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林兰兰语气艰涩,“沈绵绵。”

何丽芳是真不知道沈绵绵是谁,她呆了好半晌,久到手里搪瓷缸里面的热水,都跟着冰冷起来,从白色的烟雾慢慢沉寂下去。

一起冰冷的还有她的那一颗心。

“沈绵绵?”

“当年被丢到雪地里面的那个孩子?”

林兰兰微微点了点头。

何丽芳捏着搪瓷缸的手一紧,青筋骤起,下意识地否认,“不可能。”

她丢孩子的那一天是大雪,大雪几乎掩盖了整个北京,她特意挑了一条无人经过的小路。

若不是怕亲手杀生,她就直接把那孩子掐死了。

这才选择了丢在无人的冰天雪地里面。

正常人都知道,这么一个极端寒冷的天气,一个刚出世的小婴儿,是绝对活不下去的。

所以,这样的情况下,那个孩子怎么可能会活下来?

林兰兰其实没有太多的力气了,她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望着大杂院屋檐下面的冰棱子。

漂亮到夺目,但是她却没有任何欣赏的意思。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被林家人送回来?”

她断断续续道。

当初林钟国匆忙送她回亲生父母家,对于高家人,林钟国是避如蛇蝎,他甚至都没去说为什么送回来。

林钟国不说。

林兰兰自然也就不会说了。

所以,高家人现在也被瞒在鼓里面,包括何丽芳。

她听到这,一屁股坐在地上,喃喃道,“那个孩子的命真大。”

“她被林家接回去了?所以你才被送回来了?”

林兰兰摇摇头。

何丽芳不懂,她这是什么意思。

林兰兰,“她没回去。”

但是,她却被林家赶出来了。

“为什么?”

这是何丽芳不明白的地方,以至于连带着声音都跟着高昂了几分,在说完后意识到大家都睡觉了。

又担忧地看了一眼屋内,发现没人醒来,这才压低了嗓音。

“为什么?”

“她既然没回去,你怎么会被赶出来?”

这才是她一直想问的。

“因为,沈绵绵的养父母家权势更大呗。”

林兰兰发现人的潜力真是无限的,她之前每次提起这个话题的时候,都是咬牙切齿恨的要死。

但是,现在却能云淡风轻的说出来。

她的话,也让何丽芳如遭雷劈,“她被捡回去的那家,那么厉害?”

怎么那小孩子运道这么好呢?

大雪的天气没冻死她,反而让她有了机缘。

早知道如此,当初她就不该心软,就应该直接把她掐死算了。

林兰兰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西城季家。”

她想了两辈子,都没能进去的存在,但是却被沈绵绵轻而易举的得到了。

何丽芳根本不明白,西城季家几个字的含义。

她就算是在聪明,在懂算计,也不过是一个底层人物,每天算计的三瓜俩枣,鸡毛蒜皮。

在为男人把工资一分不留的全部上交,感到骄傲。

季家?

什么季家?

她听不懂。

林兰兰不意外,她只是安静地望着天上,北京的天空和漠河的一点都不一样。

就像是阶级分明一样。

永远都无法互相融入。

她扯了扯发肿的嘴角,“季家啊,那是连林家都要巴结仰望的人。”

这么说。

何丽芳听懂了。

她恨恨道,“那小蹄子怎么就有这种好运道。”

林家她都觉得是高攀了,那季家,她几乎不敢想有多好。

她纵有满腔的算计,对于那种够不着的人,也是无可奈何。

何丽芳看了一眼林兰兰,“好了。”

拉着她站起来,“回屋去给你爸道个歉。”

林兰兰不动,就躺在地上。

“你还真打算在外面被冻死啊?”

“你也不想想,你要是被冻死了,那什么绵绵的岂不是要笑死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

林兰兰转了转木然的眼珠子,“我不想回去。”

她不喜欢高家,不喜欢高家的每一个人。

“那你在这里冻死?”

