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祥愣了片刻,叹了口气,“不得了!这消息长了脚,自己会走不对,自己会跑,而且是飞跑!”

“不错可知人心向背!”

说着,曹毓瑛将手一让,“中堂请吧!”

文祥看了一眼曹毓瑛,深深点头,“琢如,你一句话就切中肯綮了确实,人心向背!请!”

进了屋子,分宾主坐下,下人上了茶,曹毓瑛吩咐,“都退下去外边儿的廊下、院子,都不要站人!”

文祥具体要说些说么,曹毓瑛自然还不晓得,不过,第一,必是同“皇上有喜了”有关;第二,必是极紧要、极重大的事项,不然,不可能招呼不打一个,就打上门来不过一个时辰之前,几个大军机还在军机处一起会议呢。

“琢如,”文祥说道,“我有一个想头倒也不是刚刚才冒出来的,只是,皇上既然已经有喜了,我以为,有些事情,虽非迫在眉睫,但是,也应该尽早绸缪了。”

曹毓瑛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文祥,微微颔首,做出凝神倾听的样子。

“这个想头,”文祥继续说道,“我本想直接向辅政王禀告的”

顿了顿,“可是,我的身份……有些话,出诸我口,未必十分合适”

曹毓瑛显出讶异的样子,“中堂此话怎讲?中堂正色立朝,满朝文武,辅政王第一个尊敬的,就是中堂!辅政王虚怀若谷,有什么话,中堂不能直接进言呢?”

文祥微微摇头,“我的想头,关乎统嗣”

曹毓瑛目光微微一跳。

文祥看了曹毓瑛一眼,“不,你别误会,我不是为了什么‘仰赖乾纲独断、非人臣可置喙’那一套天子无私事,统嗣关乎社稷存继,为国朝第一事,你我身为朝廷重臣,岂可一默无言,无所献替?”

“是中堂请说。”

“我是旗人这也罢了,关键是,我和爱新觉罗氏纠葛太深,统嗣之事,由我进言,实话实说,无私亦有私,未必能够为辅政王信纳。”

曹毓瑛真正意外了。

文祥这个说法,可是特别了!

包括统嗣之争在内的最高权力之争,一向被定性为“旗人闹家务”甚或“爱新觉罗闹家务”,这个说法,有两大作用:

第一,既然是“闹家务”,就无所谓对错,八旗可藉此保持中立,既不必被迫“选边儿站”,也没有“选边儿站”的理由,八旗的平衡和团结,由此可以得到保证。

譬如,祺祥政变,端华和肃顺两兄弟是镶蓝旗的,端华作为郑亲王,更是镶蓝旗的旗主,但是,在政变中,由始至终,镶蓝旗严守分际,没有什么人站到他们旗主一边儿,给“上头”添乱。

第二,既然是“旗人闹家务”,那么,就不干汉人的事情,汉员就应该置身事外一这主要是为了杜绝外省实力督抚的介入和干涉。

“旗人闹家务”的说法,始于祺祥政变,今上的承嗣继统,更是将之发扬光大,而该说法的始作俑者,正是眼前的这位文中堂祺祥政变的主要策划人,目下,你说什么“我是旗人”、“我和爱新觉罗氏纠葛太深”、“统嗣之事,由我进言,无私亦有私”,言下之意,岂非说,“统嗣之事”,要由我这个汉员来进言?

怎么?要打倒昨日之我了?

再者说了,我和爱新觉罗氏的纠葛,也挺深的嘛……

不对!

曹毓瑛心中一动,脑中电光一闪:若说“纠葛”,我和爱新觉罗氏的“纠葛”,已经是以前的事情了;目下,我和关氏的“纠葛”,早就远远超过了和爱新觉罗氏的“纠葛”!

则文祥此说,其实无关旗汉,而是含蓄的表示:“尊敬”归“尊敬”,但是,自己实在不是辅政王最心腹、最信任的人,在统嗣问题上,自己甚至一度站到了辅政王的对立面,以统嗣进言,如何能够免于为爱新觉罗氏说话的嫌疑?如何不“无私亦有私”?不管说的有没有道理,如何可能得到辅政王的“信纳”?

那么,谁才是辅政王“最心腹”、“最信任”的人呢?

不消说,就是你曹琢如呀!

曹毓瑛暗叫惭愧:何以念不及此?

当下庄容说道:“中堂过虑了!不过,中堂说的极对,统嗣系社稷存继之重,‘国朝第一事’一说,贴切不过!嗯,中堂有何见教,请道其详。”

“好!那我就有什么说什么了!”

顿了顿,文祥说道,“我以为,本朝不立太子的规矩,该改一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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