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婷刚生完孩子,身体比较虚,只能吃清淡的流食,因此王姨从食堂打回来的是白粥,配两三样清炒的素菜。

份量倒是不小,苏婷吃得肚子鼓起来,粥菜还剩了三分之一,贺东川接过碗筷继续吃。

他吃饭的时候,慢慢也醒了,是被饿的。

刚出生的孩子眼睛睁不开,醒了只会扯着嗓子哭,小姑娘体重足有六斤七两,是个很健壮的孩子,哭起来声音不小。

听见闺女哭,贺东川赶忙放下筷子,单手将闺女抱起来,走到床头柜前准备泡牛奶,但他刚把奶粉拿出来,王姨就说:“不能泡牛奶,先让小苏喂一喂孩子。”

虽然苏婷已经生完孩子,但还没有多少当新生儿妈妈的自觉,愣了下指着自己问:“我来喂?”

王姨说道:“那可不,本来孩子出生一两个小时就该喂奶,但你当时睡着了,小川不让我叫醒你就没喂。”

虽然慢慢出生前,苏婷就打算以奶粉为主喂养孩子,但没到一口母乳都不给孩子喝的程度,听王姨说完便道:“那……”

“明白,”王姨笑,招呼贺焱说,“我带小焱出去转转,让小川留下帮你。”

贺焱很好奇妈妈要怎么给妹妹喂奶,不太想动,但他有自己的小精明,知道直接说出自己的目的,大人们肯定不会让他留在病房里,便举起作业本说:“我还要做作业呢!”

“作业什么时候不能做?你妈妈要喂奶,你不方便在这,快跟我出去。”王姨说着上前拉贺焱的手。

贺东川也说:“你出去玩会,作业待会再做。”

老爸发话,贺焱不敢不从,心不甘情不愿地往外走,到门口时还往后瞄了眼,想看看妈妈是不是已经开始喂奶了。

但很可惜,里面爸爸还在哄妹妹,妈妈也躺在病床上没动。

贺焱叹气,无奈地看着病房门在自己面前关闭。

王姨和贺焱出去后,病房里安静下来,苏婷心里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搭在衣扣上的手迟迟解不下去。

其实她也不知道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毕竟两人孩子都生了,说句不文雅的话,对方的身体,他们互相之间什么没看过?

但她脸颊就是控制不住地热了起来,轻咳一声说:“要不……你把慢慢给我。”

贺东川闻言没动,问道:“你抱得动孩子吗?”

“抱得动。”苏婷说,虽然身体还有点虚,但吃饱喝足后她手上有了点力气,自我感觉应该能抱得动孩子。

贺东川还是没动,继续问:“你会抱孩子吗?”

这……苏婷还真不太会。

原因也简单,她以前没抱过刚出生的婴儿,而且她生完孩子后就陷入了昏睡,不像贺东川有时间学习。

“要不……你现在教我?”苏婷迟疑问。

贺东川低头看一眼哭唧唧的小闺女,说:“恐怕来不及。”

“那我怎么喂孩子?”

“我抱着孩子,你来喂,”贺东川提出办法,并且非常正经地表示,“放心,我不看你。”

他话都说到了这地步,苏婷再扭扭捏捏就有点矫情了,而且孩子饿得不停哭……她抿唇说:“那好吧。”

得了允许,贺东川抱着孩子在病床边坐下,然后双手抬高,将闺女送到媳妇胸口处,转过头说:“需要调整姿势你叫我。”

苏婷嗯了声,抬手解开衣服扣子,再拉下里面的内衣。

她穿的内衣是年前买的,怀孕后她的胸长大了点,以前的内衣穿着有点紧,趁着去市里寄信取钱,逛百货大楼时她就买了两间码数大点的内衣。

这内衣刚买回来的时候,穿着的确宽松许多,而且轻薄透气,上身很舒服。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胸从B到C,内衣穿着就不那么舒服了。

