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十日,胤礽并没有闲着,他认真的带人做了丈量朝鲜薄荷种植的范围,观察薄荷的涨势等前期准备。

朝鲜地狭多山,所以薄荷大都种在山脚与平原接壤的地方,薄荷喜阳耐阴,但朝鲜王是打着经济作物的主意种植,所以全部都按照薄荷的喜好,在阳面种植。

而也因为薄荷的种植对于地形限制小,是以胤礽看到的都是大片大片的,彼此相连的薄荷田。

和煦的春风吹过,那淡淡的清凉香气和着暖阳,沁人心脾;那滚滚绿浪翻腾迭起,生气勃勃。

胤礽现在一座丘陵的山尖尖上,他的脚下,远方,看不到的地方,都是大片的薄荷。

他轻轻阖上眼睛,将自己全部身心沉浸在这样清新怡人,又壮阔无比的景色之中。

而胤礽的身后,是这几日一直陪着他风里来雨里去的朝鲜王。

按朝鲜王的说话,虽然双方已经签订了合约,但是这总归是自己家的事儿,没道理让太子一人忙碌。

等胤礽再度睁开眼睛,朝鲜王小心翼翼的上前,递上了一杯薄荷水。

这几日,朝鲜王从一个笨手笨脚,连帮人擦汗都不熟稔,养尊处优的一国之君,逐渐转化为现在这个颇有眼色,照顾人的方也式娴熟起来的模样。

胤礽起初有些诧异,毕竟他并没有想要朝鲜王做这些事情,两国邦交,互为表里,何以至于此?

这若是落在有心人眼里,岂不是要说他这个太子欺辱外王?

那东平君不就是个明摆的例子?

可是,在胤礽再三推拒之下,朝鲜王仍然执意为之,胤礽见劝不住,也只得不再提及。

“太子,最后一片田两日前已经看完,您这两日可确定好祈求神谕之处?”

朝鲜王等胤礽喝下了薄荷水后,又递上了擦汗的帕子。

胤礽接过来拭去了鬓角的汗水,从容的点了点头:

“好了。除了孤画出来的几处薄荷铲掉外,其余薄荷田一切照旧。今日孤将焚香沐浴,以待明日祈求神谕。”

胤礽要求铲除的几处,乃是一些零散种植的土地。

朝鲜王听了胤礽这话,顿时喜出望外的猛地抬起头:

“当,当真吗?太子您已经决定好了神址?!”

朝鲜王激动的差点给跪了,要知道今日已经是第九日了!

不说旁的,朝中因为他这个一国之君整日跟着太子四处走已经开始议论纷纷,而东平君也因为迎宾宴上的事儿怀恨在心,说了不少耸人听闻的话。

“王上啊,那大清太子这几日不过就是这里转转,那里看看,看看谁不会?他要是真有办法怕是早就拿出来了!”

“他说是十日,这十日怕是已经都够大清调遣一批军队了。谁知道他是不是打着襄助我国的旗号,想要里应外合,攻下我国?”

“倘若大清太子果真居心叵测,薄荷契书之事尚未解决,王上又引狼入室,也不知后人要如何评说?!”

……

如此桩桩件件,让朝鲜朝臣心里也不由起了嘀咕,在东平君日复一日的耳旁风下,也不由态度摇摆起来。

朝鲜王压了数日,眼看着实在压不下去,也已经到了最后一日,这才敢打着胆子一问。

没想到,还真有好结果!

“当然是真的,呐,就是这里。”

胤礽说着,用脚跺了跺脚下的土地:

“这里就可以。”

胤礽仔细观察,发现这座丘陵整个坐落于周边所有薄荷田的中心地带,是当仁不让的“祈神之地”!

“这里?”

朝鲜王放眼望去,看着这一望无际的薄荷田心中升起万丈豪情的

同时,亦在心中升起一丝忧虑与惶恐。

“这里是不是太过荒芜了?神……他不会觉得吾等怠慢吗?”

