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云莺果然瞧见了薛承煦,他作为探花郎,被特别恩赐坐在内殿,连不少大臣都坐在了他的下边,足见圣上还挺看重他。

听凝玉说圣上对薛承煦很是赞赏,尤其是他出自寒门,比起状元和榜眼的家境都差上许多,却能有这样的才识,很是难得。

大抵是因为前些年的外戚之祸,泰和帝更为重视寒门子弟,因为这样人没有牵连那么多的权势,用起来不会畏首畏尾。

云莺只瞧了一眼,便不敢乱看了,她怕被殿下晓得。

可她还是低估了秦王。

裴烬给她剥了一颗枇杷递到她唇边,云莺莞尔,“谢殿下。”

她正想张嘴咬,结果裴烬的手却将那颗黄澄澄的枇杷往后退了退,“莺莺,回答本王一个问题。”

“殿下请问。”云莺不解的望着他。

裴烬却抬眼与不远处的薛承煦对上,“你可认识薛承煦?”

云莺闻言面上的笑容突然就僵住了,声音颤抖,“殿下……”

秦王怎会晓得薛承煦之事?云莺整个人都不敢动,生怕殿下说出更多。

薛承煦只是与秦王对视一眼,便连忙移开了视线,微微垂眸,看着秦王与薛桃那样亲近,他心如刀割。

“莺莺,说话。”裴烬的语气有些冷,他还是回京之后第一次见薛承煦,险些就忘记了这号人物。

薛承煦对莺莺,在前世就有了非分之想,他却迟迟不知,云莺走后,薛承煦助他攻城,他登基后本想许薛承煦高官厚禄,可仕途一片大好的薛承煦却要辞官归隐。

据说还因此和他的母亲大闹了一场,薛母不同意他辞官,毕竟一个寒门想出一个探花郎有多难,想出一个能得圣上看重的权臣更难,谁能拒绝得了荣华富贵。

那时他才晓得薛承煦对云莺有意,只是佳人已逝,裴烬也只是感慨了下,并未多追究,应下了他的辞官,之后便再未听到薛承煦的消息。

前世裴烬对薛承煦有几分惜才之心,他的确能力出众,可如今晓得薛承煦觊觎云莺,他的心情可就不怎么样了。

云莺张了张嘴,正要开口解释,这时外边传来内侍的唱和声,太后等人到了,众人起身行礼,云莺只能闭上了嘴。

裴烬将剥好的枇杷扔在桌上,云莺望着那颗孤零零的枇杷,抿了抿唇瓣,有些失落,殿下晓得了,那一会太后刁难她时,她是不是也会和这颗枇杷一样被殿下丢弃。

行礼过后再坐下,圣上说了些场面话,云莺却完全不在听,脑海里乱的很,她怕殿下生气,这里是宫宴,若是殿下气恼,丢下她,她肯定会被太后等人磋磨死。

云莺双眸盛满忐忑,在桌下小心翼翼的去勾裴烬的放在膝上的小指,有些讨好的蹭了蹭。

裴烬注意到了,低眸看了一眼,并未搭理她。

很快皇室宗亲前去敬酒,轮到裴烬时,他握住云莺的手将她拉了起来,又很快松开,云莺晓得他的意思,低头跟着殿下去敬酒,她只是做个样子,本也轮不着她开口,一个小小庶妃罢了,这里的内眷都是正室,只有她是妾室。

旁的皇子公主敬酒之后便下去了,云莺也打算跟着殿下离开,这时,高位上一个双鬓斑白,穿着秋色织金马面裙的老夫人开了口,“有段时日不曾见到秦王了,这是你的王妃?”

云莺下意识攥紧了酒杯,不用想都晓得这位便是太后。

“回皇祖母,这是孙儿的庶妃云氏。”

裴烬回了话,云莺忙蹲身行礼,“妾身云氏拜见太后娘娘,娘娘万福。”

太后笑了笑,语气平易近人却暗含深意,“免礼,哀家还当你娶了王妃,还想着似乎从未见过这个姑娘,你父皇怕是也舍不得将小门户家的姑娘许给你做王妃。”

“云氏乃是蓟州人氏,皇祖母眼生也是常理。”

“哈哈,蓟州风水好,出了这样标致的美人,云庶妃容貌出众,难怪能让秦王也这样喜爱,连宫宴上也带着,哀家也着实喜欢标致的姑娘,不如坐到哀家身旁来。”

潘氏的面上带着和蔼可亲的笑容,看起来极好相处,可这些话,却让云莺如临大敌,“多谢太后娘娘抬爱,妾身位份卑微,不敢污了娘娘慧眼。”

她一个庶妃,哪有坐到太后身边去的道理,若是坐了过去,一会太后娘娘有个头疼脑热,她瓜田李下,岂不是最先遭罪。

她屏住呼吸,不知殿下可会为她开口,正如殿下所说,这次太后是为着潘旭回宫的,也是冲着她来的。

“皇祖母,云氏初入上京,不大懂宫里的规矩,怕冲撞了皇祖母,不如孙儿为皇祖母侍膳。”

裴烬说完,太后却有些不高兴了,“不懂规矩带入宫来做什么?”