只是肚子大起来后,她一直没出平川岛,也不好意思让贺东川帮她买内衣,于是将就着穿到了现在。

不得不说,将内衣拉下去后,她觉得胸口舒服很多,就是接下来要做的事,让她有点压力。

看着离自己胸口还有点距离的闺女,苏婷忍着羞涩说:“你把慢慢往我抱一点。”

贺东川声音低沉地嗯了声,抱着女儿往苏婷坐的方向靠了靠。

但还不够。

“再往我一点。”

继续送。

但仍有点距离,而且苏婷觉得这样还是不方便,不管是她,还是贺东川和孩子,都有点别着,便伸出手说:“要不你还是把慢慢给我……”

苏婷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她看到贺东川转过了头,而且视线正好落在她雪白的胸口。

她赶忙抬起手,用手臂挡住胸口。

贺东川动作缓慢地转过头,咳嗽一声说:“我不是故意的。”

苏婷红着脸,低声说:“我知道。”

虽然脸红,但戳破了那层窗户纸,她心里的羞涩反而褪去不少,镇定地从贺东川手里抱过闺女。

小家伙比她想象中要沉一点,但这不是最难的,难的是抱她时会扯到下面,带出丝丝疼痛,让她忍不住嘶了声。

“我来抱吧。”贺东川说着,从苏婷怀里接过孩子。

这次他没有转过头,正面对着苏婷,所以姿势看起来没那么别着,已经喝到母乳的小家伙没觉得难受,闭着眼睛努力动着小嘴。

慢慢喝奶期间,苏婷一直低着头,但她能感受到贺东川的目光,在她脸蛋和孩子之间流连,带着灼热的温度。

时间变得很慢,房间里变得很安静,只能听到慢慢吞咽的声音。

因为刚生完孩子,苏婷母乳不多,小姑娘喝得很费力,所以每一下,都能带出声音。

这让苏婷脸上的温度再次攀升,虽然在孩子的遮挡下,贺东川看不到什么,但她却觉得自己像是在他面前被剥开了衣服。

好在小姑娘胃口小,十来分钟就饱了,动作变得缓慢起来。

苏婷开口,声音低低的:“应该够了。”

贺东川应了声,将闺女抱开。

刚出生的小家伙不知道喝饱就停的道理,被抱离母亲时不太高兴,瘪着嘴哭了好几声。但吃饱喝足的孩子又很好哄,贺东川抱着孩子在病房里走动两圈,小家伙就止住了哭声,闭着眼睛沉沉睡了过去。

贺东川将闺女放回空床,给她掖好襁褓,转过头就看到苏婷侧背对着他,正拿着手帕在那擦拭着。

擦拭干净后,苏婷将内衣拉起,再一颗颗扣上扣子。

穿戴整齐后,她转身躺下,只是一抬起头,就对上了贺东川专注的目光,抿了抿唇问:“干嘛看着我?”

贺东川说:“因为你好看。”

“骗人。”苏婷轻哼,她知道现在的自己是什么样。

不谈她怀孕期间长胖了几十斤,脸圆了一圈,单说生孩子时她出了一身汗,虽然现在已经干了,但她的头发肯定泛着油光,身上也很黏腻。

这样的形象,哪怕不难看,肯定也跟好看没什么关系。

“是真的。”

贺东川说着,坐到苏婷床边,右手握住她交握搭在被子上的双手,伸出左手摸她的脸颊,低声问:“你知道,你生孩子的时候我在想什么吗?”

苏婷抬眼看他:“想什么?”

“在想,我可能真的,不是个好丈夫。”

贺焱母亲去世后,程晓曼一度很后悔,觉得不该一时心软,听丈夫的将两个不适合的年轻人凑到一起。

当母亲的总是更向着自家孩子,程晓曼也不例外,哪怕儿子儿媳走到互相怨憎的地步,她也不觉得问题出在自己儿子身上。

是,结婚后她儿子常年在外,夫妻一直两地分居,可她儿子是个军人,又没到媳妇能随军的级别,夫妻两地分居不很正常?结婚前周媛又不是不清楚,怎么结婚前能接受,婚后却怨上她儿子了?