“如果早知道是这么一个结果的话,六年前我就该直接掐死你,而不是大费周折把你送到林家去。”

这话一说。

林兰兰捂着脸痛哭了起来,她见过不一样的世面,过过好日子,所以她根本无法接受高家这种穷酸可怜的日子。

连睡觉翻个身,都会挤到姐妹的样子,是她两辈子都没精力过的。

“兰兰,你和你的姐姐妹妹不一样。”

何丽芳鼓励她,“你见过好的,所以你更要爬起来。”

“你不爬起来,所有人都会来笑话你。”

林兰兰不吱声,她眼泪顺着小手的指缝流出来。

“好了,哭够了起来。”

“你的那些姐妹,比你的日子可难过多了。”

何丽芳没去抱她,不知道过了多久,林兰兰感觉她好像把脸上都哭结冰了。

这才慢慢的站了起来。

她看着何丽芳半晌,旋即这才慢吞吞的走进屋去。

只是,还没进屋,就看到高家门口那门槛,林兰兰顿时想到了挨打的那些场景。

她提起的脚在也迈不进去。

“如果你连这个都无法坚持下去,那你不要想去过好日子了。”

更不要想去和那个孩子比较了。

听到这话,林兰兰咬咬牙到底是抬脚跟着跨进去了。

看到这,何丽芳松了一口气,“我给你熬了生姜水,把锅里面的喝完。”

穷人家的孩子,是不配生病的。

林兰兰没说话,但是到底没在抗拒。

*

绵绵跟着季家哥哥们,转了一下午,都还没把胡同转完。

到了天黑以后,她还有些意犹未尽,“明圆,明方哥,我们明天继续啊。”

她好喜欢北京这种胡同,她感觉每一个胡同都像是一个宝藏,每次进去都会看到不同的宝贝。

季明方和季明圆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等到绵绵回家后。

沈美云还在和季长峥聊天,“我现在想下,之前那个孩子,我是不是见过?”

对方虽然低着头,但是给完东西后,总觉得还是有几分熟悉。

季长峥意外,沈美云竟然能想起来。

他本来打算若是对方没想起来的话,他就隐瞒这件事的。

但是,既然美云提了起来,季长峥便说道,“是见过。”

他这话一说,沈美云立马看了过来,目光炯炯,“谁?”

“林兰兰。”

“什么?”

沈美云意外了,“怎么会是她?”

“不对,还真是她。”

她开始就有个猜测,如今得到了答案,似乎不意外了。

毕竟,当时林家人把林兰兰送到了亲生父母家,而她的亲生父母家,自然是在北京的。

只是,让沈美云没想到的是,林兰兰亲生父母家条件竟然这么差。

竟然要让孩子出来捡煤核的地步。

“是谁呀?”

绵绵跑了一下午,热的小脸红扑扑的,小孩子阳气重,又穿的厚,在灯光下依稀可见,她的头顶上在冒白色的烟雾。

沈美云立马拿了一条汗巾出来,给她把背后的那条汗巾换掉后。

思索了下,这才说道,“下午林兰兰来捡煤核,被妈妈遇见了。”

这——

绵绵本来一动不动让沈美云给她换汗巾的,听到这话,她顿时呆了下,“那我下午就没看错。”

这话一说,季长峥和沈美云同时看了过来。

“我下午和哥哥们在那边玩,有个小女孩儿喊兰兰去捡煤核。”

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呢。

沈美云意外了下,她迅速给她换好了汗巾,把那条汗湿的取了下来。

“你们见面了?”

绵绵摇摇头,“我回头的时候,她已经跑远了呢。”

她当时就只看到了一个背影。

沈美云思索了下,觉得这好像是林兰兰的做事风格,她连自己都不肯见,又怎么会愿意在绵绵面前露怯呢?

“妈妈?”

在沈美云发呆的时候,绵绵突然问了一句,“她的亲生父母家是不是很可怜啊?”

沈美云嗯了一声,“估计经济不宽裕。”

“哦。”

绵绵听完后,没有任何反应。

这让沈美云有些意外,“你不同情她吗?”

绵绵摇头。

“那你恨她的亲生父母吗?”

