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骑兵就像是古代的坦克,正面冲锋时几乎无人能敌。与象骑兵的初战,往往会造成巨大的伤害。

但了解象骑兵后,就知道大象根本不适合当骑兵部队的坐骑。

大象的饲养和繁育十分困难,有象骑兵的国家,有一千头战象就敢称无敌,遇到大国哪怕靠人海都能把战象耗死。

但强国面对使用战象的小国时,只要熟悉了就能以少胜多,根本不需要人海战术。

缅甸派出八百象骑兵,领着几l万步卒,试图侵略元朝。元朝边塞守将仅靠七百骑兵,就打退了缅甸的进攻。

其中的原因,第一是大象太受地形约束,只要守在峡谷伏击,大象就是靶子;第二是大象太过聪明、太会趋利避害,惧怕火焰、惧怕太大的声音、惧怕太密集的弓箭射击。

七百元朝边塞骑兵靠着山谷地形与八百先锋象骑兵迂回作战,用弓|弩引起了象骑兵的混乱,驱赶着象骑兵冲散了缅甸的步卒方阵。当步卒方阵变成乱兵后,哪怕七百骑兵都能追着几l万人杀。

三国某知名不具孙十万和张八百对这场战役点了个感同身受的赞。

当火器时代来临后,象骑兵彻底失去了用武之地。

优秀的战马即使冒着枪林弹雨也能与骑兵们共进退,战象只会甩下身上碍事的两脚兽再踩上一脚。

让你驱赶我来送死,踩死你!

林邑国此次拉了五百头战象出来,除了守卫边疆的战象骑兵,所有精锐战象精锐骑兵都在这一片平坦的海岸平原上。

大隋曾经和林邑国作战过,老将还没死光。大唐的将领许多都是隋将,林邑国自己知道战象的劣势,也清楚大唐肯定也知道战象的劣势。

所以当己方先列阵,且地势平坦,林邑国都不知道己方怎么输。

他们也相信大唐的晋王只要如传言中那样真的是个会打仗的将领,看到岸上的战象方阵,也不敢轻举妄动。

至少他们这场会谈,大唐的晋王只能客客气气。

李玄霸却让这场战斗跃入了火器时代。

哪怕铜火炮造价高,体型笨重,使用麻烦,威力相较其弱点实在是有点不够看。

但火炮就是火炮。

不知从何处来的重击,完全不明白来由的巨响,还有炮弹上未散去的硝烟,都让战象惊恐万分。

混乱就此开始。

战象顺从本能一边甩掉身上的累赘,一边撞击身边碍事的其他战象——为了让战象冲锋达成最为强大的效果,战象队列一般都较为紧密,不给敌方骑马的骑兵以穿插的可能。

打顺风战的时候,聪明的战象从始至终都能保持严密整齐的方阵,就像是训练最严格的战士;当危险到来,战象的野性本能立刻上线,身边的“战友”就是阻碍自己逃跑的道路。

战象的挑选机制,导致编入一个队列的战象不可能是同一个族群,它们对对方可没有什么怜惜之情。

战象彼此冲撞,四散逃窜,有的大象倒下,被其他大象踩得无助哀嚎。

还好这里是平原,五百头战象散开之后,大部分都能顺利逃走。人类就没有了这样的好运。

战象四散逃窜的时候,步卒根本跑不过被吓疯的战象的速度。当战象粗壮的象腿落下时,许多步卒连哀嚎声都未响起,就成了一团肉泥。

骑兵还能靠着高超的骑术,勉强不被战象甩落,得以在战象安静下来后逃生。老国王带来的一万特意换了新武器和盔甲,让他的国库大出血的精锐战士,除了希望战象别往自己这里跑,没有任何生存的希望。

可人群都往没有战象的地方逃跑,也会造成推挤践踏。

人群也能把人踏成泥。

李玄霸登岸时,岸上的泥土已经全部被染红。

南方的气温虽然不一定比北方高,但太阳很毒辣。

李玄霸穿着一身隔绝阳光直晒和蚊虫叮咬的白纱罩衣,下船时还不忘撑起了一把涂成了黑色的油纸伞。

绫罗珍贵,纸张也不便宜。民间常用的“伞”,是在斗笠下面支个棍子。罗伞多是贵族的仪式用品。

直到唐朝,民间经济和科技蓬勃发展,纸张的造价被压低,油纸伞才成了百姓家中常备的雨具。

所以李玄霸现在手中的后世景区常见款式的油纸伞,在此时很是罕见了。

以前他下雨不常出门,出门也觉得斗笠更方便,直到来了南方想要挡太阳,才想起油纸伞。

李玄霸一袭白衣,撑着黑伞,踏上了混着林邑人骨与肉与血的泥土。

陈铁牛率先率领玄甲兵上岸扫灭残兵。贵族有充足的应对战象混乱的护卫,所以大多完好无损地被陈铁牛俘虏。

李玄霸缓步走向被陈铁牛押来的俘虏。

他踏过了林邑兵卒的骨,踏过了林邑兵卒的肉,锦靴上沾满了因林邑兵卒的血而变得泥泞的血泥,走到了林邑老国王面前。

跪在地上的林邑老国王抬头。

李玄霸将伞柄斜靠在肩头,微微屈身。

宽大的罩衣下摆落在了地上,染上了还未干透的血与泥土混合成了更鲜艳的褐色。

老国王惊恐地开口:“小王……不,臣、臣知罪……”