朝鲜王小心翼翼的发问,胤礽瞥了他一眼,抿了抿唇:

“不会的。”

神,就在你眼前。

胤礽确定了祈神之地后,朝鲜王也不顾朝臣摇摆不定的态度,直接开始大肆铺张,不过一夜,便在原地搭建了一个精雕细刻,浑若天成的祈神台。

祈神台是用木料搭建起来的,想是朝鲜王早有准备。

而朝鲜王忙了一夜未合眼,胤礽则匆匆与手下定下了“造神”细则后,便捣鼓了半宿的药丸子。

蕴土丹可以肥千亩良田,而将其他丹药的功效转移至植物之上,亦是如此。

但按照如今的朝鲜薄荷种植面积来算,胤礽需要准备十万颗消暑丹。

但显然,胤礽并不准备那么做。

他只准备了一千颗的消暑丹。

这是他在出发前与汗阿玛商议过的,有道是物以稀为贵,如果奇品薄荷成为烂大街的产品,那与曾经的普通薄荷又有何异?

朝鲜国想要用卖薄荷的银子让自己富裕起来没有错,但这也不能再怪胤礽用他们国家来养薄荷了。

分出一些来自于异国的薄荷订单的油水,已经是康熙能忍受的最大限度。

而他们要做的,就是从源头控制数量。

胤礽此前做过实验,如果不用丹粉,而用一整颗丹药的话,消暑丹的功效一直不减,保守估计持续一年。

而赵全从福建发回来的实验报告,也佐证了胤礽的猜想。据赵全的实验,丹药的功效将在半年后,呈微量下滑趋势,后期持续减少。

而在赵全递交报告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十个月,之后植物中所蕴含的特殊功效,已经变得稀薄起来。

有顾客也开始反应这件事,胤礽不得不请心腹去了一趟福建,补了一次生机丹。

同理,按照薄荷的生长速度,不管是炮制的干薄荷和新鲜薄荷,这整整一整年的时间,足够供给大清所有百姓过夏了——使用过丹药的植物的产量远高于它们原本的产量!

至于富余出来的,也可够他们售卖,并且在民生之事上作出一些改变。

只是,不会向大清这样发展迅速便是了。

胤礽一面思索着,一面用浆糊将这一千颗消暑丹粘在一起,一颗消暑丹所散发出来的蓝盈盈,彩光相伴的光芒已经足够让人心神振奋,何况是一千颗?!

胤礽将最后一颗消暑丹粘上去,这一千颗消暑丹已经有了可以比拟月亮的亮度。

幸亏胤礽提前在系统中兑换了特殊遮光罩,因为不是本世界现有技术,所以这遮光罩不仅死贵,还只能用一次。

这会儿完成了工作的胤礽眼疾手快的将这一千颗消暑丹组成的消暑球用遮光罩一盖,直接站起来走到床边,倒头就睡。

翌日,胤礽精神饱满的起身,用过了早膳,穿上熏了整整一夜熏香,已经都要被熏入味的太子服,坐着马车摇摇晃晃的走向了那座丘陵。

胤礽一动,朝鲜王的马车才跟了上去,与此同时,不少人家的马车也跟了上去。

朝鲜马匹少,等到后面,小小的轿子里也坐上了朝臣,顺着车流跟了上去。

再到最后,便是真正穷困的人们了,他们只能两手空空的跟了上去。

但即使如此,原本并不平坦,宽阔的小路上,已经满是车,轿,人。

一个个挤挤挨挨,热闹无比。

那曲里拐弯的羊肠小道上,车水马龙,人山人海。相信的,不相信的,在这一刻都齐聚在这里。

他们想要知道,这位大清太子是不是真的有本事,能让普普通通的薄荷,拥有它在大清土地上,那样不平凡的功效。

日光灼灼,春光明媚。

胤礽在众目睽睽之下登上了祈神台,朝鲜并未跟上,只是虔诚的候在下面。

所有人的眼睛都注视着这个在日光之下,小小的,却笔挺的身影。

胤礽盘膝坐在祈神台之上,高高的祈神台,如同插入云霄,伸手可摘日月。

朝鲜王在心中如是想着,随后缓缓的跪拜下来,他多么希望,神可以眷顾他的国家。

朝鲜王一跪,朝臣们自然也不敢站着,于是乎,自高高的祈神台上,放眼望去,地上是一片黑压压的人群。

他们跪在地上,祈愿神迹的降临。

朝鲜王更是目光灼灼,不顾那已经有些刺眼的光芒,一错不错的盯着祈神台上胤礽的身影。

会成功的。

一定会成功的!

