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苑并没有水就像我虽然住在寿德宫却不一定非要长寿德良一般只是恰巧名字取成那样了。

拣了几本对了号码刚要放回书架却瞧见窗口的杏树枝上落了只喜鹊喳喳的叫了两声便歪着头盯着我看。

而那喜鹊却只往旁边跳了跳并不理会反而叫的更加欢畅。

我心里一紧往前去探却不小心撞到了那沉木椅险些就要摔过去。

仓惶中只连忙抓住了身旁事物却止不住下跌的力道就这样一声轻呼便与那人摔成了一团。

连睁开眼看却见了自己身下压着的子煌心里略微轻颤一股灼热便涌上了脸颊。

“皇上……”

“是子煌。”他轻声更正着举起手帮我将鬓角散出的簪重新插了回去。然后手就顺势抚在了我的后背。

一时间这姿势就暧昧了起来。

他轻轻摩擦着我的后背清幽的眸子里似是有种看不透的情感涌露了出来。我略微动了身子想起他却是一个翻身便将我压在了身下。

我的心跳冲击着耳膜。自那日起子煌并未与我有过床第之事只将我抱在怀里直到天明我知道他不想难我但现在……

想着想着就乱了心神不敢再去思量只听得扑棱一响先前那喜鹊似是飞了便紧紧闭上了眼等着那即将来临的**风雷。

然而出乎意料落在我身上的只有额头那轻如鸿毛却温柔如水的一吻。

“都成了别人妻子就没道理再过偷懒了换件衣服我带你去个地方。”他轻轻拉我起来随手在我头上一拂便拿了支簪收到了袍袖里道:“这个算是你今日还我的。”

我微微一怔他却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腰侧:“你撞的还真有些疼。”然后拉了我的手道“天不早了你若是再这么呆下去怕是要到晚上了。”

我才连陪他入了内室帮他褪下那件明黄色的袍子然后拿起床榻上的衣服略一展开却瞧出了不对。

“这是百姓的衣服。”我不解的抬头问他。

他展眉随手拿起另一件披在我身上道:“就是百姓的衣服快去换。”

我猜不透他的意图只转回屏风后将那衣服穿上再瞧时却见了个温润的书生立在了身前。

那是件制功精细的棉布长衫白色绣着轻巧的花纹并不是宫中用物。穿在子煌身上让他像极了皇城里的世家子弟。

而我身上的这件倒是像了他的书童只头上挽着复杂的宫髻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我想我的样子一定滑稽至极子煌一瞧见我便闷声笑了出来。

我不觉有些气哼声道:“是你让我穿成这样怎么还笑我。”

他不语只拉我在他身前坐下仔细将我头上的珠钗宝玉挑开然后拾起了一旁的玉梳帮我梳起了头。

他的手一直是温暖如春的就算在严冬也像是刚刚从棉被中焐暖了一般。记得许久以前的那些冬日我总喜懒洋洋的窝在他怀里捧着他的手当暖炉说着那些有的没的天马行空般的情话。

而现在想想那些日子却缥缈的遥远了起来。

心神稍稍收回却忽地看到了铜镜中双双映着的人影。他轻轻靠在了我的身后与我的身影交叠举起了手似是想放在我的肩上却是一顿又收了回去。

我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淡淡忧郁。

淡的像滴入清水里的血滴慢慢晕散开去。

整理了衣装从水苑出来刚过申时。

小禄子在外面准备了轿子坐上一直出了内宫北门才换了马车。我这才明白过来子煌是要微服出游。

“皇上……”刚张口却被子煌按住了嘴唇“是子煌。”他轻声纠正然后道“只在皇城里走走不会有事的而且小禄子的身手不错他的师父是福喜。”

福喜?略微回想了番记得了是太后身边那个总管太监然而不知为何我却是联想起了鹿鼎记中的海公公连忙定了定神才侧过头看着马车帐外那即将脱离红墙绿瓦的世界。

出了宫门马车渐渐进了闹市最后在一家规模颇大的酒家前停了下来。

我挑起帘帐望去就见一个金漆大匾垂在二楼檐上上面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长门及第”

“这里是哪?”我回头问道。

子煌不答只抽出了把扇子轻轻扇着唇角还是那种月落如银般的笑容。阳光舒缓的映在他那身白雪般的长袍上一时间只觉得他儒雅至极不觉就呆愣了过去直到他拿那扇骨轻轻敲了下我的额头才回过神来。

“在这样愣下去我可就不带你进去了。”子煌轻轻笑着携了我的手往里走去。

我心如鹿撞却也意识到两人的装束与动作不合时宜连将手从他手心里抽了出来躲在身后偷偷擦着那沁出的汗湿。

小禄子今年二十出头举止很有度数早已在前面打点了一切径直领着我们上了二楼坐在了挨着窗口的桌子前。

小二奉上了菜单子煌也只是随意点了壶茶瞧他的样子并不像是特意带我出宫来吃饭。

更像是在等人。

我心里寻思着便开始打量这酒家内的客人。

多是儒生打扮却是富贵不一。

有的极尽奢华有的却朴质贫寒有的意气风有的却愁容满面倒也是个奇特的景致。

又想起酒家的招牌春末的时节一下子明白了。

“皇……”怔了下连忙改口道:“公子是为了春闱来的吗?”

