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言正站在桌边收拾东西,床上午睡的柯希突然从睡梦中惊醒,猛地坐起来,手臂撞在栏杆上,发出砰得闷响,把人吓一跳。

黎言偏头看他一眼,抱歉道:“是不是把你吵醒了?”

“不是。”柯希摇摇头,思绪还有些恍惚,呆呆地抬头摸了摸自己的嘴巴,酒液的冰凉感仿佛还残留在唇间。

见他神情不太对劲,黎言疑惑地问:“你怎么了?”

柯希迷迷瞪瞪从床上爬下去,端起桌上的杯子样嘴巴里灌了好几口水,思绪才渐许清明。

他窝进椅子里,仰头看着对面收拾东西的黎言,嘴巴张开又合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黎言等了一会儿都没见他出声,索性主动问:“嗯?你想说什么?”

“那个……”柯希支吾着,半晌从嘴巴里挤出几个字,“你和男人亲过嘴儿吗?”

哐当!

黎言手里的杯子掉落在地上,发出砰的巨响,可怜的在地上滚了几圈,缩在角落里等了半天也没见主人来捡它。

两人相互对视着,一时间寝室里格外安静,仿佛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

糟糕,性向被发现了?

哎,不对,同性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啊,他又没杀人放火。

小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片刻后,黎言佯装镇定地点点头,云淡风轻地说:“亲过啊。”

瞬间,柯希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看嘛,被男人亲过的也不止我一个,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然而,他还没轻松几秒,黎言又亲口打破了他的自我逃避,“我是天弯啊,亲男人多正常。”

“天……弯?”柯希一脸懵逼,作为一个活了二十多年的直男,他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语。

黎言边整理东西,顺便给他科普,“就是天生的同性恋。”

闻言,柯希只是愣了一下,反应并不剧烈,也没有明显的排斥,只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皱起眉头磕磕绊绊地问:“那个……如果一个男人和另一个男人亲嘴,却并不感觉到恶心的话,是不是就是同性恋啊?”

黎言惊讶地转头看向他,柯希急忙挽尊,“不是我,是我一个朋友。”

解释着,他扯动嘴角嘿嘿一笑,“你说,我一个直男,怎么会懂是吧?”

柯希说话的时候,还特意加重了“直男”两个字的音调,明显的此地无银三百两。

“哦。”黎言意味深长地拖长了尾音,平静地收回好奇的视线,“也不算吧,只能说你……哦,不,是你朋友不排斥同性恋。”

“那就好,那就好。”柯希忙不迭点点头,松了一口气。

他表现出的异样实在太明显了,不由得勾起了黎言的好奇心,一把拉开椅子坐下,准备和这个仿佛陷入迷途的羔羊,哦,不,是室友,来一场成年男人间的对话。

“你……哦,你朋友什么时候和男人亲嘴儿的。”黎言好奇地问。

“就前两天啊。”柯希毫无防备地下意识回答,一抬头才发现黎言的眼神怪怪的。他立马像是被踩中尾巴的猫,一下子蹦了起来,“言言,是我朋友,不是我!”

黎言倒是很平静,轻点了一下脑袋,“我也说的是你朋友啊,你怎么反应这么大?”

“我……我……”柯希默默坐回椅子上,假装无事发生的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他的脑海中不由自主想起曾经在表妹朋友圈里看见过的耽美小说,转移话题问道:“言言,你交过男朋友吗?”

作为一个小傲娇,黎言怎么可能在已经交过好几任女朋友的室友面前,承认自己长这么大都没谈过恋爱,“交过,当然交过!”

柯希没听出其中的嘴硬,继续又问:“那你是攻还是受啊?”

“……”黎言嘴角不动声色地抽了抽,从牙齿间蹦出一个字:“攻!”

说完还怕对方不相信似的,又强调了一遍,“我是上面那个。”

柯希点点头,没产生任何怀疑,“那睡男人爽不爽啊?”

黎言:“……”

这个问题……我怎么知道爽不爽啊!要不,那天我把姓霍的压倒睡了,再回来告诉你?

黎言不由得想起霍白衍那比自己高出一个脑袋的体型,觉得似乎有些难以实现。而且做“1”好累啊,还得考验耐力,体力和腰力,做“0”多好,只需要躺着享受。

心里这么想,黎言嘴巴上当然不能这么说,他特意装出一种过来人的语气道:“还行吧,蛮爽的。”

柯希眼睛一亮,“那你觉得我要不要找个男朋友?”

这讨论的车速过快,黎言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懵逼地啊了一声,“什么?”

柯希搬着凳子靠过去,小声道:“我那天在酒吧里看见一个长得特别好看的男生。”

“……”黎言张了张口,却找不到自

己的声音。

好好的直男室友说弯就弯,世界上还有比这惊恐的事情吗?