至于周父的死,她就更有话说了,他们家不是没有照顾周父,一层层托关系都打点好了,周父到农场后,住的是一批受改造的人中最好的,干的也是最轻的活。

他们做这些,都是冒着风险的,再加上有周媛这层关系,一个搞不好,他们全家都要受牵连,这些可都是看在两家过往情分上帮的忙。

这些周父心里也清楚,所以他一直不愿意麻烦他们,生了病瞒着不说,最终消息传到时人已经没了。

没了父亲周媛心里难过,这她能理解,但她不能理解周媛把责任怪到他们家人身上,认为她的丈夫、儿子没能照顾好周父,才导致了他的死亡。

明明周父陷入困境时,只有他们一家施以援手,为此更好地保全周媛,她儿子冒着前途受影响的风险跟周媛结了婚,可到最后,他们一家人成了恶人。

她不能接受!

然而程晓曼能责怪周媛恩将仇报,不分善恶,贺东川却不能这么想,因为他是周媛的丈夫。

而他在婚姻期间内,也的确疏忽了家庭,没有尽到丈夫的责任。

当这段婚姻走到尽头,回首过去,他不得不承认,他不是一个好丈夫,他也无法再确定,自己能不能成为一个好丈夫。

认识到这一点后,贺东川没有考虑过再婚的事。

他这一生中,遇到过很过困难,失败的次数也不少,以前遇到困难,他想的总是跨过去,失败了,也只是爬起来,拍拍手再来一次。

但面对婚姻,他选择了逃避。

直到他遇到苏婷,被设计,然后被赖上。

他多了一位妻子,心里却并不痛快,也不知道该如何对待她,所以他态度冷漠,希望她能知难而退。

但他没有在错误的道路上一去不返。

当他出完任务回来,他不由自主地开始关注她,为她怼完他后露出的小得意而微笑,为她因为口腹之欲讨好他表现出来的小狗腿而心生喜悦。

他开始想成为她的丈夫。

他也努力想成为一个好丈夫,成为可以让她依靠的存在。

过去的一年里,他也以为自己做到了,但当他站在产房里,看着她为了生孩子,痛得泪流满面,哭喊不止。

他突然觉得,还不够。

贺东川捧起苏婷的脸颊,低头吻住她的唇,声音低沉道:“婷婷,我爱你。”

也许他现在做的仍然不够,但未来的日子里,他会努力尽到身为丈夫的责任,也会更加努力地去爱她,成为她的依靠。

……

以前苏婷从没觉得“我爱你”三个字有什么,电视剧、小说里,哪个男主不得说上十句八句我爱你。

所以当初她问贺东川爱不爱她,他只委婉说喜欢她,她觉得也还行。

虽然爱是喜欢的进阶词,但谁让她碰到的是出生于四十年代的老古板呢,按实际出生年龄算,他能大她半个世纪,她得原谅他的保守。

反正她对“我爱你”三个字没什么执念,就放他过了。

但现在听他把这三个字说出口,苏婷发现还是不一样的,三个字比四个字动人多了,而且平时保守不说爱的人说起爱来,真有点要命。

苏婷仰着头,主动和贺东川唇齿交缠。

这在过去是很少见的,虽然苏婷阅片量远超贺东川这个连电视都没看过的人,知道的姿势也比他多,内心花花的尺度也挺大,但本性仍偏保守,所以床上基本都是由他主导。

也因为这样,两人这一亲,就有点一发不可收拾的意思,病房里气温不断攀升,直到苏婷嘶叫一声。

贺东川停住往下的动作,声音低哑问:“怎么了?”

“疼。”苏婷靠在床上,轻声说。

贺东川低声说了句抱歉,又问:“哪里疼?”

苏婷怀疑他故意的,抬头白他一眼,没说话。

贺东川迅速反应过来,他轻咳一声问:“很疼吗?要不要叫医生来看看?”

虽然这时候的产科医生都是女性,但出了产房,她一点都不想再让医生看她那里,便摇头说:“不用了,动作幅度别太大就行。”说着瞄一眼贺东川,“你要不要解决一下?”

