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总也扶着墙也出来了,神色中有困惑,有迷茫,还有些焦急。

林白青说:“柳总您还是头晕吧,我建议您多喝点蜂蜜水,越多越好。”

柳夫人指挥保姆冲蜂蜜水,柳总在连灌了几大杯蜂蜜水后,又回去躺着了。

顾卫军都忍不住问了:“小林,这位柳总到底得的什么病?”

这年头能住得起别墅的可不是一般人,得个莫名其妙的怪病,但又不想上医院,林白青说能治,他爽快的就治了,这事儿就显得特别诡异。

所以人都想知道答案,一起抓心挠肝。

林白青多活了三十年,经历过的事情可太多了,她还曾被H帮大佬枪抵着脑袋看过病,而以她的经历来看,人心,远比病更加复杂,更加难治。

不过她昨天也没想到,柳锋柳总的病会搞到这么复杂,但她也能理解,因为它牵涉到了一个男人的……难言之隐。

在所有人殷切的目光中,她说:“食物中毒。”

“啊?”

“喔!”

“怪不得!”

这个结果既让大家觉得有点失望,但又在情理之中。

柳夫人越想越是:“估计是外面的饭不干净,最近他应酬太多了。”

柳家弟弟也说:“现在市面上假酒也多,应该是假酒喝的。”

“看你还是个学生呀,真是想不到,一块钱的便宜药也能治病,也别一块了。”柳夫人说着,削好的大苹果和红包一起递了过来:“一点心意,不要嫌少。”

但田琳娜想了想,径自说:“林白青你错了,柳总不是食物中毒。”

柳夫人愣了一下,看田琳娜年龄大,遂说:“你也是医生?”

“食物中毒的第一反应是呕吐,但是那位柳先生没有呕吐。”田琳娜说。

她是学护理的,自然懂最基本的医学知识。

“他确实没有呕吐过,要不我还是送他上医院吧。”柳夫人说。

但她也不生气,握手说:“还是很感谢这位小医生帮我丈夫解了急。”

林白青来的时候就觉得这位柳夫人有些不对劲的地方,刚才又在妆台上看到一堆瓶瓶罐罐全是药,可在药味中,她闻到一股别样的气息,正好对方伸手过来,她顺手握上,探脉。

一探,她说:“柳夫人,您怀孕了,您自己知道吗?”

不但柳夫人色变,柳家弟弟也是大惊:“真的?”

“时间不长,也就一周左右,不要再吃任何药了,对胎儿不好。”林白青继续摸脉,突然心生怜悯,因为这位柳夫人体质非常差,应该是很难才能受孕的。

而她现在怀的这个孩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来报恩的。

因为孩子会用自己的能量从根本上改变柳夫人体弱多病的体质。

但父亲柳总胡乱吃了药,胎儿又在改造母亲休质时会耗费本身的能量,就算真正足月,能顺利生产,那孩子也注定会体弱多病。

更大的概率是孩子会保不住,而一旦流产,柳夫人的身体也就垮了。

不好对一个刚怀孕的孕妇说这些,林白青想帮对方,一时又犯了难。

“您是摸脉看出来的吧,我真怀上了?”柳夫人既欣喜又哽噎:“我身体不好,一直要不到孩子,要真能怀上,那可太好了。”

田琳娜年轻气盛,还是没忍住,说:“小林,我爸说过,我国卫生部曾经专门就中医能否验孕脉一事进行过科学试验,证明中医是无法通过捉脉来验孕的,你这样跟病人讲话是不负责任的。”

顾卫军虽然也反中医,但觉得田琳娜这话太难听,不禁皱眉。

柳夫人也刷的收回了自己的手。

不过林白青一点都不着急,反而很从容的说:“我和我师父都没有参加过谓的试验,你又怎么能证明你的结论就是对的?”又说:“女人怀孕,不但脉像会变,而且她的气血流向和体味都会改变,望闻听切,我可以负责任的讲,柳夫人,您确实怀孕了。”

“小林,你这是看病还是算卦呀,我咋觉得你神神叨叨的?”田琳娜再说:“我是学现代医学的,可没看哪本医学专著里说孕妇会有味道的。”

但柳夫人已经被林白青说服了,笑着说:“这就得说咱们中医厉害不是。”

她凑近林白青一点:“你再闻一闻,我的孕味浓不浓?”