不过是一个庶妃,也敢驳了她的脸面,这让潘氏如何高兴,这还是宫宴呢,当着众位大臣的面。

“太后娘娘,您也晓得烬儿常年为大豫征战西疆,甚少回京,无暇娶王妃,耽误至今,臣妾也是怕宫女们不晓得烬儿的喜好,伺候不好烬儿,这才让烬儿带着云氏,太后若是想要人伺候,臣妾来吧。”苏贵妃起身行了个礼,笑盈盈的,说的倒是十分贴心。

但把裴烬为大豫征战多年的功劳搬出来,太后倒不好多说什么,裴烬是为着大豫才没娶王妃,身边想要个人伺候,就是多个位置的事,太后若是斤斤计较,便会寒了那些护卫大豫边疆将士的心。

“不必了,哀家可不敢劳烦苏贵妃,”太后对苏贵妃向来没什么好脸色,自从苏贵妃初入东宫便是如此,“既然秦王如今回来了,圣上也得将他大婚之事操办起来,免得在宫宴上还带着一个庶妃,有失体面。”

太后字字句句都在贬低云莺,众人瞧见这阵仗,都晓得太后回京八成是为着长兴侯府之事,而长兴侯之事原本就起于云莺,针对云莺便见怪不怪了。

而薛承煦看着这一幕,放在桌下的手却攥成了拳头,薛桃入了秦王府根本无法开怀,秦王护不住她,反而给她招惹灾祸,让太后娘娘当众羞辱她,这要她日后如何立足?她不该留在王府,王府不会是她的归宿。

云莺听到这话倒不怎么放在心上,她本就是在云楼长大的,顶着最卑贱的身份多年,这样的话可没少听,太后说的还算是友善了,若是只要被她说几句这件事便能揭过,那还挺划算,云莺最怕太后要罚她板子。

可裴烬的脸色却冷了下去,语气也不如方才平和,“太后娘娘年纪大了,臣的婚事便不劳烦太后娘娘操心,听说太后娘娘的侄媳闹着要和离,您正好回京,可以给潘旭物色继室了,一定要好生挑选,才不失体面。”裴烬咬重了“体面”二字。

云莺一惊,殿下说话可真是毫不顾忌,直往太后娘娘心口上戳啊,她也是听凝珠说的,潘旭失了世子之位,而他的夫人严氏自然也没了诰命,潘旭本就荒淫好色,后院姬妾一堆,严氏受了多年委屈,本就想和离,却又顾忌着世子夫人的诰命,盼着日后做侯府夫人。

如今潘旭手脚都落下了残疾,又没了世子之位,得罪了秦王,眼看着潘家摇摇欲坠,而潘旭醒后得知自个残了,性情越发暴虐,动手打了严氏,严氏也不是小门小户的出身,便哭着回了娘家,说要和离。

大豫对女子的桎梏比前朝松泛,不少女子和离再嫁,或是和离后不嫁,自个过日子,倒也没多少流言,康隆帝有一位妃嫔便是和离后被出巡的康隆帝看中,带回了后宫,从此对和离女子的闲话便少了,若是家境好些,和离后提亲的人还不少呢。

这对于严氏来说自然是好的,摆脱了潘旭,可这时说出来,却让太后面上无光。

长兴侯府是太后的娘家,潘旭的夫人便是太后的侄媳妇,严氏作为太后的侄媳妇却想和离?连太后的面子都不顾忌着,还是她先提出和离的,这不是狠狠地打了潘家脸面?

打了潘家的脸面便是打了太后的脸面,太后哪能高兴啊。

太后的笑容褪去,板起了脸,“哀家还想问秦王,长兴侯世子是犯了何等大错,值得你下如此狠手,算起来,好歹也是你的长辈,你也太不知轻重了。”

潘旭是太后的侄子,与泰和帝一个辈分,算起来潘旭是裴烬的表叔。

可算说到正题了,云莺缩了缩脖子,她承认自个害怕了,太后也真是沉不住性子,这样快便兴师问罪了。

“回太后娘娘,此事倒不好在这说,免得丢了娘娘您的脸面,毕竟潘家出了那样一个好色之徒,对娘娘来说,也有失体面,臣晓得太后娘娘是最在意规矩的,要不然方才也不会对云氏如此苛责,潘旭品行不堪,臣代太后娘娘略为教训一番,免得污了您的名声。”

裴烬从前是话最少的那一个,可如今为了云莺,却一次比一次话多,这让泰和帝惊讶不已,苏贵妃也是颇为好奇的看着云莺,云氏只是因为长的美才得到了烬儿的垂青吗?她可不信,看来烬儿是走了他爹的老路了。

太后被裴烬堵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才多久不见,裴烬的嘴皮子变得如此利索,被他说来说去,太后反倒还要感谢裴烬了,气的太后脸色青白交加。

大殿内一片寂静,云莺能听见自个的心跳声,她既感动于殿下挺身相护,也怕太后娘娘降罪殿下。

这一刻,殿下真的做到了,有他在,无人能欺辱得了她,云莺心中满满的动容,忽然就决定要将薛承煦之事告知殿下,才能不负殿下相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