她觉得他现在比她更难受。

“怎么解决?”贺东川问。

“当然是你自己想办法!”苏婷瞪大眼睛,她才刚生完孩子。

其实贺东川没想过让苏婷帮忙,只是这种语境下,她这么说,他就顺嘴这么问了。因此被拒绝后他心里没多失望,只起身绕过病床,背对着苏婷努力冷静下来。

……

贺东川面壁的时候,贺焱已经在下面走累了,他有气无力地问:“奶奶,妈妈还没有喂完奶吗?”

“应该喂完了吧。”王姨不太确定地说。

贺焱问:“那我们能回去了吗?”

“回吧。”

贺焱欢呼一声,蹦蹦跳跳地往医院大门走去。

产科病房在三楼,苏婷住在310,是间双人病房,但因为住院的产妇少,所以病房里暂时就住了她一个人。

走到病房门口,贺焱正要推门进去,却被王姨拉住:“我先听听里面的动静。”

虽然不知道里面会有什么动静,但贺焱还是学着王姨将耳朵贴到门板上听起来,但里面太安静了,他竖着耳朵听了许久,也没听到里面有什么动静。

什么声音也没有啊。

贺焱正疑惑着,有动静了,只吱呀的开门声,然后他就觉得脑袋一重,扑进了个硬硬的怀抱。

“你们在听什么?”

听到声音,贺焱慌忙抬头,正好对上老爸严肃的目光,果断往旁边一指说:“奶奶说要听里面有没有动静。”

贺东川看向王姨。

王姨只好扯出笑容解释:“我怕你们夫妻有话说。”

他们刚才的确说了很多话,但贺东川没有承认,只说:“我去打点开水,你陪婷婷说说话。”说完又叮嘱贺焱,“好好写作业,别吵你妈妈。”

贺焱心想我也可以跟妈妈说话啊,但今天的老爸不太好说话,还动不动拿送他回家威胁他,只好绷着脸说:“知道了!”

嘴上答应得好好的,进了病床后却没急着写作业,而是抢了王姨的工作,叽叽喳喳地问:“妈妈你喂完妹妹了吗?妹妹刚才不是醒了吗?她怎么又睡觉了?她好能睡啊。”

不等苏婷开口,王姨就说:“刚出生的孩子都能睡,一天一十四个小时,他们至少要睡一十个小时,你小时候也这样。”

“有吗?我怎么不记得?”贺焱怀疑问。

苏婷笑着说:“小孩子三四岁才记事,你能记得才怪。”

“哪有!我明明记得很小时候的事。”被小看的贺焱很不高兴,当即说了件小时候发生的事,“我还记得我不见过呢!”

苏婷连忙问:“不见过?怎么回事?”

“就是……”

王姨刚开口,贺焱就举手跳了起来:“我来说我来说!”

王姨挥挥手,将舞台让给贺焱:“行行,你来说。”

“当时是夏天,”贺焱还知道讲故事的三要素,先强调时间,再说人物地点,“中午的时候,我在家里睡完觉,起来没看到人,就找出去了,我走啊走,走啊走,一直没看到人……”

王姨说道:“什么没看到人,岗亭明明有人。”

“有吗?”贺焱挠挠头,显然没什么印象了。

苏婷想知道后续,问:“后来呢?”

“后来我走了很远很远,走得好累好累,终于看到了一个奶奶,我就问她,奶奶你知道我奶奶去哪里了吗?”

苏婷问:“她认识你奶奶?”

贺焱点头:“认识啊。”

王姨在旁边拆台:“你听他瞎说。”

“她说她认识奶奶的!”为了证明自己没有瞎说,贺焱特意强调,“她还说要带我去找奶奶呢!”

苏婷:……怎么觉得这个走向,有点耳熟?

困惑过后,苏婷问:“那她带你找到奶奶了吗?”

