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海被封禁,无船可乘,沙姜明接上皎厌离和骆年之后,是直接乘坐行舟返回魔域的。

此举高调,暂不论飞行行舟这样高级的物品在业城甚少露面,甫一出现便引起全城热议。就说那行舟飞上天后直直朝深渊海深处飞去,目的为何,一目了然,激得民众险些要追上来打杀。

众人议论纷纷,而坐镇业城的南阳国师巫乐眼看着行舟远去,一点反应都没有。

魔主派人匆匆接走小鲛的行为,怎么看都带着一股子欲盖弥彰的意味,反倒让巫乐坚定了内心的那份猜测。

他不便跟魔主挑破那层“窗户纸”,自然也不敢去阻拦什么。只是忧愁,这样一个鲛人落在魔主手里,只怕是祸非福。就算他将消息放出去了,恐怕也来不及救下那鲛人了。

……

回程的路上,骆年是有些沮丧的。

虽然航道成功被封禁,却不是他的功劳,反倒可以说是因为机缘巧合——三万尸鬼袭城,捅了大篓子,这才逼得南阳皇室出来表态稳定民心,封禁深渊海。

任务之二的找神子,尚且毫无头绪,他就被召回来了。

这叫他怎么有脸面对哥哥和魔主。

小鲛的心情则恰恰相反。

远远能看到魔域岛屿轮廓的时候,他便从行舟的船舱内出来了。不顾外头的寒风凛冽,站在行舟的最前方,眸光紧紧锁着底下不到巴掌大的魔域,仿佛想要从中辨认出什么人来。

骆年笑着给他递了件披风:“不急这一会儿吧。没听沙姜明提嘛,魔主在闭关。”

皎厌离眸光暗了暗,似乎听进去了,但依然没有转身回船舱,而是掏出一个小马扎,在甲板上坐下了,依旧巴巴地看着远方的魔域:“那就当吹吹风~”

“……”

骆年跟着在旁边盘膝坐下,好几次偷瞄皎厌离,却没能张开嘴。

皎厌离看出他的欲言又止,扭头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骆年捏着自己的衣袖:“我有一事不明……”

他憋了好些日子,眼看要到魔域了,还是想要先和皎厌离通通气:“你初来业城之时,咱们在接风宴上喝酒,我同你诉苦说被看得太牢,什么都做不了,你可还记得?”

皎厌离双手搭在栏杆上,脸颊枕着手臂,不错眼地望着远处:“记得。”

骆年:“那时你说,你都做好安排了。”

“嗯。”

“然后就出了三万尸鬼袭城的事。”

“对。”

“那……”骆年心中觉得不可能,可事情太巧合,他愈看皎厌离的态度越觉得不对劲。

小鲛本是最在意魔主态度的那一个,如今他俩任务一个没完成地被召回,他居然一点都不沮丧。

骆年心里不禁犯起嘀咕来,脑子里冒出一个诡异的想法来:难道三万尸鬼是皎厌离引过来的?

可那怎么可能呢?

“那你安排了什么?”骆年小心翼翼试探,生怕询问地太过明显,欲盖弥彰地遮掩了一句,“是不是也被尸鬼袭城的事打断了?”

皎厌离的长发被风吹得飞扬起来,皎洁月色下,他白净的侧脸有种剔透纯灵的美感。

眨巴眨巴眼,未语。

骆年看着看着,忍不住摸了摸自个的鼻子,心软成一片。就小鲛这如花似玉小天真的模样,哪里筹谋得来那么一件震撼天元大陆诸国的事?

驱逐三万尸鬼,恐怕也非人力能及,他想都不敢往那方面想:“算了,反正都是没成的事儿,你说不说都没关系——”

皎厌离蓦地转头过来,朝他轻轻一笑,笑容纯良,直言道:“是我哦。”

骆年脑子一嗡,呼吸猛然滞住了:“你说什么?”

……

行舟开始下降。

即便夜色开始浓重,海雾渐次缥缈,有码头上的指引灯做参照,依然可以清晰地感觉到离魔域渐近的距离。

皎厌离欣喜地站起来,一面分心,风轻云淡地回应着骆年:“你是想问尸鬼是不是我引来的对吗?是我。”

“魔主一直在魔域倡导要让乱葬岗的尸骨们入土为安。我乘船跨越深渊海的时候,感知到海底凝聚的怨力,自然也想让他们这些苦命人有朝一日可以上岸,省得日日夜夜被海水侵蚀。顺带也能给接管航道的两位城主带来一些麻烦,更直接导致了深渊海被封禁。”

他近乎天真地笑起来,反问道:“这么做,有什么不好吗?”

骆年倒抽一口凉气,浑身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这是他从未设想过的回答。

骆年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比及“皎厌离有能驱动三万尸鬼袭城的实力”,他更震撼于是“纯洁”的小鲛师兄居然会无声无息地干了这么一件大事,兵不血刃地搅得两大城主不得安宁。

尤其他诉说时那轻描淡写的模样,仿佛理所应当,不值一提,莫名让人生畏。

骆年口干舌燥起来:“没、没什么不好。你比我能干多了。”

又觉得这句夸得不够,皎厌离此刻在他心中的形象无限制地拔高再拔高,喃喃自语地添了一句:“你真的……太厉害了!怎么做到的啊?能不能……”

“啊!”一声惊喜的呼唤打断了他的彩虹屁。

骆年茫然抬头,不期然看到小鲛笑弯的眉眼。

盈盈光泽盛满了他眼眶,待到激动时,轻轻一摇晃便成了一颗珍珠,落了下来。

骆年:“?”

不等他想明白,小鲛已经迫不及待翻过行舟的栏杆,跳了下去。

“喂!!这还很高!”

骆年下意识伸手要抓住小鲛,人也急急上前两步走到了栏杆边上。

随后便看到了不远的码头上,提着暖色风灯中,孤身等候着的那一人。

魔主浅笑着,被激动得难以自持的小鲛扑了个满怀。

手中的风灯落地,骤然燃起了熊熊的烈火,那一刹那迸发的光,炙热而浓烈。

风中传来人浅浅的,带着轻微鼻音又明显幸福着的低语:“你是特地来等我的吗?”

阮眠轻轻摩挲着小鲛微凉的耳垂,她不知道他居然这么爱哭,难过的时候掉小珍珠,太激动开心了,也要掉。

那红通通的眼眶看得人心口发软,忍不住放柔,再放柔嗓音:“嗯,不亲眼看到你回来我不放心。”

皎厌离收紧环抱住她的手臂,想要埋首在她的脖颈,又忍不住想多看她几眼,脑袋一时支起瞅瞅她,一时又往她怀里钻的。激动得没法,喃喃:“我好想你呀,想得不行了。”

阮眠亲亲他的脸颊:“我也是。”

天空中呆立的骆年:“……”

小鲛师兄在他心里刚立起来的伟岸身影,被那一声声的撒娇给暴力击溃了。

骆年回头看向驾驶舱中的沙姜明。

两人徘徊在空中,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俩现在是不是有点多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