷却是年纪既轻,形容又好,长身颀立,神采飞扬,一身缟素,非但没有压下他的风采,反而衬的他玉树临风,在一堆心事重重、脸色晦暗的人中,愈发显得矫矫不群,的的确确,是一副“林下名士”的派头。

好了,人到齐了,正式开议。

第一个说话的,不是关卓凡,是文祥:

“各位手上,有四份折子的抄件,一份是醇郡王的,另外三分,分别是宝竹坡、鲍雨亭、吴柳堂的,钦奉懿旨,这四份折子,一并在今儿的会议上讨论,各位有什么伟言傥论,就请直抒吧。”

文祥面无表情,声音也干巴巴的,没有一丝儿感**彩。

“王大臣会议”,原已派了关卓凡主持其事,不过,昨儿个,懿旨传了下来,“加派协办大学士、军机处行走、外务部会办大臣、工部尚书文祥,协同轩亲王,主持王大臣会议。”

文祥大出意外,对关卓凡说,自己的身份,实在不适合主持“王大臣会议”。但关卓凡说,这不是我的意思,这是“上头”的意思,博川,你就勉为其难吧。

文祥心知,这一定是关卓凡的意思,何以如此,原因大约也猜得出来。既然在他这儿讲不通,就只好递牌子请见,向母后皇太后面辞。

母后皇太后是这么说的:“文祥,你是文宗皇帝的老人儿,是真正的自己人——既然是自己人,我就和你掏掏心窝子,说几句……梯己话吧。”

“文宗皇帝的老人儿”也罢了,“真正的自己人”的说法,从未出诸“上头”的口中,“掏掏心窝子”、“梯己话”神马的,就更加不必说了,文祥受宠若惊,赶忙磕下头去:“臣惶恐!母后皇太后褒奖信任,臣感激涕零!”

慈安叹了口气,说道:“嗣皇帝这个事儿,争来争去的,说到底,是爱新觉罗家自个儿闹家务——既然是闹家务,又哪有什么谁对谁错可言?这个话,不能够对外边儿的人说,可是,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呢?”

“不能够对外边儿的人说”,却对你说了,这是因为,你是“真正的自己人”——文祥明白母后皇太后的言下之意,但他不敢置一辞,只能再次磕头。

母后皇太后并不需要他明确赞同“闹家务”一说,自顾自的说了下去:“既然无所谓谁对谁错,那么,这个会议的主持,大约就是个调解、说和的意思——既然是调解、说和,自然就不能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