林白青给她的香水味熏的头晕,说:“不是太浓,我建议你平常多卧床,以后也不能再喷香水,不能闻任何有毒的气体,也绝对不能生气。”

“那这孩子会不会……”柳夫人肚子还是平的,却下意识抚摸。

她不敢说,但她会想,孩子会不会不健康。

“如果您信我,孕五个月时可以来找我看看,我帮您想办法。”林白青说。

委婉提醒,柳夫人身体本就差,再摸摸小腹,明白她的意思了。

她眼眶湿润了:“小大夫,谢谢您的提醒。”

这时丈夫醒了,柳夫人也就不多说,赶紧去照顾丈夫了。

柳家弟弟带他们下楼,说:“这位小医生我瞧着有些面熟,不知道怎么称呼?”

顾卫军说:“她姓林,林医生。”

柳家弟弟比顾卫军个子还高,伸手请:“林医生,我开车送您。”

“有劳。”林白青说。

下了楼,吉普还在,左边一辆奔驰,右边一辆凌志,而柳家弟弟同时掏出三把钥匙来,沉吟一番,拉开了凌志车的副驾驶:“林医生请坐。”

上了车,他打开副驾驶座前的盒子,从中取出一只药盒来给林白青看了看,然后说:“我哥的病和面子,今天多亏了林医生保全。”

林白青蓦的一个警醒,因为从这个药盒,她发现柳家弟弟够精明的,她没有明着讲,但他已经发现他哥病的原因了。

人生难得知已,医生更是,她索性就直说了:“你哥只是小病,缓缓就好了,你嫂子的身体是个麻烦,孕初期一定要注意,保护好她和孩子。”

“您在哪儿工作,万一我嫂子有什么事,我好找你?”阳光刺眼,柳弟弟戴上了墨镜,这人笔挺的鼻梁倒是很衬墨镜。

“灵丹堂。”林白青话题一转,说:“您是搞建材的吧,我们药堂正好要装修,一会儿到地方了,能不能麻烦您帮我参谋一下?”

“装修我不懂行,但我比较懂设计,药堂的话,古建风格吧?”柳弟说。

林白青点头:“我想要古建风格,但不是那种俗气的大金大红,富丽堂皇,而是一种医院化的简中化设计,设计方面也要尽可能方便病人,经久耐用。”

柳弟急打方向盘,薄唇吐出一个字来:“禅。”

田琳娜还好,顾卫军还是头一回坐凌志这种豪车,他们都属于大院孩子,而柳家弟弟这种人属于新贵,暴发户,有钱嘛,俩人就都有点被镇住。

就装修,在他们看来也就镶点板材,刷点油漆。

但柳家弟弟居然说禅,这又是什么意思,俩人面面相觑,一窍不通。

林白青懂,她很欣喜:“对对,我想要的就是一座禅意式的中式风格医院。”

“那材料必须是最好的,否则禅不成,还会显得寒酸。”柳家弟弟笑着说。

林白青狂点头:“你说的太对了。”

后面的顾卫军提醒说:“先生,麻烦停车,我们已经到地方了。”

灵丹堂就在南支巷口,柳家弟弟停车,扬头一看:“这地儿我很熟的。”又说:“前些年我爷爷带我常来的,这儿有个豆丁大的小大夫,白大褂都是童装。”

顾卫军忍不住说:“那就是她呀,她就是当年那个小豆丁儿。”

柳家弟弟摘了墨镜,锐目看林白青:“居然是你,小林大夫,你都长么大了?”

灵丹堂在东海市享有盛誉,林白青自七岁起陪着顾明坐诊,见过的病人比别人吃过的盐巴都多,在东海市可是小名人,大多数人都听说过她。

“白青,中药名。《神农本草》有云,主明目,利九窍,久服通神明,延年不老。”柳家弟弟说:“顾明老大夫总夸,说你父母名字起的好。”

林白青的名字是父母起的,这名字连她师父都夸说起的好,但她妹妹名字又俗气了,叫招娣。

而究其原因,母亲说她其实不是她自己生的,是自己从小树林子里捡来的,知青丢的孩子。白青白青,白捡了知青丢的孩子。

父母在孩子小的时候,总喜欢说是从树林子,垃圾桶里捡来的之类的。

林白青并不当真。

至于她的名字,大概注定天生该是行医的命吧。

柳家弟弟抱臂沿着灵丹堂走了一圈,先说:“这外墙的砖至少有二百年历史了,不能扔,只需要重新加固老砖既可,它会比混凝土更加美观。”

