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带夹是私人物品,尤其是佩戴在身上的时候。

虞平舟任由弟弟上手摸着玩:“你一时兴起给自己找的乐子,不用和我说。”

陈子轻徒然就激动起来:“不是一时兴起的乐子,我是认真的!”

少年的无法分化似乎对他的变声期造成了影响,他如今的声音本就清透,这一尖叫,直刺耳膜。

虞平舟眉心一皱,头更痛了。

陈子轻的指甲抠着领带夹上的雕刻工艺“鲸鱼尾”,感觉价值一套别墅:“哥哥,你现在知道我要抢你未婚妻的东西了,你会阻止我吗?”

虞平舟不答反问:“为什么要抢他的东西?”

“没有理由,我就是要抢。”陈子轻随着车拐弯的惯性,往Alpha怀里栽去,他赶紧用空着的那只手抠住座椅皮革稳住身形,缓了缓才接着演,“我要把他拥有的一切,全都一件件的抢过来。”

少年眼神飘忽不定,言语神态间所彰显出来的羡慕,憎恶,嫉妒,拧巴,恶毒,小孩子气,为获取关注单方面把最优秀的Omega当对手,情绪化……都是负面的,不值一提,难登大雅之堂的因素。

归根结底是自卑作祟,非要通过一些没什么意义的事来满足内心的虚荣,向周围人证明自己。

虞平舟把杯子里剩下的水喝空:“抢不到别哭。”

陈子轻心说,抢不到所有的可能性是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但他表现出来的却是与之相反的自信满满,简直将自作聪明发挥到了极致。他歪着脑袋凑到Alpha眼皮底下:“那我抢到了,文君哥哥哭了,你站在哪边?”

虞平舟说:“告诉过你,假设没有意义。”

陈子轻耸耸肩:“行,到了那天,我再把这个问题拿出来。”

虞平舟将空杯子给他:“拿走,坐到前面去。”

陈子轻:“……”

他接过空杯子:“哥哥不想我坐在这里吗?”

接着就毫无理由的发神经:“你果然还是不喜欢我,之前你说没有一无是处的人,你叫我不要看低自己,我以为你是真的在开导我,实际全是你的表面功夫,想想也是,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你有你的爸妈,我有我的爸妈,你是真的大少爷,我是假的小少爷,你名校毕业,我大学都不一定能上,你事业上功成名就,我才成年还没入社会,我比你差那么多,性格不好,根本就不是你理想中的弟弟,你怎么会喜欢我……”

车后座只有少年充满郁气的自言自语。

大概是说累了,他咽了口唾沫,轻喘几声。

挺好笑。

陈子轻在这个世界体会到了情绪不稳定的危害,伤人伤己,他偷摸掐手心让自己提神,别在这时瘫软懈怠。

“哥哥,我说了这么多,你怎么一下都不回我。”陈子轻哀怨地说。

虞平舟的叹息声里带着些许笑意:“我在想,我的弟弟刚才是第几次提起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陈子轻头一回听他说“我的弟弟”,莫名有种宠溺的感觉,果然,男色影响判断力。

“为什么我一次又一次的提起来,”陈子轻垂着眼睛坐好,脑袋失落地耷拉下来,“因为你从来没说过你喜欢我这个弟弟。”

虞平舟没开口。

“我问过你,我们不是亲兄弟,你会不会不喜欢我,你只是反问我问题,没有直接告诉我答案,”陈子轻,“我没经过你同意就去三楼,你没叫人把弄走,还让我进你房间,在你床底下睡了一晚上,我要跟你未婚妻一样的黑丝带,你给我买……你说只要我快乐,我想和谁玩就和谁玩,前提是不要让自己受伤……你为了阻止信息素不对劲的周衍明大晚上带走我,叫你未婚妻出面……你还来学校接我回家……你对我多好多好,可你没有说你喜欢我,只要你说喜欢,我就不会怀疑你了。”

少年没完没了,像小老鼠,咯吱咯吱。

陈子轻心下狐疑,刚刚是不是他搞错了,怎么好像感觉虞平舟周身气息变了一下,他凑近点:“哥哥,你喜不喜欢我这个弟弟啊?”

虞平舟唇齿间的酒味很重,他身体不适,太阳穴发涨,却还是耐心地应付精力旺盛的小辈:“抱歉,析木,哥哥不太能对别人表达得出来那两个字。”

陈子轻愕然,说不出喜欢啊?怎么,那两个字被上帝封印啦?

不对啊。

黑丝带那次,还有刚才讨论玩的定义,虞平舟不都从口中吐出过“喜欢”二字。

哦,特指“我”开头,“你”结尾的句式,和情爱有关的含义。

虞平舟不会是机器人吧?没添加感情表达设定之类。

初级未来背景嘛。

但是,能有Alpha机器人吗?

陈子轻胡扯一通,他直勾勾地看着身旁的男人:“你对着你未婚妻,也没说过?”

虞平舟脱掉西装外套放在腿上,解开衬衫最上面的那颗扣子:“不曾。”

“这有什么不好说的,喜欢,不喜欢,喜欢,不喜欢,多简单。”陈子轻搭着Alpha后面的靠背,上半身侧过去,“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哥哥其实喜欢我,只是不能说出口?”