“找到了啊!”贺焱表情得意,如果有尾巴,肯定会翘起来一晃一晃的。

苏婷看向一脸惨不忍睹的王姨,问:“真找到了?”

王姨说道:“是我们找到他了!”

王姨讲述的故事,除了开始和贺焱说的差不多,过程和结局没什么关联。

本来贺家住的是军区大院,而且那一片都是各军司令部,治安好得很。但贺焱出大院后不走寻常路,拐进了小道,出了部队范围,而且这一路,他没再遇到人,直到碰上那个老太太。

老太太见他长得可爱,在他询问认不认识他奶奶时,就骗他说认识,把他带回了家。

苏婷连忙问:“那你们是什么时候发现他不见的?”

“当时我只是去菜场买菜,回到家没看到他人,可把我给吓坏了,赶紧出去找,结果大院问遍了,也没找到他,最后还是站岗的小伙子说看到小焱了,但当时他说要去找奶奶,就出去了。”

因为周围都是各军大院和司令部,治安很好,再加上大院里那些孩子平时没少进进出出,站岗的警卫员又是个新人,见他很淡定地说要去找奶奶,还以为他知道奶奶在哪,就没阻拦,放他出了大院。

结果贺焱根本不知道,出大院后不久就拐进了小路,出了部队范围,被个陌生老太太遇到,骗回了家。

当王姨问清楚前因后果,当时就吓得腿都软了,赶紧给程晓曼打电话,程晓曼又跟丈夫联系,夫妻俩一起回了家。

“那天下午,小川他爸不知道打了多少电话,我们大院里的人几乎都出动了,就为了找这个小家伙!”

听着王姨的讲述,苏婷手上攥了把汗:“你们最后怎么找到他的?”

“是小川他爸,一个认识的战友,辗转认识的人见过小焱,顺着找到了他被带走的地方,那老太太呢,也不是什么人贩子,她是看小焱长得好,家里又没男娃,心思一歪,就把他骗回了家。”

苏婷心想这人就算不是人贩子,心思也歪得够厉害的,路上随便遇到的孩子,都没搞清楚有没有家人就敢往家里带。

王姨继续说:“她是本地人,家里突然多了个孩子,当然瞒不住,不过她估计也没想瞒,回家后高调得很,引得街坊邻居都去她家看热闹,小川他爸让人一打听,基本就确定了,我们就急急忙忙找了过去,你猜,我们到的时候他在干嘛?”说着伸手一指贺焱。

“在干嘛?”

“在睡觉,睡得可香了!”王姨没好气道。

贺焱委委屈屈地说:“我困了嘛!而且我一睡醒,就看到奶奶了啊。”

王姨阴阳怪气说:“是啊,你一睡醒就看到了爷爷奶奶,就觉得人老太太是真的帮你找奶奶了,对吧?”

贺焱挠挠头,他真的是这么以为的。

所以他现在有点怀疑人生。

苏婷发现了,贺焱这纯粹是傻人有傻福。

得亏碰上的是个没什么计较的老太太,拐了孩子还那么高调,否则换个心机深点的,回去路上躲着点人,到家就把贺焱藏起来,过了那段时间,贺家上哪去找他?

苏婷摸摸贺焱脑袋问:“以后还跟陌生人走吗?”

“我现在知道了。”贺焱面露羞赧,他有点后悔提这件事了。

王姨将话题拉回正轨:“这是你四岁那年发生的事。”

贺焱想起来问:“我那时候这么大了吗?”

“你以为呢?”王姨反问。

“我以为我那时候只有两三岁。”贺焱也想起了话题源头,为了证明他很早就记事了,想着又说了件事。

但他刚说完,王姨就说:“那是你三岁发生的事。”

贺焱不服输,继续说,但他这次说的还是四岁多发生的事,最后他不得不承认,他好像真的对一两岁的事没什么印象。

直到贺东川进来,贺焱还在那嘀咕:“怎么可能呢?”