若不是林兰兰的亲生父母,在医院里面偷偷换了林兰兰和绵绵,这俩孩子也不会是截然不同的人生。

绵绵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她想了下,突然抱着了沈美云的腰,“妈妈,我更喜欢你。”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沈美云却听懂了。

绵绵说更喜欢她,不是不恨,只是她很庆幸,对方当初换了那个沈绵绵,这才有了她妈妈啊。

如果没有这一次,她也不可能和妈妈在一起呢。

比起恨那些坏人,她更珍惜和妈妈在一起的日子。

说实话,沈美云很意外绵绵竟然能够,如此钟敏灵秀,这孩子年纪不大,但是却极为聪明。

她忍不住欣慰地摸了摸她的头,“你这样想就很好。”

绵绵抿着唇笑了笑,外面在喊着吃饭了,沈美云领着绵绵出去。

季长峥看着她们母女两人,心情也格外舒畅。

他只觉得这辈子有这样聪慧的妻子和女儿,死而无憾了。

等一家人吃完了饭后。

季奶奶喊住了绵绵,“绵绵,过来下。”

她对着绵绵招手。

绵绵晚上吃了一个红烧狮子头,撑的打饱嗝,她像是一只花蝴蝶一样跑了过去。

“奶奶,你喊我。”

连带着语气都透着几分甜味。

季奶奶笑眯眯道,“前段时间我找裁缝上门来做衣服,也给你做了两套,走走走,我带你去试下。”

她这辈子没有女儿命。

后面虽然娶了儿媳妇进来,但是都是大人了,打扮起来也没意思。

哪里有这种小团子打扮的好看啊?

于是,季奶奶一喊。

季家几个儿媳妇,原本打算进去休息的,也不去睡觉了,便跟着道,“妈,也给我们看看呗。”

这——

季奶奶没直接答应下来,而是去看绵绵。

绵绵想了下,小声道,“也不是不可以。”

这小孩儿说话有意思。

引得一屋子人哈哈大笑。

“那就是可以啦?”

一伯娘向红英逗她,绵绵抿着唇,“那是自然呀,奶奶给我买漂亮衣服,当然要穿给大家看啊。”

这孩子聪明。

一句话把全家人都给哄着了。

原本打算去忙活的季家男人们,也跟着走不动路了。

尤其是季长东,他还有一堆的事情没处理呢,便朝着季奶奶说道,“妈妈,快去给孩子换下,给我看一眼,我还要去单位加班呢。”

这腊月一十九的去加班,也是没谁呢。

季奶奶嗔了他一眼,到底是没拒绝。

领着绵绵进屋去了。

季长峥怕沈美云不高兴,便回头觊着她的脸色,压低了嗓音,“你不觉得讨厌吗?”

按照他了解的美云性子,是最不喜欢张扬的。

让孩子穿了漂亮衣服去给别人看,也不是她能做出来的。

沈美云笑盈盈道,“绵绵喜欢就行。”

她发现了,小孩子还是爱热闹的,尤其是爱人多的地方。

她家绵绵也不例外,只是之前一直跟着她过生活而已,那是没办法。

屋里屋外就她们两个人。

季长峥听到这话,忍不住抬手揉了揉沈美云的头发,“妈的眼光不错,不信你看看。”

他妈挑衣服,算是挑了半辈子。

沈美云仰头,冲着他笑了笑,“我自然是相信妈的眼光。”

旁边的三嫂徐凤霞,看到这一幕,忍不住羡慕起来。

这才结婚的两口子,感情就是好。

不像是她和自家爱人,躺在床上都说不到两句话。

屋内。

季奶奶把带着大镜子的穿衣柜打开,露出了里面好几件成套的衣服。

几乎摆满了一格子柜子。

绵绵眼睛亮了下,她好久没有这么多漂亮衣服了。

季奶奶先取出来了一套,天蓝色的灯芯绒棉袄,上面印着白色的云朵,还有一个立领。

“试下这个棉衣?”

布料是她特意选的,跑了两家裁缝铺子,才找到这种鲜亮的颜色。

绵绵一眼就喜欢上了,她点点头,顺势解开了自己身上棉袄扣子。

季奶奶立马帮她给换上了,仔细的把扣子给扣上。

大小差不离十,就是袖子稍微长了点,她把袖子的地方微微卷起来了一寸。

这下就好了。

“你照下镜子?”