“啊?哦。”黎言怔怔地看着他,眉头微蹙,“你不是直男吗?”

“对啊,我是啊。”柯希回答的特别干脆,一点儿也没觉得自己的语言前后有什么矛盾。

行吧,一个想找男朋友的直男!

“言言,我给你说,那个人跳舞跳得可好了……”

接下来的五分钟,黎言听着无数个夸赞的词语从柯希的嘴巴里蹦出来,他表现得激动又兴奋,看样子像是已经被那个会跳舞的男人给迷住了。

黎言总觉得不对劲,但哪里不对劲,他又说不上来。最后商量的结果就是,晚上他和柯希一起去看看那个跳舞很好看的男人。

不过,他眼下还得赶回医院去守着霍白衍打点滴。

黎言和柯希约好了晚上八点,在“夜色”酒吧门口不见不散。

回到医院,黎言从电梯里出来,往霍白衍所在的病房走去,没走出多远,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叫自己名字。

他下意识回头看去,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拽着小女孩儿冲到他面前。

小女孩儿愣着没动,老人直接朝她的后脑勺来了一巴掌,呵斥道:“还不快给你哥跪下,求求他放了你爸!”

小花被打得一个踉跄,扑通跪在地上,疼得眼角泪水直流,带着哭腔说:“哥哥,求求你放过我爸爸吧。”

黎言准备扶她的动作顿住,缓缓站直了身体。

站在小花旁边的老人脸上沟壑纵生,时间在她脸上留下的不是岁月静好,而是尖锐刻薄。黝黑的面庞干巴的瘦,两颊的颧骨高高的突起,浑浊的双眼里满是凶光,一说话,露出泛黄的牙齿。

她见黎言无动于衷,弯下佝偻的腰狠狠在自己孙女儿背上拧了一把,唾沫乱飞,“愣着干什么,快给哥哥磕头!”

这边的动静不小,很快就吸引了不少视线,黎言往后退了一步,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若不是霍白衍替他挡了一刀,那现在恐怕他早就躺在重症监护室里奄奄一息了。

王大富被警察抓走拘留,是罪有应得,何必来求他。

“你儿子现在在警察局,你应该去求警察,求我也没用。”黎言冷漠地说完,转身就走。

岂料老人脚步飞快地冲到他面前,拦住他的去路,指着他的鼻子便破口大骂,“你个狗杂种,我是你外婆!”

黎言觉得仿佛听见了世间上最好听的笑话,当初将怀孕的女儿撵出家门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自己是孩子的外婆呢?

现在倒好,说的冠冕堂皇,有个屁用!

“你个不孝子啊,你怎么能把你舅舅送进监狱呢?小花她还这么小,没了爸爸,她以后可怎么活啊!”老妇人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着,说的要多惨就有多惨,围观的群众不明就理,纷纷将谴责的目光投射到黎言身上。

“小伙子,你怎么能这么对待老人啊,好歹是一家人,哪有什么事非得闹到把人送进监狱啊。”

“就是,你看那小女孩儿,哭得多可怜,你就把爸爸还给他吧。”

“小伙子,你咋这麽不懂事呢?那可是你亲舅舅啊,你怎么能下得了狠手。”

众人你一眼我一语,全部都是谴责黎言的话,舆论一边倒,老妇人哭得愈发凄惨了,坐在地板上,哭天抢地。

嚎啕大哭的声音回荡在走廊里,小女孩儿冲过来抱住黎言的小腿,“哥哥,求求你把爸爸还给我吧。”

黎言冷着脸掰开小女孩儿的手,“这事不是我能决定的。”

“你这个不孝子啊,你妈妈在天之灵要是知道你这么对你舅舅,一定不会安宁的啊。”老妇人控诉着,仿佛黎言是犯了滔天大罪的恶人。

目视着周围那些指责的嘴角,黎言脸上的表情愈发冷漠了,拨开人群往外走。

那些看热闹的人被他冷冽的表情吓到,也不敢拦,七嘴八舌地跟着老妇人一起谴责他。

这边是医院,还是单人病房区,不一会儿护士们插手让大家都散了,至于趴在地上撒泼耍赖的老妇人,谁也不敢去碰。

霍白衍的病房在靠近走廊尽头那边,不太能听见这边的动静。

不过,黎言推门走进去的时候,脸上的情绪很不对劲,霍白衍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

“小东西,过来。”

黎言靠在门边的墙壁上,低垂着脑袋没有理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不过来,我就过去。”霍白衍掀开被子作势要起身,黎言慌忙冲过去按住了他,“你别动!”

黎言的反应慢了一步,冲到床边时,霍白衍已经拔掉了针头,鲜红的血珠从手背上渗透出来,连黎言都感觉到痛,可他却好像没事儿人一样,丝毫不在意的在床单上抹了一把,注意力一直放在黎言身上,沉着声音问他,“发生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