李玄霸微笑着摇摇头,让老国王恳求的话被堵在了喉咙里。

他本可以继续说,但看着李玄霸温和的笑容,他的身体却剧烈颤抖起来,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老国王身后的大王子试图挣脱按住他的兵卒,爬到李玄霸面前,代替老国王受罚。

他听闻中原王朝重孝道。若是他表现得够好,说不定会得到大唐晋王的青睐。

李玄霸瞥了一眼陈铁牛。

陈铁牛亲自上前,一脚踩在了大王子的背上。他身边的玄甲兵一拥而上捂住了大王子的嘴,不让噪音扰了晋王殿下。

李玄霸收起笑容叹了口气,一手护着伞,一手按在了膝盖上,身体又屈下了一些,视线只比跪在地上仰起身体的老国王略高一点。

罩衣的下摆染上了更多的褐色。

“自大汉崩裂,象林邑孤悬中原已经太久。如今中国再临盛世,象林邑该回来了。”

李玄霸再次微笑,眼睛微眯,放在膝盖上的手稍稍用力,站直了身体。

他微笑道:“林邑的大汉遗民,欢迎回家。”

褐色的罩衣下摆重新腾空,轻轻飘荡。

“都杀了。”

声落刀起。

此次伏击大唐天使,大唐皇帝的双生兄弟晋王李玄霸的王族与贵族,全部伏诛。

林邑国贵族中坚阶层,为之一空。

晋王不计前嫌,赦免林邑国……不,赦免象林邑其余贵族与伏诛贵族的家人,仅将王族全部俘虏,无论男女老幼,全部送往长安献俘。

晋王还开招贤令,声称要继续任用象林邑豪强为官吏。

他唯一对象林邑做出的大改变,只是废除象林邑的国教,将神庙改为佛寺,命象林邑百姓改变信仰,废除种姓制度,改为相信佛教的众生平等。

“我这佛教教派名为禅宗。我佛眼中,众生平等。只要心中有佛,口中念佛,无论贫贱富贵,皆能来世成佛。”

李玄霸对新登岸的一船僧尼道。

僧尼双手合十,低声诵佛。

李玄霸又对另一个没有诵佛的年轻和尚道:“你与同行者与皇家寺庙的僧尼不同,你们可以随意宣扬你们的教派思想,自创一派也没关系。只要你们能争取到信众,在这片土地上,不受大唐律令对传教的限制。”

玄奘目无尊卑,直视着大唐这位尊贵的亲王。

李玄霸道:“这里的百姓太苦了,需要你们把他们从牲畜不如的地狱中拯救出来。”

他眨了眨眼,开了个玩笑,又不像是玩笑:“众生度尽,方证菩提,地狱未空,誓不成佛。”

玄奘眼光黯淡,又再度亮起。

他知道李玄霸是把他们当统治的工具,知道李玄霸让他们传教的目的不单纯。

但晋王殿下真的佛性深厚啊。

玄奘闭上眼睛,微微收起下颚,双手合十,念诵《地藏经》。

李玄霸知道玄奘会竭尽全力了。

他安抚道:“等象林郡安定,我会派兵送你去天竺。”

玄奘眼睛睁开,念经中断,没好气道:“你该不会想派兵攻打天竺?”

李玄霸道:“太远了,打下来也占不了。我不会做好大喜功的事。”

玄奘松了口气:“也对。”晋王殿下果然佛性深重啊。

希望自己活得长一些。等晋王殿下进入暮年,尝遍世间繁华之后,他再来度晋王殿下回归佛门。

阿弥陀佛。

李玄霸莫名感受到了一股寒意。

他将手放在眉上,看了一眼天空。

暮霭沉沉,是要下雨了吗?

……

长安城。

李世民撑着弟弟特制的描绘着天子十二章纹图案的花里胡哨的油纸伞,站在宫殿前的广场上,仰头看着雨帘发呆。

长孙康宁撑伞走来,为李世民披上罩衣:“二郎可是担心叔郎安全?”

李世民道:“担心,但我不是在想这个。”

长孙康宁没有说话,静静地等待着李世民进一步的倾诉。

李世民沉默了许久,才再次仰头看雨帘,长叹了一口气。

“如今国库算是勉强丰盈了。”

“嗯。”

“大唐的将士也休息得差不多了。”

“嗯。”

“阿玄都不带着我,自己去灭国了。”

“啊?嗯……”

李世民又叹了口气,然后扬起笑容:“虽然百姓很不想大唐再起兵戈,但有的兵戈不得不起。”

“等阿玄回来,朕要亲征。”李世民转身,花里胡哨的纸伞倾斜,落下一帘碎珠,“该去接高老师和长孙老师了。”

“回屋吧观音婢,小心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