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柳府都是寂然无声的,但这样的无声与平日不同,柳胥之一来,四下都充斥着沉肃凝重的气息。

阿留一直退到中院才敢开口说话:“都这么多年了,老爷对少爷还是这么严苛。”

安然轻斥道:“老毛病又犯了。”

“是、是。”阿留自掌了一下嘴,“不该在背后议老爷与少爷的闲话。”又看安然步子一折,没往厢房的方向走,忙问:“三哥你去哪儿?”

“我去佛堂看看大人,你回去歇着。”

安然自膳房取了食盒,推开佛堂的门,对柳朝明道:“大人急匆匆赶回府,想必没来得及用午膳,安然为大人取了吃食,大人用一些吧。”

柳朝明正自念诵柳氏家训,听了这话,略略一顿道:“不必。”

安然又道:“可是老爷已明说此番是为大人的终身大事而来的,万一待会儿再罚大人彻夜跪诵家训,大人日夜操劳又不进食,身子可还撑得住?”

柳朝明沉默了一下,回了句:“撑不住再说吧。”又闭目诵起家训。

佛堂内青烟袅袅,安然看着跪于蒲团上的柳朝明,恍然间想起了许多年前,那个将他与阿留捡回家的柳家少爷。

那是灾荒之年的事了。

他们一家北上逃荒,沿途父母兄弟失散,途径杭州府,他与阿留蜷缩在街角,以为就要冻死饿死时,一名年仅九岁的少年走到他们面前。

少年身着青衫,腰间挂着一环色泽温润的玉玦,眉眼好看得是平生仅见,冷玉似的眸有着又与年纪不相符的沉静。

他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说道:“我叫柳昀,你二人愿随我回府吗?”

彼时安然一听这话就愣了。回府?是说有人愿意收留他与四弟,他与四弟再也不用颠沛流离挨饿受冻了吗?

他一时竟不敢回答。

哪有这样好的事?他心里想,他怕这是一个梦,一开口就碎了。

小柳昀见他二人只愣着不说话,片刻,安静地点了一下头:“好,我知道了。”言讫,转身往巷口等着他的马车走去。

一直到柳昀已快登上马车了,阿留才率先反应过来,大喊一声:“愿意!”随即拽着安然的胳膊,跌跌撞撞地朝柳昀跑去,跪在他跟前连连磕头,“恩公,我们愿意,愿意做恩公的下人,愿意伺候恩公一辈子!求求恩公收留我们,我和我三哥已五天没吃东西了。”

后来安然想起这事还觉得好笑,那年少爷才九岁,他与阿留不过六七岁,却要一口一个“恩公”地喊,好似只要少爷肯收留他们,“天皇老爷”他们都喊得出。

是以九岁的柳昀听到这一句“恩公”时,沉静的眸色里露出了一点费解的神色,半晌,纠正道:“我不是恩公,我叫柳昀。”

他看了一眼跟着自己的扈从,那名扈从会意,从马车上取了水和干粮递给他们,随后安静地等他们吃完,道:“回府吧。”

那是第一回安然与阿留见识到柳府家风的严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