子煌倒了杯茶递到我手上柔声道:“日头下去后这里怕就要寒了多喝几杯暖暖胃也好。”

看着他眼中流光闪动知道自己是猜对了。

现在朝中多是奸佞小人子煌的确需要一些新鲜血液来帮他。而这里大概正是皇城内士子云集的地方怪不得他会出宫来此。

原来如此。

心里想着嘴角也禁不住露出会心的笑容来。啜了口茶捧在手心里来回转着不觉就将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

子煌似水。

不管是初见时那种水般的忧郁还是现时这种如水的恬静他都像极了一幽邃沉碧的潭水波澜不兴却又有华光流闪。

他与希琰是不同的。

希琰出身草莽身上多了几分野性与霸气。那样的性子怕是对什么都要势在必得。不知在他知道我已入了宫廷后会是个什么心情……

想起了几分心事便不由得叹了口气抬起头方察觉已到了日暮昏黑的时候酒家内华灯点点而自己也不知了多久的呆。

手中的茶业已寒凉放下却听子煌道:“那茶冷了换一盏吧。”

他接过了茶递给了一旁的小禄子。也没说什么只斜倚着窗棂望着外面街上的灯火。

我知道自己刚才的失神全收在了他的眼中只是他不来追问而已。

心中辗转却又在想也许子煌更像那无际的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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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酉时酒家里忽地热闹了起来。

楼下源源不断的有书生打扮的人涌入一时间把这偌大的酒家坐了个满实。

要说刚才看到书生云集只是惊讶而现在却是好奇了。

“今日这里是要有什么聚会吗?”我禁不住问道。

小禄子笑着回道:“主子您打北方过来不知这里的习惯每到春闱过后榜之前各路的学子都要聚集在皇城里的三楼里以文会友互通学识连带打榜前的时光算是个值得称道的风俗了。”

“是哪三楼?”

“城西雷动楼城北雨润楼还有这城东风散楼。”

答我的并不是小禄子也不是子煌而是刚刚从楼下上来往过走的一个书生。

他一身青布长衫二十出头。扇子上绘着的是江山万里风云图头略微上扬神情里加了几分倨傲。

领着他过来的店小二脸上挂着谄笑道:“这位公子您也知道这两天春闱风散楼每日客满只您这还有空位您看您能不能……”他的意思是让他身后的人与我们做成一桌。

小禄子没答话只瞧着子煌的神色。

子煌半靠在椅子里轻轻摇着扇子将视线落在了那人身上。

我想他是在打量衡量。

却不想只片刻那个书生便有些生气哼声道:“公子若是不喜与人同桌大可直说何必如此拖沓掂量。在下再去寻它处罢了。”

说完就要拂手离去。

这时子煌忽然道:“公子手中的江山风云图气势磅礴云雾俱兴已是极好。只可惜笔法太过细腻多了几分别样情绪。我看公子为人潇洒想必这并不是出自公子手中不知是何人所赠?”

那书生愣了下才转回身一礼道:“失礼了公子好眼力这扇子……”他顿了顿眼眸有些闪动才道:“正是友人所赠。”

子煌轻轻笑着指了他身侧的位置道“坐。”

那人从容的坐了似是对子煌有了改观抱手道:“在下商容是中书门下侍中商卫兴的长子。不知阁下是……”

子煌淡然的笑着道:“我姓永你可以叫我永三是商人子弟。”

那中书门下的官位已是极高商人在这个朝代也算寒微而商容的脸上却未显出丝毫的傲慢与轻视我心中也不觉赞道:这人荣辱不惊不卑不亢有骨气也有傲气还算个人物。

这时晚膳的酒菜也上齐了商容也不推辞径直与子煌饮了起来。

因是由那扇子开始他们的话题便只停在书画上。

我细细听着留意他们的每句话每个神态心中也大概对商容做了个评价。

他是世家子弟却少了那些骄横的脾气。自幼习文学武算有小成所以言谈之中倒有点恃才傲物的神态。

不过他还年轻这点并不是大问题。只要稍加历练定可成大器。

我是这样想子煌也是如此。

酒过了几旬商容大概不善饮酒脸上已出现了一层红晕便推辞不再去饮。只把视线却落在了我的身上。

我有些讶异他却脸色一沉连凑到子煌身侧轻声问道:“这位可是兄台的妻室?”

子煌微微笑着望着我然后点头道:“是的她是我的妻子。”

我一下子热了脸颊连捧起酒杯喝了口下去。

而商容却是万分正式的立起了身恭恭敬敬对我一礼道:“先前不知多有失礼了。”

我禁不住莞尔这人骨子里还有几分迂腐。

我正笑着却听旁边一桌的几个书生似是为了什么事情有所争执就听其中一个道:“我皇圣明体恤忠良才下的恩旨翻修董家的园子这又有何不妥……”他们后面说的什么我听不到了因为坐在我身旁的商容竟是一把捏碎了他手中的酒杯瓷片刺入了掌心混着酒水桌上只一片鲜血淋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