朝鲜王默默想着,却将双拳攥的紧紧的,垂在身体的两侧。

成败在一举!

是遗臭万年,还是名垂青史,就看今朝了!

东平君也在人群之中,他本来是不愿意跪的,可是周围的朝臣们都跪了下去,他如同柱子似的杵在原地,面皮实在是有些承受不住热度。

再加上,朝鲜王已经率先跪下,他再大,又如何大的过朝鲜王呢?

可跪是跪了,但东平君仍然在心里咬牙切齿的诅咒这一次的祈神不成功。

成功了,他在王上心中的地位只会更低!

祈神台下,心怀虔诚的,心怀不轨的,数不胜数。

祈神台上,胤礽却从怀里摸出来了一个预先准备好的点心袋,点心小巧精致,一口一个。

除此之外,还有大阿哥给的灵感,用瓷瓶装着的酸梅汤两瓶。

就这样,胤礽吃饱喝足,等到了暮色昏沉。

天渐渐黑了下来。

今日是胤礽特意瞧中的好天气,是个阴天,天上无星也无月。

当地平线上,太阳的最后一缕余晖被收拢后,黑暗之中,一直等候的人群开始躁动起来。

跪了大半天的东平君直接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大声道:

“什么大清太子!不过是个招摇撞骗之辈!如今十日之期已到,奇品薄荷呢?!骗子!”

“诸位,尔等还要听信这个骗子所言吗?!什么神谕,倘若真的有神谕,怎么会因为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降临?!”

东平君的话让不少朝鲜朝臣都陷入了迟疑:

“天色已暮,还未见分晓,只怕……”

“不管了!就算是大清,也不能仗着他们强大就欺负我们,骗我们啊!”

“没错!什么狗屁太子!一个还没我胸口高的小儿,能做什么?!”

“不跪了!跪什么跪?!去他的神谕!”

“来呀!砸了这狗屁祈神台!”

“不可不可,还未到子时,十日之期未曾结束!”

“正是,奇品薄荷本就是大清研制出来,除了大清,谁也无法制出。若是没有奇品薄荷,那我等会是朝鲜之千古罪人啊!”

……

争执的,劝说的,人声鼎沸,吵嚷不平的早就已经起身,朝鲜王一眼看去,便知道这些就是朝堂之上一直拉帮结派的那些人。

而朝鲜王的心腹,这会儿还与朝鲜王跪在原地。

此时此刻的人群之中,形成了一个鲜明无比的对比。

站起来的,义愤填膺。

跪地上的,虔诚祈福。

偌大的一个王国,一个朝堂,割裂无比。

只是,肉眼可见的,二者之中,实力相差颇为悬殊,随朝鲜王跪拜的人数完全无法与之相比。

而也随着时间的推移,朝鲜王身后的人,不断在减少。

朝鲜王到最后,索性闭目不看。

若如不是这件事,他会用更加温吞的方式,解决如今的党派之争。可是此时此刻,他真的看到了党派的威力,心中只觉得一阵无法抵挡的寒意不住升起。

堂堂一国之君,身后支持的臣子却寥寥无几,何至于此?!

而就在众人义愤填膺的想要推翻祈神台,却碍于远处守着的千人精兵时,胤礽终于站起身。

“动了动了!”

“王上,太子他动了!”