季奶奶让绵绵照镜子,她又打量了片刻,“我总觉得还差点什么。”

说完,她去打开自己的衣柜,挑出来一条白色围巾。

“把这个戴上我看下。”

果然——

天蓝色印着云朵的棉袄,透着几分纯净,在系上一条白色毛茸茸的围巾。

这让绵绵像极了一个干净纯粹的小仙女一样。

季奶奶满意极了,“走吧,出去让大伙儿看看。”

果然,绵绵穿着这一套衣服出来后,在场的大人孩子都忍不住惊艳了起来。

他们都知道绵绵好看的,但是在这一刻,却无疑被放大了几分。

小姑娘的脸蛋白净漂亮,长长的睫毛挺翘,一双大眼睛水灵,小嘴巴粉嘟嘟的。

她是极为适合天蓝色的,仿佛被覆上了天空的纯净。

“好看。”季长东率先说道,“她这套衣服真洋气,像是电视上的洋娃娃一样。”

“我也觉得,这孩子的样貌随了她妈,真漂亮啊。”

季家老一也跟着来了一句。

“我算是知道了,为什么妈想了一辈子的闺女。”

这么一个白白净净,香香软软,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站在他们面前,用着布灵布灵的大眼睛看着她。

好像没人能够拒绝得了。

他们也是。

绵绵接受了一圈夸奖,她心里美滋滋的,提着新棉袄的下摆处,像个花蝴蝶一样,扑到了沈美云面前。

“妈妈,我好看吗?”

她最在意的还是沈美云的想法。

沈美云嗯了一声,“好看的像是小精灵一样。”

听到这话,绵绵满意了,她转了一个圈,跟着炫耀,“屋里面还有好多衣服呢。”

“那在去换一套?”

沈美云一提议,绵绵就跟着跑到了,季奶奶身旁,拉着她,“奶奶,我们进屋换衣服。”

“换其他的衣服。”

她强调。

季奶奶自然没有不答应的,接下来是一套大红色的棉袄,藏青色的裤子。

人家说,红配绿山里气。

但是,在绵绵身上却不会,她像是一个年画娃娃一样好看。

最后一套则是红色的灯芯绒裙子,外面罩着一个白色羊绒大衣。

专门是小孩儿版的。

顾雪琴看到这套衣服的时候,顿时眼睛一热,“妈,这套衣服你不是找杨裁缝做的吧?”

季奶奶意外,“你还挺有眼光的。”

“这套是我跑到华侨商店买的。”说是俄国贵族的小姑娘们,都是这样穿的。

顾雪琴虽然也喜欢绵绵,喜欢漂亮的小孩,但是她更心疼钱。

“这套衣服不便宜吧?”

这话一问,全家都跟着看了过来。

包括沈美云。

季奶奶嗯了一声,蹲下身子,帮绵绵整理了下衣领子,“也就花了我一个月的退休工资。”

所有人,“……”

季奶奶的退休工资可不低的,比季长峥还高点呢。

但是全被她造了,就买了这一身衣服,这还不算布票呢。

饶是手里拿着大几千块的沈美云,都忍不住心疼了起来,她倒吸气,“妈,绵绵现在正在长个子,这衣服她就穿一冬天,明年就穿不了。”

养过孩子的父母都知道,孩子个子长的快,基本上一件衣服要想大小合适正码穿的好看的话。

那基本上两个月换一套。

到了第一年就会短一截。

季奶奶给绵绵整理完了,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沈美云,也是问大家。

“好看吗?”

白色的羊绒大衣,里面搭着一件红色灯芯绒公主裙,在配上一张精致夺目的面庞,漂亮的跟洋娃娃一样。

在场的所有人都说不出来,不好看的话。

于是,都跟着点了点头,“好看。”

季奶奶,“那不就是了。”

她很淡定,“小孩子最可爱的时候,也就这两年,错过这两年你就是去打扮,也可爱不起来了。”

她是深有感触。

这个时候要是不花钱买衣服,以后孩子长大了,就是花钱买衣服,也穿不出来那个感觉了。

“可是——”

顾雪琴忍不住道,“妈,这一件衣服都花了咱们家将近一个月的生活费了。”

季奶奶斜眼,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下她的手腕,“你手上戴的那块手表,还是我们家一年的生活费呢。”

这——

顾雪琴想说,那怎么一样?

