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平。”

“?”

“新发型很适合你哦。”短发女人眼型因笑意弯起,毫不吝啬地称赞到。

得到吉野凪的夸赞,吉野顺平怔愣一下,很快就腼腆地低下头。

不再被过长的刘海遮住大半张脸,笼罩在少年身上的阴郁气质也仿佛因此消散了不少。

他不自在地拨弄了下短发,还是有些不习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这种改变。

不反感,只是……还不太适应。

连他自己都很难相信。

他能够这么快,就从那段糟糕到如噩梦般的经历走出来。

或者说,根本没想过。

吉野顺平也没有对自己的未来产生什么期待,大概会如行尸走肉般机械地重复着浑浑噩噩的渡过差不多难熬的每一天。

怀揣着这样的念头,忍受着煎熬的生活,心里却总会浮现出一个模糊又深刻的印象。

杉泽第三高中。

仿佛在有人就隔在耳边,反复地询问着他,才会记得如此清晰。

吉野顺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会想起一所学校的校名,生活在日复一日的霸凌中,他踟蹰着、第一次向母亲提出了一个要求。

后面吉野顺平有想过,这也许是求生本能做出的自救。

吉野顺平转学了。

逃避也好,懦弱也好。

他远离了那个回忆起来只剩痛苦的学校。

也是因为这个关顾着人生的重要选择,吉野顺平在转学后认识了一个合拍的朋友。

他会剪掉稍长的头发,也是受到了对方的感染,想要摆脱过去的经历留给他的阴影。

看出吉野顺平的羞赧,吉野凪不再提起儿子的发型,很自然地询问:“是和悠仁约好了一起出去玩吗?”

站在玄关位置的吉野顺平明显是一副要出门的打扮。

“啊、并不是……”吉野顺平否认道。

虽然是假期,但虎杖悠仁今天要和父亲探望生病的爷爷,这是在之前少年就和他说过的。

“不是虎杖?”吉野凪有些意外,“难道是之前那个孩子吗?”

“……欸?”吉野顺平不明白地看向妈妈。

吉野凪从沙发上稍微撑起身体,回忆着:“就是那个你提到过几l次,和你一起看过电影的女孩子。”

吉野顺平试图顺着妈妈描述的特征去回想自己是否认识这样一个朋友。

“抱歉,妈妈,我不太记得了。”

听着吉野顺平皱眉专注地回忆后给出肯定的答案,吉野凪也不能很确定了。

“啊,那也许是我记错了吧。”

一道人影恰巧此时从吉野家的窗外掠过,她的脚步轻盈,目视着前方,只短暂向内瞥了一眼。

待到吉野凪注意到,只从窗户的一角看到了几l缕被风卷起的柔顺长发,又在很快消失在窗外。

神谷银示在非故意的情况下,将吉野母子之间的对话完完整整地听全了。

为了防止后续再生出不必要的麻烦,他抹除了马甲们存在过的所有记忆,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所有事物的存在感在自身能力范围内降到最低。