朝鲜王听到了心腹压抑着惊喜的声音,匆忙的睁开了眼睛,随后,他就被眼前的一幕惊的嘴巴都合不拢。

只听得隐隐约约的一声雷鸣,而后,便见一颗散发着莹莹蓝光的“月亮”冉冉上升。

在那清冷雅致的蓝色光芒之中,那小小的身影饱受眷顾,蓝光如纱,彩华加身。

胤礽张开双臂,那清凉如水的蓝色华光在他的周身环绕,经久难散。

众人不知是因为太过震惊,所以眼前的一切都变慢,还是因为神之眷顾,使之舍不得离开他所眷恋之人。

总之,所有的一切,在众人眼中用一种极为缓慢的速度,升空,落下。

“它下来了!”

“明月坠入人间,神迹!神迹啊!”

“这是神的眷顾!这是神的眷顾!神不弃我朝鲜!”

“天啊天啊!”

朝鲜王与心腹重臣欢呼雀跃,而东平君等人却因为眼前的一幕直接傻眼,纷纷跪了下去!

他们不敢不跪!

原来真的有神!

那,他们那些诅咒……

一时间,东平君等人用上了自己生平最为虔诚的祈祷,只盼,神不怪罪。

同一时间,在一众下跪之人之中,朝鲜王一干因为欢喜在原地蹦跳的人显得格外的突出。

可是朝鲜王不管这些,方才那神奇的一幕,足以证实他不远万里请回来的大清太子是真真正正有本事的人!

他能让明月入怀,如何不能再做出来奇品薄荷?

“变了变了!”

“月亮,月亮又变了!”

人群之中,惊呼迭起,东平君等人顿时抬起头,东平君起身看着天空,发出一阵狂笑,立刻道:

“哈哈哈!我就知道,一个毛都没长全的小儿,如何能求下神眷?这怕不是神眷,而是神罚吧?!”

“大清竟然愿意让他们的太子不远万里来我们朝鲜,谁知道他们背地里是不是想要将神罚落在我们的头上?!”

“杀了他!杀了他!神罚我们不受!神会看到的!神会看到的!”

东平君大声的说着,随着他话音落下,人群之中不时想起应和之声:

“王上!快做决定吧!要是神罚真的降临,我们,我们可就千古罪人了!”

“是啊是啊!王上,大清太子要是真是传言中那样有本事,大清皇上怎么会舍得,舍得让他出来呢?!”

“王上!”

……

“……王上,要不还是先请太子下来吧?”

朝鲜王一直沉默着,而这时一人的发言让他直接震惊的抬起头,看了过去:

“你可知道,若是太子无法成功,本王,与诸位都将是千古之耻?”

说话的乃是朝鲜王最为倚重的老臣,他陪着朝鲜王跪了一整日,可是在这最后关头,他退了。

这无异于是朝鲜王在扛着千斤重担之际,以为心腹可以与自己分担之时,却突然被人撩手。

“王上,天意……如此啊!”

王上还是太心急了。

老臣摇头叹息,朝鲜王愣在当场。

天意?

若是天意,那他的子子孙孙莫不是要一直生活在党派之争之中?

他不认命!

他可以不惜一切代价,抛弃国君尊严,舍下所有脸面,只为搏一条坦途!

“本王,不信天意!”

朝鲜王掷地有声的说着,他抬头看着那原本凝聚为月的消暑球散落成星的模样,万千星光在他眸中映亮。

“便是神罚,又如何?今日求不得神眷,还有以后!只要可以让我朝鲜拥有奇品薄荷,本王无惧无畏!”

这位年轻的,素日懦弱昏鲁的国君,第一次在人前表露出自己坚定不移的态度,一时间让所有人都不由惊愕。

谁也不曾想到,就是这样看着孱弱不堪,软弱无能的青年,在这件事上竟是如此执着。

沉默。

还是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一场消暑丹雨纷纷落下,如同满天繁星坠入人间。

光晕缭绕,蓝芒璀璨。

众人不由闭上了眼,不知神罚为何,不敢再看。

静。

死一样的静寂。

等到所有人被一股异香引诱的睁开眼睛的时候——

“天啊,我一定没有睡醒。”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

“奇品薄荷!这一定是奇品薄荷!!!”