“什么怎么可能?”贺东川将开水瓶放到床头柜上问。

王姨开口,将刚才的事复述了一遍,笑话贺焱说:“他到现在还觉得那个老太太是好人,真的帮他找奶奶了。”

虽然贺东川得知这件事时,贺焱已经被找回来,他并没有切身体会当时父母的焦灼心情,但至今想起来仍觉得后怕,也笑不出来,沉着脸问:“你是不是傻?”

贺焱辩解说:“我那时候是太小了,现在我肯定不会跟别人走。”他才不傻呢,他早就变聪明了。

贺东川对他的回答还算满意,说了句“你最好是”,就问起了他的作业。

贺焱哀嚎一声:“我现在做!”赶忙拿出作业,坐到空的那张病床写起来。

王姨凌晨被苏婷叫醒,忙了大半天,到现在都没来得及合眼。此时闲下来,就觉得困意上涌,坐了一会便趴着空床睡着了。

贺东川则随便拉了张凳子,坐到苏婷床边,伸手从床头柜上放着的水果篮里翻出个苹果,拿出水果刀削起来。

看着他的动作,苏婷压低声音,问出贺焱走丢事件的后续:“那个老太太后来怎么样了?”

贺东川动作顿了顿,说:“没怎么样。”

“她做出这样的事,你们就这么算了?”苏婷不敢置信地问。

“她说她是看小焱一个孩子,孤零零地走在路上,怀疑他被父母遗弃,才把他带回家的,没有别的意思,不肯承认拐带的事。”

老太太不仅对他们这么说,之前对街坊邻居也是这么说的,再加上贺焱失踪的时间短,事情不好盖章定论,所以最后公安人员只口头教育了她几句,就把人给放了。

不过后来贺东川回到首都,找到老太太的儿子,把人逮住好好揍了一顿。就他个人而言,他最想揍的人其实是老太太本人,但人年纪大了,怕把她揍出好歹,只能退而求其次揍她儿子一顿,反正她拐带贺焱也是为了给她儿子传宗接代。

之后他把这件事写下来,誊抄了百来份,到老太太家附近分发给那些不知道这件事的人,好好宣扬了她的所作所为。

很长一段时间里,周围的人都闻老太太色变,那些家里有孩子的人,都不敢从她家门前过。

后来那老太太和路上碰到的孩子说话,被孩子家长碰到,两方发生争执,老太太气血攻心,回家就倒了,送去医院一检查,是中风偏瘫。

知道恶人有恶果,贺东川就没再关注那个老太太,他做的这些事也没跟人说,此时面对苏婷,也只简单说了老太太最后的结局。

虽然老太太当时没有受到惩罚,但对她的结局,苏婷还算满意,听完津津有味吃完苹果,眼睛一闭就睡着了。

……

第一次被贺东川看着给闺女喂母乳时,苏婷还会觉得不好意思,脸红羞涩,但很快她就淡定下来了。

任谁一天喂四五次奶,次次都要丈夫帮忙,都没办法再保持羞涩。

更何况生完孩子第一天,苏婷就在贺东川面前脱光了。

别想歪,他们什么都没干,她只让贺东川帮忙,擦拭了下身体。

其实苏婷是很想洗头洗澡的,但一来她下面还有点疼,洗澡身体撑不住,一来洗头洗澡在王姨这里是禁词,一提她就有一堆话要说,为了避免王姨絮叨,她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擦澡。

擦澡也不是苏婷一个人能完成的,上身她可以自己擦,下面就有点困难了,她现在不太敢弯腰,只能让贺东川帮忙。

苏婷觉得,擦完澡后,在贺东川面前再怎么脱光,她都无所谓了。

嗯,有所谓的换成了贺东川。

因为病房不够住,所以苏婷生产后,贺东川在旁边招待所开了间房,让王姨和贺焱住着,他则留在医院里守夜。

不过因为医院洗澡不方便,所以他这几天都是去招待所洗澡,时间也比较固定,通常是吃完晚饭后。

大白天的,他既不方便去洗澡,也不方便换衣服,于是只能面窗冷静。

贺东川觉得,苏婷再不出院,病房里的这扇窗户要被他看出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