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

回到嵘云宗,郁策去找宗主提议加强护山大阵,由他自己亲自执阵。

宗主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对护山大阵起了兴致,不过这护山大阵向来是由一宗之主维护,他便暗暗揣测,是不是郁策终于有了想要继承下嵘云宗的意思。

他年纪大了,至今未过渡劫期,怕是再年迈些,一道雷劫都休说扛得住。

眼见飞升无望,便整日寻摸着把身后事交代下来,偏这宗门里唯一入得他眼的郁策,性子淡泊,从不在意虚头巴脑的名利权位,好叫人焦心。

如今见他起了心思,宗主便乐呵呵地将护山大阵让给了郁策。

郁策将护山大阵里里外外都加强了一遍,生怕沈檀漆再受伤害,又单独给瑶亭水榭加了层庇佑,如此一来才算安心。

眼见宗门大比即将到来,嵘云宗修道场日日排满了修炼的弟子,沈檀漆也开始有了几分刻苦学习的想法。

这想法并非空穴来风,上次被谢迟那混账绑走,险些出了大事,叫沈檀漆这条万年老咸鱼都生出了危机感。

修仙世界,手头没有个傍身能力,还真是不好混。

他找郁策做陪练,郁策欣然共往。

前几天还有模有样的放水,直到沈檀漆忍无可忍说让他动真格的,否则就让他滚去睡瑶亭水榭外的回廊,郁策眼睛眯了眯,答应下来。

后来几天,沈檀漆天天挨揍。

每夜回到瑶亭水榭身上都灰扑扑的,尽是被郁策打翻在地沾的土灰草屑。

男主果然是男主,沈檀漆咬紧牙关,拿着小黑变成的铁剑,身法纷飞,却连郁策一根头发都碰不着。

每每看着要碰到了,郁策一个闪身,沈檀漆便向前撅着屁股摔了个狗啃泥,身后还传来郁策有些无奈地忍笑声,精准锐评:“师兄,姿势好不雅观。”

沈檀漆抓起小黑,被激得满肚子火,更加勤奋刻苦起来,势要把郁策打到哭着叫他爸爸不可。

但梦想很美好,现实很残酷。

第不知道多少次,沈檀漆被郁策一把掐住后腰,拽到身前,用圆滚滚的小木棒——他向来不对沈檀漆用剑,怼在沈檀漆的胸口,不留情面地道:“师兄,动作太慢。”

“我知道。”沈檀漆咬牙切齿,他不是输不起,只是平日从来没有这样的斗志,一旦被人激发,沈檀漆才知道原来自己也有个热腾腾的小宇宙需要爆发。

他擦掉脸上的灰,站直身子,扒开郁策在腰间留恋的手,定定地说道:“你最好小心点,我要认真了。”

郁策喜欢看他认真,喜欢他眼底有些固执的倔强,每每看到都会想到那个幻境里的十岁小孩,阿漆有时候确实很像孩子,很可爱。

他收起温润的笑意,同样凝起眸光,就像对待一位真正需要他竭尽全力的对手般,轻轻说道:“好,那我也要认真了。”

话音落下,身上的剑气便如同呼啸的庚风,冷冽而致命,只叫人看一眼便心生畏惧。

沈檀漆看到他严肃的神情,喉头一紧,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你、你适当收着点。”别把他真给打死了。

郁策低低“嗯”了声,便执木旋身朝他冲来,木棒的圆尖此刻像真正的利剑般破开空风,简直要将四周的万物全部凝结成冰。

这是郁策第一次朝他进攻,之前都是在防守沈檀漆的突破。

沈檀漆脑海里倏忽浮现出原书里有关自己的描述,在那场宗门大比里,郁策便是这样轻飘飘地举剑朝他冲来。

【犹如一滴雨水滴入湖泊,长剑没入胸口,沈檀漆就这样死了,站也站不稳,头向后一仰,掉入深不见底的血寞崖底摔成烂泥,死之前,眼睛还如同毒蛇般恨恨地盯着郁策。】

【他死不见尸。】

“回神。”

耳边传来一道淡淡声音。

沈檀漆猛地清醒过来,那支圆头小木棒已经抵在了他的心口,如是真的剑,再进一寸,必死无疑——和书里写的场景好像。

他晃然地看向郁策,有些心不在焉地说:“再来。”

沈檀漆后退半步,努力调转注意力,集中到自己的剑上。

脑海里却全是书里的场景。

按照系统所说,他要想完成剧情回家,就必须要被郁策这个当之无愧的主角亲手所杀,用冰冷的剑尖穿透他的心口。

可到那时候,郁策下得了手吗?

到那时候,他真的能忍心逼郁策下手吗?

系统说的是对的,他在这方世界已经彻底陷进去了,而且,根本不想离开。

一定要回去的,为了哥和妹妹。

他要回去告诉哥,告诉妹妹,他在一个说不上很美好的地方,遇到了非常美好的人。

有了郁策,还有三个可爱的小孩。

他要回去告诉他们,孩子们都叫什么名字,性格都是什么样,有多么讨人喜欢,人见人爱。

还要告诉他们,他认识了一个名叫郁策的人。

他很好。

像一道光。

沈檀漆垂下眼睫,刚要动手,却听郁策动作轻缓地端平他手中的剑,淡声道,“你没有战意,是赢不了我的。”

沈檀漆抬头。

他要怎么对着郁策有战意呢?