但是对上婆婆了然通透的目光,到底是说不出话了。

半晌,她找了一个借口,“就是明青,我都没舍得给他买这么贵的衣服呢。”

这是咬嘴了起来。

明里暗里在说季奶奶偏心,光给绵绵买,不给其他几个孙子买。

季奶奶牵着绵绵的手,走到几个哥哥面前。

“好看吗?”

“好看。”

“带出去有面子吗?”

这话一问,季家几个小子齐刷刷的点头,眼睛亮晶晶的,“我的妹妹最漂亮!”

带出去所有人都羡慕他们呢。

“这钱花的值吗?”

“值!”

几个孩子异口同声道。

于是,季奶奶回头去看顾雪琴,“你看,大人们没问题,小孩子们也没问题,就你这个当大伯娘的有问题。”

“要是真眼气啊,就少把季家的东西扒拉到你娘家去好了。”

“你一年少扒拉两回,少给你那侄儿子,就能给明青买好几套体面的衣服呢。”

季家不差这点钱,但是架不住顾雪琴想左了去。

尤其是出了明远那一档事情后,顾雪琴的思想也越发狭隘起来。

被自家婆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明晃晃的说了出来,顾雪琴有些太不来台。

她是帮娘家了。

但是,哪有出嫁的闺女不帮娘家了?

她娘至于这般下她面子吗?

顾雪琴气的跺脚,转头进屋去了。

季明青要追过去,却被季奶奶拦着了,她语气很平静,“你妈妈这两年糊涂的厉害,分不清里外和主次,你才是她亲儿子,她拿着你的东西去给了你表哥,你想过没,到底是谁的利益受损了?”

这话一落。

季明青顿时停下了脚步,开了年他就十四了。

他自然是知道的,母亲每接济舅舅家一次,那就是在抢他和哥哥的东西。

明明,爸爸的工资也不低的。

想到这里。

季明青到底是没在追上去了。

他一不动,季长东自然也不会动,“好了,都看完了,大家早点休息吧。”

他一招呼,大家自然都散了。

“绵绵妹妹——”

季明方走了过来,期期艾艾道,“明天三十呢,你穿这套羊绒大衣跟我一起出去玩好不好?”

“我有好几个兄弟,明天就从外面回来了呢。”

他想带着妹妹出去炫耀一番呢。

绵绵想了想,回头去看沈美云,“妈妈,我可以穿吗?”

沈美云,“你自己安排就好。”

“那好吧,我明天就穿羊绒大衣。”

听到这个结果的季明方顿时高兴的不行。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小狗狗。”

沈美云看到这一幕,忍不住笑着摇摇头。

晚上等孩子睡觉后。

她躺在季长峥怀里,低声道,“妈妈,真舍得。”

这年头花几十块钱买一套衣服,说实话,沈美云自己都不一定舍得。

毕竟,这年头的钱值钱,三分钱买个鸡蛋,十块钱就够半个月的生活了。

而季奶奶一出手,就把普通人家半年的生活费给花没了。

季长峥搂着香喷喷的媳妇,心情也好,“妈家底厚,她有钱。”

“等年初一的时候,你给她拜年,她才要给你好东西呢。”

这才是他带着妻女回家过年的最主要原因。

有了父母的贴补,咳咳!

他们来年一年的生活都会很好过。

至于啃老可耻?

这对于季长峥来说是不存在的,毕竟,他作为季家幺子,一直都是受宠的那个。

习惯性的事情,就成了自然。

沈美云哪里见过这种,当即瞪大眼睛。

季长峥理所当然道,“妈当年承诺了,我要是结婚了,她的那些家底都给我。”

沈美云,“……”

这偏心眼子。

她婆婆真做的出来。

*

隔天一大早,才六点多的时候,有孩子们就起来了。

胡同那边开始放起来了鞭炮,吵的人根本没法睡觉。

沈美云把人钻到被子里面都没用。

这一声鞭炮,一下子把绵绵的瞌睡给赶跑了,她蛄蛹起来,“妈妈,我要起床了。”

她要穿漂亮了的衣服出去玩呢。

沈美云,“……”