再到堂前看匾额:“这东西,我建议你用枣木来做匾额,会既美观,又耐用。”

枣木,果木之中颜色花纹最精美的,匾额用枣木当然好看。

林白青心说这人果然有审美。

她打开了药堂后院,示意他进去看看。

柳家弟弟转了一圈,说:“我帮你出份设计稿吧,送你,但我有个不情之情……”忽而弯腰,他凑耳到林白青身边,小声问:“我哥那病,你有办法治吗?”

林白青说:“有,药也很贵,但如果你出设计稿,药我可以送你。”

“设计我送你,药钱不能省,你抓药吧,多少钱我都付得起。”柳家弟弟说。

林白青本想去抓药,但一想,又说:“我现在还不能给你哥配那种药,还是等你的小侄子出生了再说吧。”

柳家弟弟一凛,突然拍腿大笑:“小林大夫,你才多大呀,活的这么通透。”

林白青想了想,也觉得自己管的有点太宽,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俩人突然的笑惊到了顾卫军,他搞不懂人家俩为啥笑,但心里很不舒服,尝试着插话:“白青,就个诊所,随便装装得了,没必要专门搞个设计吧。”

柳家弟弟回头,敛了笑,眉目间带点挑衅:“这位怕不是灵丹堂的新掌柜?”

“不不,林白青才是主诊大夫,也是掌柜。”顾卫军老实说。

柳家弟弟一脸恍然大悟,又环目四顾:“那我必须好好给她出份设计稿。”

顾卫军又不傻,这男的一看就对林白青有意思呀。

“你是个包工头吧,尊姓大名?”他的胜负欲挠的一下就上来了。

这年头住别墅,开豪车的,不是暴发户就是煤老板,反正肯定是俗人。

对方伸手,笑:“鄙人柳堰,曾留学FA国,就读于布尼塔尼建筑设计学院,目前就职于东海建筑设计院,公家单位嘛,也就是个铁饭碗,主要从事古典复兴式建筑的设计。”

建筑设计,还是古典复兴式,还要免费帮忙出设计稿,林白青岂不是瞌睡遇了上枕头?

顾卫军给打击的半天没吭气,直到对方的车走远了才问林白青:“白青,这姓柳的什么来路,你一直在东海的,你认不认识他?”

其实林白青甫一见面就认出来了,柳堰,不但现在就很阔气,在将来也是东海当仁不让的首富。

而要讲柳堰,就得讲一讲这几年兴起的‘赌木’,‘赌树’生意。

东海是老城,望族颇多,比如做玉石珠宝生意的楚家,行医的顾家和穆家,而柳家,上百年来一直在经营木料,家具生意,跟顾家祖上往来也颇多,因为在解放前,诸如檀香,黄花梨,沉香等既是木料也可入药,还是上好药材。