随着那沁人心脾的异香扑鼻而来,朝鲜王只愣了一下就反应过来,他冲向了薄荷田,在田中奔跑,跳跃。

“啊!这就是奇品薄荷,这就是奇品薄荷啊!”

朝鲜王强自压抑住自己的兴奋,小心翼翼的将一片薄荷叶送入口中,细细咀嚼,泪盈于睫。

这是激动的泪。

这是欢喜的泪。

泪水模糊了朝鲜王的眼睛,他仿佛又再这一刻退回了曾经那个孱弱无力的国君。

而就在朝鲜王泪眼婆娑间,祈神台上,一个小小的身影缓缓而下。

所有人在这一刻不约而同的注视着胤礽,他们屏住了呼吸,不知是否是消暑球的威力太过凶猛,胤礽的身上似乎还带着点点光晕,如同萤火虫一般,在他的周身星星点点,依依不舍。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已经放晴,一轮圆月升起,如水的月色倾斜而下,灯光相衬,胤礽微微勾唇,杏眼沉静如水,眉心一点朱砂红却愈发灵动。

他不必说话,已经都成了朝鲜王等人眼中,神一样的存在。

“叩见太子,太子不辞辛苦为吾等祈神,吾等感激不尽!”

朝鲜王率先跪下行礼,语气虔诚的如同在面对在世活神仙。

而后,朝鲜群臣们也纷纷跪了下来,一瞬间,胤礽抬眼看去,只能看到人头攒动的盛况:

“叩见太子,太子不辞辛苦为吾等祈神,吾等感激不尽!”

人群之中,东平君的脸色青了又红,红了又紫,最终,他还是撩起衣摆,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只是,这一跪,是不甘,是不忿,是不愿。

胤礽只远远看了他一眼,便挪开了眼睛,多看一眼,他都嫌脏。

下面种种,他不是不知道,可是东平君的行为他就十分瞧不上。

现在朝鲜的债务危机何其紧迫,可是他却能不顾大局,一心排除异己,如此伶不清之人胤礽不会多看他一眼。

“朝鲜王快快请起,本就是约定好的事情,不必如此大张旗鼓。”

“不,不一样,不一样的!”

朝鲜王以前对于胤礽口中的神眷只是半信半疑,但这已经是他所能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竟然给了他这么大的一个惊喜!

朝鲜王抱着胤礽的手,几乎泣不成声,胤礽看着朝鲜王鼻涕眼泪都出来了的模样,连忙不着痕迹的抽出手来,叹了一口气递给朝鲜王一张帕子:

“朝鲜王先擦擦吧。”

朝鲜王用帕子囫囵擦了擦,看着帕子上的水迹,有些不好意思的道了谢,这才缓缓站起来,他清了清嗓子:

“今日,诸位还有何话要说?!”

少年太子与年轻的国君比肩而立,相视一笑。

“吾王慧眼独具,太子福泽深厚,臣等拜服!”

“吾王慧眼独具,太子福泽深厚,臣等拜服!”

……

不过一夜之间,朝廷下令所有百姓种植的薄荷突然散发出了异香,甚至还有了其他特殊的功效。

这一消息,在民间掀起了轩然大波,百姓纷纷对此热议。

都城外,不少百姓围在一棵古树下,叽叽喳喳的说起此事。

“那天晚上你们都没有看到,我可看到了!天阴的呦,伸手不见五指。

忽然之间,雷鸣电闪,一轮蓝色的月亮升入空中,光芒万丈,漂亮的和仙境一样嘞!”

随着这人的话,所有人都在脑子里拼命脑补那样的盛况。

可是,没有亲眼见过,谁也无法想象出来,于是都羡慕的看着这人:

“然后呢,然后呢?不会是月亮一照,咱们的薄荷田就变了样吧?”

“那不是!那轮月亮升到了天上,然后啊,就化成星星坠落了下来,天女散花似的!我还想去接一颗星星呢,没想到啥也没接到,还摔了个狗啃泥,然后就发现咱们种的薄荷不一样了!”