她完全不想动啊,太冷了,被窝把她给封印了。

她不想脱离暖和的被窝。

身为两口子,季长峥是在清楚不过的了,当即便拿着小被子把绵绵卷起来,打横抱着。

“我带你去找奶奶。”

绵绵,“……”

沈美云,“……”

见一大一小都看着他,季长峥没有丝毫尴尬,“你奶奶喜欢打扮小闺女,刚好你又需要。”

“你们这是达到了供需平衡。”

绵绵,“……”

沈美云,“……”

算了,随她去吧,反正只要不用自己起来就行。

等季长峥抱着绵绵离开后,沈美云又睡起来回笼觉。

那边。

一大早季奶奶就看到睡眼惺忪,香香软软的小姑娘,她眼睛顿时发亮,老人本来就瞌睡少。

她当即也跟着披着棉袄起来了。

还忍不住朝着季长峥夸了一句,“还是你懂你妈。”

她就爱给小女孩打扮啊。

这是迟到了几十年的梦想。

终于实现了。

季长峥笑了笑,“那是必须的。”

“妈,孩子给你了啊,我和美云在去睡个回笼觉。”

这才是他的真实目的。

季奶奶丝毫不生气,摆手,“去吧去吧。”

“孩子给我就行。”

于是。

年三十一大早,天还没亮呢。

向来严肃的季家老太太,先是一口气给绵绵上下换上了衣服,接着,又把自己的木梳拿了出来。

“你想扎什么样的头发?”

绵绵想了下,“左边一个辫子,右边一个辫子,然后下半部分还要有披着的头发,像是公主一样。”

这可把季奶奶给难住了。

她哪里见过这种。

“要不,你给奶奶表演下?”

绵绵嗯了一声,用着季爷爷那为数不多的几根头发,扎了起来,还一边教学。

“就是这样的,从头发中间分一道横着的印子,左边扎一个低马尾,右边扎一个低马尾,两个都编起来,然后下半部分头发就这样披着。”

季爷爷,“……”

物依稀为贵。

他一头头发加起来,还没一百根呢。

全部梳拢了在中间,这下全部被绵绵给拔没了。

但是看着一老一小这般精神的样子,忍下了一肚子的怨念。

算了。

没生出来闺女,是他一辈子抬不起头的错。

忍着吧。

还能怎么办呢?

于是。

在绵绵现场教学的过程中,季奶奶现学现卖,半个小时后,如愿给绵绵出炉了一个公主头发辫。

还别说。

在配着那羊绒大衣,还怪高雅的,还真像是骄矜的小公主一样。

季奶奶看了又看,“这头发编的好看,绵绵,你怎么会的?”

绵绵甜甜地笑,“这是我妈妈教的呀。”

季奶奶心说,自己这小儿媳妇手还怪巧的呢。

等忙完这些,在去洗漱结束后,都七点了,冬天的七点外面已经亮的差不多了。

张同志也做好了早饭,正准备招呼季奶奶过来吃的。

结果——

季奶奶背着手,牵着绵绵,“小张啊,今儿早上我们就不在家里吃了,我带着孩子出去吃。”

这么好看的孙女,当然要出去显摆啊。

别说季家几个孩子了,季奶奶也逃不掉这一层魔咒。

张同志,“……”

得!

人家说老小孩,老小孩这句话是真没错啊。

于是,在季家其他人吃早饭的时候,季奶奶带着绵绵溜达出门了。

原本,她只打算偷偷带绵绵一个人出去的,但是架不住季明方起来撒尿。

一看到妹妹穿的跟个仙女一样,当即瞌睡没了。

“妹妹,奶奶,你们等等我。”

套了一个棉袄子,就跟着追上去了。

只是,比起一大早起来精致打扮的绵绵比起来,季明方就略显潦草了。

刚睡醒来不及洗脸,眼角处还带着眼屎粑粑,因为出来的太急,扣子也没扣好。

东一颗西一颗。

到最后,还有半片袄子掉在□□处。

季奶奶,“……”

辣眼睛!