但并不是绝对的。

吉野顺平没有详细向吉野凪介绍“鹿目圆”,所以吉野凪会对马甲留有浅淡的印象。

不会影响到他的计划的事情,神谷银示通常情况下都不会多此一举的插手。

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把精力浪费在这样的“小事”上面。

“鹿目圆”立下的束缚,导致她从最开始咒力存在的时间节点开始修正、改变……

将那些超出判定的阈值咒力进行回收。

对这个过程,神谷银示并不陌生。

早在定下“束缚”,利用晓美焰的术式将整个世界的时间都凝结住的那一次,他就在静止的时间中飞跃到其他的平行世界。

用束缚的限制,收集咒力。

当时间重新流动,被五条悟等人看到的“鹿目圆”,他已经记不清重复了这个过程多久。

久到时间的概念都变的失去了意义。

做足完全准备,神谷银示才开始干预所有平行世界的源头,如同树干般存在的“主”世界的时间线。

除了机械地收集咒力,神谷银示还干预了一些微小的,不会引发严重麻烦的改动,却也给不了他正在做的事情任何助力的事情。

他用反转术式治好了吉野顺平额头上的烟疤。

没有一下子直接恢复到光洁的程度,慢慢的、让它像是自然而然的淡化,直至消失。

神谷银示的“多此一举”,在看到吉野顺平掀起的刘海下,不再是坑洼不平的烟疤,得到了圆满。

心中留下的创伤不会随着疤痕消失就不复存在,不过他仍希望,永远留在这孩子身上的不应该只有痛苦的记忆。

属于吉野顺平的难挨又摆脱不掉的“苦夏”,终于过去了。

“晓美焰”短暂路过吉野宅,而后沿着河岸边,踩着不急不缓的步调,没有朝着特定的方向,仅仅是随心的散步。

“前面正在施工,那条路过不去的哦。”和孩子坐在一边的沙堆附近的女性善意地提醒着晓美焰。

见晓美焰停下脚步,她又给少女指明了其他能通向对面的路。

“前几l天新闻报道的,据说是百年来最恐怖的龙卷风陆续毁坏了不少城市,估计还要好几l个月才能恢复到原本的样子。”

前方的封路,也是在为灾后重建的各项事宜做准备。

鹿目询子看着约莫国中生年纪的少女走到她身边,坐在一个距离不算生疏,也不会让陌生人感到唐突的位置上,同样是沙地,和她一起看着那边的鹿目达也堆沙堡。

少女裸露在外的白皙皮肤在浓黑如鸦羽的长发衬托下,更是到了接近一种透明。

对方头上戴着的红色发带,让鹿目询子的视线微微在上面停顿。

“非常衬你的颜色呢。”

“这个吗?”

晓美焰的手抚上头顶,感受到不同于发丝的触感再停下。

“是朋友留给我的礼物。”

鹿目询子从心地称赞着:“很可爱呢,如果我有女儿的话,或许也会给她搭配类似的发带吧。”

说着,她的目光缓缓往远方看去。

神谷银示侧过头,注视着这位职场女性打扮的女士。

记忆可以随着时间的倒流而抹除,刻在人类更深刻、也无法解释的情感却不会消失。

或多或少还是有人记得马甲们的存在。

这一点神谷银示早有预料,但不会改变什么,他清除马甲存在过的痕迹也无非是不想再分出心神与咒术界有什么牵扯,也不想让马甲“复活”,给自己平添工作量。

尤其是那些曾经的“朋友”。

神谷银示抗拒与被他捏造出的马甲相识,结下友谊羁绊的大家见面。

目的既已达成,曾经让他感到煎熬的谎言,再看到熟悉的面孔仍然会下意识重新记起。

在许愿前,神谷银示就将自己的灵魂切割,留在鹿目圆躯壳里的灵魂完全和本体分割开,作为意识不互通的个体。

为了防止概念化的自己会失控而做出的二手准备。

拥有同源的灵魂,哪怕分离出去的灵魂失控,也可以及时制止。

神谷银示因此必须要留一个马甲继续在这个世界里时刻监测情况。

作为能够随时替换躯壳的丘比,损耗的廉价材料也要比其他人形马甲更方便替换。

但神谷银示最终还是选择用晓美焰来承载着他意识的容器。

神谷银示看向身边的鹿目询子。

脱离了他的控制,延伸出自我意识,完全成为了真正的人类的“马甲”。

发生在鹿目询子与鹿目知久的情况,让神谷银示意识到。

一旦他的意识脱离马甲,“晓美焰”身上那些被捏造出的虚假经历,都会变为真正的事实。

想要拯救友人,舍弃掉一切的少女,最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朋友自愿赴死。

那样的话……

就太让人难过了。

晓美焰伸手,摘下头上的缎带。

“这条发带送给您吧。”

“欸?但这是对你很重要的东西吧。”

“……嗯。”

“……”

“你比我更需要它。”

…………

……

神谷银示不再大范围地祓除咒灵,就不会再诞生会掉落悲叹之种的诅咒。

先前与“丘比”签订过契约的人们,一旦咒力耗尽,就只能等待着死亡的结局。

有微弱的声音,正在痛苦地无声□□着,手边是无力攥紧的灵魂宝石。

浑浊到看不见一丝光亮的水滴型宝石震颤着,仿佛随时都会碎裂。

一双戴着素白手套的手温柔地触碰地上的灵魂宝石,将它交到主人的手中。

灵魂宝石里面的污浊在被对方触碰到的瞬间,仿佛遇到了悲叹之种般,被迅速吞噬,只剩下干净的咒力。

女孩勉强试图睁开眼睛,脱力的感觉始终无法看清眼前的人,只能感觉到发丝被轻柔的触碰,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道。