这人意兴阑珊的说着,他并未在祈神台下,自然不会像祈神台下的朝臣那样勾心斗角。

他是在场,除了胤礽和他的人外,为数不多看过全程的人了。

那样绝美的一轮蓝月炸开,如同烟花一般,绚烂璀璨的盛景。

他笨嘴拙舌,竟是无法用语言描述出一二其之壮美,只能在脑海里不住的回想。

他想,这应该是他这辈子,都无法忘怀的盛况了。

然而,真正让祈神盛景火遍朝鲜,甚至是全世界的,还是胤礽所带来的一千精兵中的一位儒将。

既是儒将,自然也通文墨,最重要的是,他有着一手出神入化的好画技。

据说,只要被他看过一眼的敌人,就会被他用画笔留在纸上,凭这一技能,他也跻身太子爷护卫队。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那日的神眷盛景在他的脑中深深的刻印下来,甚至兴致来了直接大笔一挥,画下了那幅举世闻名的《神眷银丹图》。

也成了后世流传最广,且仅有一副的证明神真的在看着这世间的画。

这张图闻名遐迩,据说,凡是见过的人,都无法忘记那张图正中心,那个被光芒笼罩的身影。

扯远了,就在百姓纷纷因为奇品薄荷的神奇而议论之时,一队囚犯被官兵压着走过。

“这,这不是那位大人,怎么,怎么……”

“哪位大人?”

百姓们好奇的看着这支囚犯的队伍,那人解释道:

“具体名姓我不知,只是这位出身显赫若非是偶然见过一面,我也是不敢认,竟不知为何今时今日落入如此境地。”

几个百姓正说这话,那官兵便停在了原地,大声的说道:

“这些人都是有碍我朝鲜国发展的奸佞之臣,若非是这些人心怀叵测,在太子为我朝鲜国祈求神眷之时惹是生非,我朝鲜国将拥有十万万亩奇品薄荷!

现在这些人已经被王上彻查,除以阖族抄家,流刑,流放三千里至黑山岛。”

朝鲜的流放,三千里实在有些困难,是以大多是犯人被驱赶着走够流放的里程长度。

而官兵口中的黑山岛,乃是一寸草不生的荒岛,流放到那里,便是等于判了死刑。

至于死刑,乃是朝鲜王不愿意冲撞了此番神眷的吉祥,这才强自按耐。

而神眷之日之时所发生的一切,也让朝鲜王有了合理的处理这些势力盘根错节的党派。

于是乎,朝鲜王直接借此机会,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整顿。

而在“神眷”当下,朝鲜王借神之手,将一直困扰自己已久的党派党羽尽数剪除。

随着官兵话音落下,百姓纷纷脸色一变。

要知道,这薄荷乃是去岁官府强征了他们的土地种植的,但是官府也怕官逼民反,所以写下契书,会将薄荷赚取的金银按照百姓土地的大小分配。

而如今少了这么多的薄荷田,他们今年要少多少银子?要少多少口粮?!

“什么?就是他们影响了神眷降临?!”

“十万万?天爷哎!这是要逼死我们啊!”

“打他,打死他们!”

百姓们怒了,他们义愤填膺的捡起身边可以丢出去的东西,土疙瘩,碎石子,烂叶子,使出浑身的力气扔了出去。

有其他听说了这个消息的百姓,也是一传十,十传百,官兵们押送着这些百姓,也是在后头不得不停下来,等了半个时辰避让一旁,好让这些百姓发泄自己的怒火。

别说这些百姓想要打人,他们这些官兵也是如此啊!

十万万亩的薄荷田,将要创造多少的收益呢?