要不她怎么不喜欢男孩子啊,不管是儿子孙子都一样,脏臭脏臭的。

就算是洗干净了,没一会又臭了。

她叹口气,给他把扣子扣好,吩咐,“明方,你去洗把脸,我和绵绵在外面等你。”

她牵着小公主一样,在牵着明方,这个潦草的流浪狗。

就是做侍卫,她都觉得这孩子不够干净啊。

季明方没听懂奶奶话里面的嫌弃,他当即点了点头,“等我啊。”

“不许骗人。”

回头对着水龙头就是一阵冲,冰动的水龙头早都被早起的张同志,用着温水给化开了。

只是,那水龙头的水还是凉飕飕的啊。

冻的季明方龇了个大豁牙,“真冷。”

打了个哆嗦,用着袖子胡乱的抹了一把脸,就跑了上去。

“奶奶,我快吧。”

潦草的小狗狗,冻的小脸蛋通红,还咧着一个大嘴笑。

季奶奶,“……”

“你跟着吧。”转头去看了下绵绵洗洗眼睛。

出了季家的门,一大早胡同里面热闹的跟菜市场一样,有穿着棉猴端着便盆,拎着夜壶,在公厕门口排队的。

有买了油条豆汁,怀里揣着搪瓷缸,卷着袖筒,猫着身子回家的。

只是,这些都没季奶奶,一大早领着一个小仙童出来的惹眼。

原本热闹谈话的邻居们,顿时跟着安静了下来。

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季奶奶啊,你这是领着哪家的孩子啊?”

说实话,见过绵绵的人还真不多。

如果从邻居来算,昨儿的那个宋玉章家的宋奶奶算一个。

季奶奶挺直腰板,精神抖擞的翘起大拇指,指着绵绵,“我孙女!”

“怎么样?好看吧?”

她还第一次出来溜孙女呢。

就像是小孩子一样,得到了一个玩具,迫不及待的和大家分享炫耀起来。

季奶奶这会就是这么一个心理。

“好看!”

“这孩子真好看。”

“怕是年画娃娃上的那个,都没她好看。”

“我倒是觉得,这孩子有点像是苏联那边的贵族公主。”

这话虽然不恰当,但是却是事实。

季奶奶也觉得像,她笑容满面道,“这孩子生得好,随她妈。”

绵绵也给她长脸,她挨个喊了一圈,“爷爷奶奶,大叔大妈,叔叔阿姨,哥哥姐姐,早上好。”

这竟是一个没漏的。

得!

旁边的大人们瞧见了。

忍不住朝着季奶奶竖起大拇指,“你家这个孩子将来肯定有大出息。”

才几岁呢,就这么会来事。

得了这夸奖后。

季奶奶心里更美了,“那是,我家绵绵本来就很优秀。”

领着孩子心满意足的绕着胡同逛了一圈后。

她这才找了个卖早饭的摊子,问绵绵,“要豆汁儿,还是要豆浆?”

绵绵,“要豆浆。”

她喝不惯豆汁儿。

“成,那给我们两碗豆浆,一碗豆汁儿。”

她是老北京人了,就好这一口豆汁儿,喝完了以后只觉得浑身都舒坦了起来。

吃完了早饭,她又买了三份打算打回去给家里人的。

这会,季明方却不想回去了,“奶奶,我带绵绵妹妹出去玩呗。”

季奶奶没直接答应,而是去看绵绵。

绵绵小口的喝着豆浆,她点了点头,“奶奶,我想和明方哥哥一起。”

“那行吧,明方你是哥哥多留点心,别让拍花子把你妹妹拐走了。”

季明方嗳了一声。

他拉着绵绵就撒欢的跑,“昨天我带你逛了胡同,今天我带你去小白楼看。”

“小白楼??”

绵绵听过,她很好奇。

季明方点了点头,“听说小白楼里面住着大人物呢,我跟你说,那小白楼可好看了。”

绕过两条胡同,那小白楼就伫立在不远处了。

季明方指给绵绵看,“看到没?”

“好看吗?”

绵绵觉得这小白楼,有点像是后世的别墅,她点了点头,“好看。”

“我带你去楼下看看。”

季明方偷偷摸摸的过去,只是,走到一半,头顶的窗户咔嚓被推开了。

是一个十一岁左右的男孩,他肤色瓷白,眉眼精致,刚好探出窗外,露出一张过分漂亮的面庞。

窗台底下,季明方惊道,“呀,病秧子怎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