“把我当成谢迟…或是什么你最恨最厌的人。”郁策敲了敲储物戒,从里面取出一只黑纱帷帽,将面容遮盖住,举剑道,“来,再试试。”

戴上这顶帷帽,郁策还真的跟变了个人似的,大约是有什么掩藏气息的咒法蕴含其中,沈檀漆顿然不觉眼前的人是郁策了。

而是……随便什么他讨厌的人。

沈檀漆凝眸看向他,重新举起剑,眼前郁策的模样似乎变成了带着讽刺笑意的谢迟,想要将他掐死,或是狞笑着叫他师弟的晏宁,亦或是数九寒天将他关在门外家暴妹妹的畜生父亲。

不论是谁,他已经不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沈檀漆了。

他会有能力,保护一切想要保护的人。

指尖在小黑化作的漆黑铁剑上拂过,一寸寸渡上自己早已运用自如的灵气,沈檀漆眼神微凛,执剑朝郁策冲去。

对方轻而易举躲开,手中的木棒几乎瞬间朝着沈檀漆的心口要害而去。

沈檀漆下意识后退,然后狠狠一脚踢在郁策的腿上,将他踢推后移半步。

郁策似是有些惊讶,对他这套从来没见过的打法感到新奇。

终于成功碰到郁策,沈檀漆哼哼笑了声,说道:“不知道吧,这招叫做——乌鸦坐飞机!”

郁策笑了笑,说道:“我看更像小骡子蹬腿。”

沈檀漆:“?说谁呢你。”

他扑就过去,势要再给郁策一点颜色看看,结果脚下没刹住车,被郁策一伸手捞进怀里,单手抄着他,轻笑着道:“今天很有进步,明日再练,该回去了。”

沈檀漆咬了咬下唇,在他怀里扑腾两下:“我看是你怕了,敢不敢再比比?”

“不敢不敢。”郁策慢条斯理地按住乱动的沈檀漆,说道:“师兄忘记正事了么?”

闻言,沈檀漆动作微滞,乖乖叫他搁在地上,唉声叹气地跟着郁策走了。

正事。

什么正事?

孵蛋!

都怪谢迟那个混账玩意儿,把三蛋硬生生从肚里薅出来,害得他最近每天都多了一项任务,孵蛋。

其实就是把蛋抱进怀里,用母体的灵气滋养,陪蛋蛋说说话之类的。

沈檀漆喜欢三蛋,但自己一个人跟蛋说话,实在也是无聊。

最重要的是,他并不感觉三蛋喜欢听他说话,从生下来后就没有一点反应,偶尔给点回应,也就是动两下,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好像被吵到已经没力气挣扎了。

回到瑶亭水榭,两个小崽窝在床上,各自手里拿着小木剑,钻在衣服被子搭成的“堡垒”里,正在玩攻防战。

“爹爹快来,加入我的阵营!”金鱼见到沈檀漆就眼前一亮,小崽从床上被褥里连滚带爬地跑向他,“我的阵营叫橘子的家,我们用橘子把弟弟的城池打烂好不好?”

芋圆见状也不甘示弱地上前抱住沈檀漆另只胳膊,说道:“爹爹进我的阵营,我的叫苹果之家,苹果比橘子大,肯定可以把哥哥的城池打垮。”

沈檀漆笑着刚想说些什么,就听郁策在身后掀开帘子走进,低声道:“我来,谁想我加入?”

金鱼和芋圆在原地停了片刻,转头钻回了自己的小窝里,有些嫌弃地异口同声道,“才不要——”

爹爹下手没轻没重,说不定一个橘子会给他们打得鼻青脸肿!

眼见郁策沉默,沈檀漆笑得更加放肆。

“别笑了。”郁策无奈地揉了揉额角,从床榻边缘用屏障泡泡保护着的三蛋轻轻塞进沈檀漆怀里,“孩子他爹,孵蛋吧。”

沈檀漆:……

“你来。”

“哎,你来。”

“别客气,生孩子你我都有份,你来。”

“……好吧。”

最终,还是郁策妥协,把蛋蛋抱在怀里替他捂着,由沈檀漆把手掌心搁在蛋上输入母体灵气。

只不过……

沈檀漆抬眼看去,便见郁策满含幽怨的眼神,好像在无声控诉。

他忍不住从唇角逸出丝笑声。

堂堂嵘云宗天才弟子,宗主爱徒、全文男主,抱着蛋孵的模样,实在有趣。

正琢磨着,便听门外传来敲门声。

“沈师兄,传宗主之命,有要紧任务要交给你。”

宗主之命?宗主他老人家闲的没事找沈檀漆干嘛。

沈檀漆和郁策对视一眼,俩人十分默契地把三蛋藏在被褥深处,由沈檀漆去开门出面。

门外是个有些眼熟的小弟子,似乎之前在宗主住所见过,他朝沈檀漆递来份名单,低声道:“南国飞鸾教圣女于今日午后抵达,宗主听闻沈长老所言,飞鸾教与沈家有些旧交,便指名师兄你去为圣女安排下榻。”

飞鸾教?

跟沈家有关?

沈檀漆敏锐地察觉到这个名字似乎很耳熟,但眼下系统不在身边,他找不到人问,绞尽脑汁思索了下,决定还是先答应下来:“好,我知道了。”

沈家在嵘云宗是有位长老的,沈檀漆远远见过一面,却不怎么熟悉。

这位长老让他去接待圣女,肯定也代表着沈家的意思。

“飞鸾教。”郁策眉头微蹙,他在外游历多年,自然知道这门派的来历,“传言里面只招收女弟子,修为十分强大,是四大宗门之首,但终年隐世,无人可见。沈家是怎么……”勾搭上的。

后半句顾及着沈檀漆,郁策没有说完。

忽然的,沈檀漆想到什么,拍了拍身上,从衣襟里掏出那串鸾凤五帝钱来。

上面的鸾凤纹……难道说跟飞鸾教有关?

等等,这个飞鸾教圣女,他好像想起来是谁了。

沈檀漆猛地看向郁策,震惊不已。

“是女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