官兵抽了抽鼻子,憎恶的看着站在最前面的东平君。

按理说,东平君本是皇室出身,不至于被流放,可是神眷之日,他数次挑唆,朝鲜王在多位重臣的进言之下,“不得不”将其流放。

当然,九族是不用想了。

毕竟朝鲜王也在户口本儿上。

但即使如此,短短数日,东平君经历了从高峰跌落深渊的惨痛日子,这会儿他像一只丧家之犬一样,四处躲避,想要躲在谁的背后,为他挡一挡那尖利的瓦片,发臭的树叶。

可是,所有人都避之唯恐不及。

或者说,他们也自身难保。

“彭——”

一块碎石直接砸在了东平君的头上,东平君直接倒在了地上。

官兵连忙上去查看:

“幸好,没事儿,只是晕了,这三千里他还没有走呢!如何能消了神之怒火?

好好的皇室出身,也不见他珍惜,这会儿一挨打倒是倒的快!好命没好运!”

迷迷糊糊的东平君,被官兵拉着脚腕,丢到了路边,以防他被砸死,无法完成流刑。

他听着官兵的对话,心中才后知后觉的升起了浓重的悔恨。

就算不受王上看中,他也是朝鲜唯一的东平君啊。

他为何,为何那么糊涂?

东平君悔的肠子都要青了。

可,也已经为时已晚。

在久远的以后,荒无人迹的孤岛之上,他无数次从兽口逃生之时,都在悔恨。

悔恨一日一日的加重。

他为什么要和清朝太子作对?

他不也是为了他们朝鲜吗!

还未远离都城,东平君已经开始后悔了,而都城之中,朝鲜王却是真正的意气风发。

身材瘦削的青年穿上了王袍,身子笔直无比,眼中却满是对于未来的期许。

“太子,经此一事,日后无论您又任何需求,臣愿为您效死!”

朝鲜王近乎虔诚的看着胤礽,眼中的情绪都渐渐狂热起来,胤礽看着都不由心里一个哆嗦。

这要是有个好感度表,朝鲜王这会儿的好感度怕不是要爆表了?

“哪里哪里,这一次神眷虽然降落,但终究未曾全权覆盖整个朝鲜的薄荷田,孤……”

胤礽犹豫着看了朝鲜王一眼。朝鲜王却直接摆了摆手,脸上带着笑:

“不妨事,不妨事!”

将那些人抄家之后,朝鲜王的腰包已经充盈起来,这会儿朝鲜王心情很好,直接对着胤礽吐槽:

“太子许是不知,我朝鲜国的臣子大都喜欢拉帮结派。臣早就见恶已久,若非得神眷之机,臣怕是要用十年,乃至数十年的功夫来将之清理。

甚至……这样的党争若是未曾斩草除根,迟早也会死灰复燃,卷土重来。臣此番将您请来朝鲜,真真是做了这辈子最对的一个决定了!”

朝鲜王激动的声音都有些颤抖起来,他不住的对胤礽说着一些心里话,甚至连自己为了解决这些党争,将一中人宠幸捧起来等等的计谋都说了出来。

胤礽还没怎么样,就被灌了一耳朵的八卦,于是胤礽索性将这些当做瓜来吃。

此时此刻的胤礽,如同一个在瓜田里的猹,捧着点心,吃的那叫一个不亦乐乎。

朝鲜王说着说着,也觉得口干舌糙,看着胤礽手里的小瓷瓶,舔了舔嘴巴,胤礽试探的递了上去:

“这是孤的人为孤准备的酸梅汤,朝鲜王要尝尝吗?”

朝鲜王也没客气,一道谢,就直接“吨吨”的一口气灌了下去。

“……不试毒吗?”

胤礽抿了抿唇,有些惊讶于朝鲜王对于自己的信任,可是他那里知道,他这次“小气”的赐下这一千颗消暑丹后,直接解决了朝鲜王的心腹大患,朝鲜王都恨不得直接把他供在桌子上了。

不过是喝一瓶他的酸梅汤?

那是酸梅汤吗?

那是琼汁甘露!

“您要是要害臣,哪里需要为臣折腾这一遭?”