“……”

待她恢复了气力,眼前空无一人,只有残留在头顶,轻到像是微风拂过的感觉。

回收掉灵魂宝石里的污秽,相当于以鹿目圆自身充当过滤器,过滤掉那些会危害灵魂的杂质。

注入的咒力与从灵魂宝石里吸收的负面情感接近相等,不会影响到鹿目圆体内的循环。

并且灵魂宝石里躁动翻涌的咒力,明显也在“束缚”生效的范围内。

“不会再有人因为咒灵死去了……”

一道纤细的身影突兀地出现在满地疮痍的战场上,浑身被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光辉笼罩着,连倒塌残败的建筑也仿佛在她的光芒下褪色,作为突显出少女的陪衬。

少女用蜷缩着的姿势悬浮在半空中,将粉发少年的脑袋虚虚地环在怀抱中,他所站附近百米皆是像被夷平般,干涸空茫的眼眶里再渗不出一滴泪水。

二人相近发色的发丝交织在一起,自她身上环绕着母性般包容的温柔辉光,又像是一视同仁、平等散播给所有人的悲悯。

“不会因为无法控制自身的咒力犯下杀人罪行了。”

长相阴郁,气质让人不喜的少年眼中溢着如实质般的痛苦与挣扎,他伸出的手想要阻止失去理智的特级咒灵去对穿着和他身上校服相同的学生施暴。

注定无力回天的局势,悄无声息地发生了偏移。

狰狞可怖的特级咒灵被体型相差巨大的少女环抱住,动也不动的、在她不夹带丝毫恶意的温暖怀抱中散去。

阴郁少年怔怔地望着对方向他伸过来的手,也像仿佛被定身一般,从心底不想做出闪躲的动作。

任由带着温度的指尖触及他的眼下,有什么东西被从他身上抽离。

以及……

对自己的无力、不希望青梅犯下杀人罪行、不想伤害到他人而流下的泪水,一同带走了。

“不会……不会再被判以死刑了。”

一只魁梧高大的熊猫睁着豆豆眼,感觉鼻尖被什么触摸了一下,整只熊“嘭!”地一声在它站着的原地爆炸出一团白雾。

在同期顾不得自己体内咒力的变化,首先注意到发生在潘达身上的异状。

一阵担忧的惊呼声中,白雾缓缓散去,三只像是熊猫公仔的小家伙被叠成金字塔形状摞在一起。

禅院真希蹲下身,伸手用刀柄戳了戳同期软绵绵的肚子:“感觉变得好弱,没有一点威慑力。”

狗卷棘附和地点点头:“鲑鱼。”

乙骨忧太确认了一下同期的安全,只单从咒力方面评价:“似乎各方面都要比先前明显下滑。”

刚体会了一番自己变成了多么可爱的幼年形态,就从同期口中接连听到打击的话。

潘达顿时褪色成了简笔画一样线条的灰败状。

“我讨厌对熊猫无感的所有人!”

……

不被任何人听到的声音还在继续,不断闪现在不同时间、不同的平行世界中……

梳成双马尾的中长发在时间的推移下,逐渐延伸成无限的长度,生长到看不见头尾,与自身概念般相同的存在。

那双与发色相近的粉意眼睛褪去原本的颜色,染上更为庄重的金色。

如同融化的黄金般的纯粹眼瞳里共存着理性与感同身受的悲悯,少女像是救世主般,降临在战场中,像所有人挥洒着美好到不真实的希望。

她会出现在任何地点,抚平战斗留下的创伤,在伤亡发生前抹消掉尚未上演的悲剧。

与千年前的诅咒之王相对而站、御三家就此分崩瓦解、不再有非术师者非人的观念……

她敛着眼,以俯视的姿态,平静而包容地注视着一切事物。

再也不用去诅咒谁。

也不用去伤害谁了。

所有的愤怒、悲伤、不甘与痛苦,一切的一切,都由“她”来承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