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已走上了一条绝径。可他不甘心,身后壁立千仞,两侧深渊万丈,他却自恃聪明,以为能找到第二条出路,不一往无前倒也罢了,偏偏还要辗转腾挪自毁良机。

“其实凭沈青樾的智巧无双,早在他升任侍郎的当年便可扳倒钱之涣,两年前马府之局,他若能下手狠一些,而今的吏部也不当是曾友谅做主。天予不取,必受其咎,东宫本在绝佳之境,沈青樾却处处找后路,万事留一线。仔细想想,他所谓的后路当真是为沈府,为家人而寻的生路?不是,他是为自己留的,为他实在太聪明,所以尚还清明慈悲的本心留的。

“他知道朱悯达并非明君之选,一面扶他上位一面又希望这江山不是他的,反倒叫人钻了空子。眼下家破人亡了才悔不当初,发现若当初他一心辅佐朱悯达不生那么多玲珑心思,恐怕沈府乃至东宫一家至今其乐融融,于是自省自咎,觉得沈婧之死沈拓流放何尝不是自己瞻前顾后所致?于是觉得自己该死,自领八十杖一了百了。”

苏晋定定地看着柳朝明:“足下绝径,身侧悬崖,沈大人无从选择,只不过因心里的一丝善念落到如今生死不知的地步也错了吗?”

“善念?”柳朝明又是一笑,“身在旋涡当中,所谓善念在这浑浊水里涤一涤,倒过来就成了恶念,就如朱南羡。”

苏晋心中一凝。

“他生来天家嫡十三子,又得朱景元最偏宠,倒是坦荡磊落,赤诚光明。但他自小在宫中长大,难道不明白封藩割据是什么?难道看不出朱悯达与朱沢微这么多年争的是什么?难道不知道沈青樾这些年又在筹谋经营什么?他都知道,他只是懒得去想,他厌恶兄弟相争,厌恶夺储之斗,直至这两年幡然醒悟,才发现手里无权掌中刀剑亦不过破铜废铁,想护的人护不了,所拥有的也将岌岌可危。

“其实朱南羡心思通透更胜他许多兄弟,领兵出色不失为帅才,怪只怪他生在帝王家,又是正宫皇后所出,早已身在旋涡最中心还妄想远避争斗。却正是这远避争斗的‘善念’苦了他那个刚愎自用不得人心的长兄,要为一檐之下的三兄弟撑起一片天地,只身面向所有兵戈。而当朱南羡终于摒弃所谓‘善念’匆匆赶来与他的皇长兄比肩而站时,已经太晚了。”

夜已深沉,天外月朗星稀,一缕月色透过高窗洒落入户,却被满室烈烈火光焚得支离破碎。

苏晋张了张口,想为沈奚与朱南羡分辨两句,她觉得沈奚因善念而留余地没有错,也觉得朱南羡因善念而避争斗也没有错,即便此时此刻,她站在这里,想要讨回公道为沈府洗冤也没有错。

可她分辨又有什么用呢?

苏晋觉得柳朝明至少有一点说得对——皇权分割势力林立,她深陷旋涡,已有了自己的立场。而她既站在自己的立场,便不该与他分辨何为正何为善。

身在旋涡,就该有旋涡中的规则。

而她所谓的“正”,他所谓的“正”,难道只能存于这旋涡之外吗?

苏晋只觉自己仿佛在行舟途上触了礁,被一道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