胤礽默了默,没吱声,这老实劲儿,让他有些于心不忍了。

朝鲜王喝了酸梅汤,还蹭了胤礽一块点心,见胤礽对八卦感兴趣,说的那叫一个顺溜。

胤礽沉迷吃瓜,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但又一时没有想起来,索性抛之脑后。

完成了此行任务的胤礽并没有直接回去,而是准备好好感受感受朝鲜国的风土人情。

顺便……在红毛番国上门取货的时候,和对方“好好”谈谈。

时间一晃就是一个月,在消暑丹的滋润下,薄荷茁壮生长,这会儿站在薄荷田里,即使头顶是骄阳艳艳,可是身体却是凉爽的。

受罪的,只有头顶。

而这时候,薄荷田里已经随处可见的看到有头戴草帽的百姓在收割薄荷。

“嘿咻嘿咻——”

“今天多采一些,听说再过三日那些收薄荷的异国人就来了,等他们看了东西,咱们就能分银子了!”

“采薄荷喽!分银子喽!”

薄荷田间,大姑娘小媳妇们纷纷唱起了歌谣,气氛很是愉悦。

而在不远的地方,男丁们则在热火朝天的修路,但是这一次的修路,因为朝鲜王腰包鼓了,所以吃的都是干饭,百姓的劲头别提多足了。

在这里头,清朝也赚了一笔。

这些年,清朝因为蕴土丹与良种的原因,仓满库丰,如今正好将一些陈粮出手。

因为是陈粮的原因,价格略低,朝鲜王很开心的收下了。

而这一个月,胤礽在朝鲜那叫一个吃好喝好玩好了。

也不知道是谁将胤礽乃是求下神眷之人的消息泄露出去,于是朝鲜百姓都知道他们的薄荷是怎么来的,又是怎么变成了奇品薄荷的。

百姓们心里又是羞愧,又是动容,所以只要胤礽一出去,他眼睛在什么上面一放,立刻便有店家直接塞给他。

他若是不接,刚走过去,便会被百姓挂在何柱儿的脖子上。

何柱儿:“……”

一条街逛下来,胤礽最后直接用一个面具遮住脸,这才免去了何柱儿差点被东西砸死的可能。

“太子爷,咱们下次出门还是遮住脸吧!”

何柱儿哀嚎着将一身的东西挂在侍卫的身上,逗的胤礽不由莞尔一笑:

“也就能玩这么一个多月,等回了京就没得玩儿了!再说,朝鲜的都城才多大,街道才多长?要是逛京城的街道,那你怕不是走半截就要被压趴下了?”

胤礽笑嘻嘻的说着,和方才偷偷去付银子的护卫交换的一下目光,眼中的光芒变得柔和起来。

百姓都是最诚实的,谁对他们好,他们就对谁好。

可是,胤礽堂堂一国太子,自然不会去占一个普通百姓的便宜。

何柱儿听了胤礽的话后,也是傻眼了,他不由咽了咽口水:

“那,那太子爷,打个商量,咱回京在街市逛的时候,能不能不露脸?”

胤礽促狭一笑:

“那怎么成?锦衣夜行,可不是孤的性子!”

何柱儿直接被吓傻了:

“那,那奴才申请带,带一支侍卫队!”

不然他这小身板儿,真的承受不来啊!!!

……

在朝鲜国的一个多月,胤礽过的十分轻松,吃吃喝喝玩玩逛逛,再听听朝鲜王的八卦——咳,是的,朝鲜王在胤礽面前八卦有一手。

男人八卦起来,是真的没有别人什么事儿了。

尤其是,朝鲜王现在和胤礽的八卦交流,已经到了前前前任朝鲜王身上了。

今个胤礽正准备溜溜达达去听八卦,没想到何柱儿直接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

“太,太子爷,红毛番国,来,来人了!朝,朝鲜王让,让奴才请您过去坐镇。”

胤礽听到这里,直接抬步就走。

可算是等到人了。

这一回,红毛番国派出来的还是熟人瑞特,胤礽到的时候二人正在说话:

“听说,你们这里的奇品薄荷乃是大清所赐?他们,是怎么愿意赐给你们的?”

“瑞特,有什么事儿不妨当面问问孤吧?”

胤礽笑吟吟的走了出来,瑞特像是见了鬼一样,瞪圆了一双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