解放初期就不必说了,顾明都被打成过牛鬼蛇神,大家都过的灰头土脸。

但表面灰头土脸,解放前的大富人家始终有自己的底子,也有着旁人所没有的独道的眼光,所以柳家前些年趁着便宜,囤积了大批檀木,沉香等珍贵木料。

等到九十年代开始疯狂的‘炒木’,‘赌木’,柳家自然也从此暴富。

传世之家,富而不露,说的就是柳家。

闹革命那几年各种木料白菜价,顾明趁机储备了些,就是柳家送的货。

柳堰当年还很小,经常三更半夜,跟着他爷爷一起来送货。

他在设计院不会呆的太久,将来会下海做生意,而且门道特别多,在诸如麝香,龙脑等珍惜药材相继被禁,极难审批的年代,灵丹堂都要找他进货的。

众所周知,麝香,龙脑,犀角,哪怕有替代品,药效远不如正品。

灵丹制药厂的药之所以好,就是因为林白青一直在高价使用进口货。

当然,那些事一直都是顾卫国在接洽。

后来医疗业发展迅猛,柳堰看到了巨大的商机,开办了全国第一家民营医院。

然后凭财力而迅速向全国扩张,一时间他的医院开遍全国各地。

但医疗,始终讲的是好医术和好药品。

所以灵丹堂医院稳扎稳打,声名远扬,全国的患者都慕名前来治病,但柳堰的医院虽赚了钱,却声誉非常差,他本人也一直处于巨大的舆论旋涡中。

在网络刚刚兴起的时代,他的医院借助抢占地皮和搜索引擎在全国迅速扩张,但也因为乱收费,高额医疗费,以及各种医疗事故而频频被推上舆论高地。

互联网是有记忆的,渐渐的,柳堰虽然稳坐东海首富之位,但不像顾卫国,账上躺着巨额的利润,保险箱里满满的钱,他的医院表面堂皇,利润不高,而且赤字越来越大。

后来他想到一个办法,出巨资贴牌灵丹堂,用灵丹堂的声誉让医院扭亏转赢。

顾卫国倒也聪明,一看对方就是想借灵丹堂的牌子来给自己下蛋,任柳堰开了高价也坚决不肯。

而且后来他私生子的事暴露出来,他也一口咬定是柳堰为了分裂灵丹堂而在背后唆使唤的。

于是跪求林白青原谅自己,还叫嚣张着要杀了儿子给林白青解气。

但俗话说的好,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要不是他顾卫国身子不正,怎么可能被人算计了。

上辈子认识时柳堰已经是首富了。

于年青时的他,林白青既惊讶又惋惜,真是不想不到,在将来满身铜臭,唯利是图的首富,如今竟是个一身文艺气质,桀骜不驯,才华横溢的建筑设计师。

……

田琳娜可算找到机会了,要显摆一下:“小林,我知道柳总是怎么回事了。”

她就是因为好奇这个,才一直跟着林白青的。

顾卫军不太开心,说:“琳娜姐,不管我家小林当时做的对不对,咱们是一起去的,你不应该当着外人的面质疑她的专业水平。”

在柳家她一直跟林白青唱反调,顾卫军当时没说话,但心里很不舒服。

田琳娜心直口快,也实事求事:“中医本来就是不规范嘛。”

“你想过吗,我们中医凭什么要去迎合西方人的规范?”顾卫军反问。

眼看他俩吵起来,林白青得调停他们:“好啦好啦,今天得多谢田姐姐,要不然我都找不到机会提醒柳夫人,让她注意孩子的情况呢。”

多亏有她,林白青才好顺势提醒柳夫人注意孩子的事。

田琳娜坚持:“我已经知道了,柳总不是食物中毒。”

顾卫军已经迷信林白青的医术了,也更生气了:“我家小林说是它就是。”

刚才柳堰拿出药盒的时候田琳娜看到了,她家也算医药世家,于药品有几分懂的,她大声说:“其实是壮阳药。”

林白青忙说:“田姐姐,这个涉及了病人隐私,咱们还是不要再讲了。”

“这有啥,柳总吃的时候,不就应该想到后果的,他活该!”

顾卫军直接听傻了:“什么壮阳药不壮阳药的,小林你说说呗,到底啥病,我肯定不会往外说的。”

田琳娜小声在顾卫军耳边解释了几句,顾卫军还是不太懂,但也跟着傻笑了起来。

眼看两人一阵轰笑,林白青叹气说:“田姐姐,你这样传播病人的隐私是不对的。”

“行了行了,我大概知道了。”顾卫军摆手说。

他大概明白,为什么柳总死活不肯去医院了。

因为他吃的是壮阳药,医院都是熟人帮他检查身体,要查出来不得笑话死他。

田琳娜还是想多八卦几句,就又说:“小林,我只是隐约看到药盒,是味中成药,应该是附子理中丸,话说那是个民间偏方啊,柳总那种大老板居然也信。”

既然田琳娜已经说出来了,林白青也就不好再瞒着了,看着顾卫军,她说:“附子理中丸的副作用就是提高性.欲,民间有很多男性迷恋它,拿它当壮阳药吃,但它里面喊了大量的乌头.碱要摄入过量,一不小心就会中毒的。你以后也要注意,不能亲信那种偏方。”

顾卫军恨不能浑身张嘴:“小林,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我怎么可能。”

他还是个童子鸡,怎么可能吃壮阳药?

真是的。

几人正说着,田琳娜心里咯噔一声,脸色大变:“糟了,柳夫人肯定会流产的,因为乌头.碱会影响胎儿的生长发育!”

“所以我该感谢你的,帮我打了个岔,让我有机会提醒柳夫人,注意孩子!”林白青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