虞平舟:“嗯。”

陈子轻嘴角已经翘起来:“那你为什么还不跟我坐同一排?”

虞平舟说:“你太吵。”

陈子轻不满:“我不说话也不行?”

虞平舟无奈道:“析木,听话。”

陈子轻:“……”真服了。他猫着腰到前排,找地儿放下杯子,跪在座位上,抱着椅背回头笑:“哥哥,我听话了,你不夸我吗?”

虞平舟说:“乖。”

陈子轻在昏暗中翻了个白眼,一个“乖”字就打他打发了。

车内安静了会,陈子轻又把头往后扭:“哥哥……”

后排小灯关掉了。

虞平舟的黑色衬衫扣子已经解了三颗,领带被他扯下来和西装外套放一起,敞开的衣领下是他的锁骨和脖颈,他的举手投足没平时那么雅致规整:“你的哥哥感冒了,头很痛。”

陈子轻完全没发现这个情况,他碎碎念:“感冒了还喝酒,怎么这么乱来,你的未婚妻不是很体贴贤惠善解人意吗,你那朵解语花不管你啊?”

说到后半句,就怪声怪气上了。

虞平舟闭着眼,没有再回应。

前排响起少年细小的话声,夹杂兴奋的笑音。

“哥哥,我今晚跟你说的话是真的,我会不惜一切代价抢走文君哥哥的人生,我要取代他成为长陵最优秀的……呃……Omega,对,就是这样!”

“你可以给他通风报信,让他做好准备。”

“不知道周衍明有没有通知他。”

“无所谓他知不知情,我绝对不会收手。我也不认为自己缺德,但凡是能被我抢走的,说明注定就不是他的。”

陈子轻一琢磨,没什么漏掉的话了吧,行了,下班收工。

关于他说的这些,没人信的,不管是周衍明,还是虞平舟,都当作是小朋友自以为是闹出来的笑话。

他是表里如一的反派,是行动的时候制造出很大响动生怕别人听不到的愚蠢小偷,所以他一开始就没瞒着,他想声张声张,看能不能引发什么效应。

目前零效应。

.

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十一点多了。

陈子轻带着秋天深夜的凉爽进门,换了鞋子,随手就把保温杯丢给离他最近的佣人:“爸爸不在家?”

虞平舟摇头。他在车里解开的衬衫领扣已经扣回去了,西装外套搭在臂弯里,风度翩翩尽是成熟内敛的气场。

陈子轻看虞平舟挺阔的肩背:“他约会对象换没换?”

虞平舟道:“不清楚。”

陈子轻想了想:“我问问。”

“太晚了,”虞平舟说,“你明天再问。”

“哦。”陈子轻问道,“哥哥,你好点了没有,要不要叫医生来家里?”

虞平舟抬了抬手臂,散漫地摆动一下。

陈子轻说:“哥哥晚安。”

Alpha径自越过金碧辉煌的大厅。

陈子轻一路小跑着跟他到楼梯口:“哥哥,晚安——”

Alpha一步步上楼。

拖鞋摩擦深色木板,发出细微声响。

陈子轻趴在楼梯护栏上面,仰着头朝上喊:“哥哥!晚安!”

“晚安。”

Alpha已到二楼,终是给了回应。

陈子轻满意了,他抓着头发扭脸,入眼是一张扑克脸,吓得他往后一蹦,嘴里刻薄地叫嚷:“吴叔,你怎么不出声,没事吧你,大晚上的装神弄鬼?”

吴叔的眼底闪过反感:“析木少爷,老爷的约会对象让你搅黄了。”

陈子轻:“……”

“你别把屎盆子往我头上扣,我只见过那个Omega一次,平时连个电话都没通过。”陈子轻指着吴叔,“我开学就住校了,到今晚才回来,这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吴叔的反感从眼底窜到了脸上:“什么屎盆子,说话怎么这么难听。”

“我还有更难听的呢。”陈子轻冷笑,“是你给我乱按罪名在先,还不准我反驳了啊?我告诉我哥哥去。”

吴叔赶忙把小少爷拦住。

陈子轻的下巴嚣张地一抬:“道歉。”

吴叔用余光示意想为他说话的几个佣人走开:“是我欠考虑。”

陈子轻不为难老人家了:“哼,我来虞家了,你们叫我一声少爷,我就是主子,你们非要把我当个屁,那我做屁也要把你们毒死。”

吴叔:“……”

少年的情绪转变得快,他前一刻还盛气凌人,下一刻就萎靡地打了个哈欠:“怎么黄的,确定了?”

“确定了。”吴叔省掉了前一个有争议的问题,免得他受气被120拉走。

陈子轻若有所思,难道真是他搅黄的?就因为那次扔甜点外加“争宠”炫耀得意的事?要是这样,那也太容易黄了吧。

而且,他就成罪人了。

.

陈子轻惴惴不安地坐在卫生间打电话。

接通后,那头传来乱糟糟的背景音,陈子轻马上就把滚到嘴边的那句“爸爸,你睡了吗”咽下去,换成恃宠而骄的质问:“你在哪?”

虞华章是个好父亲,没指责小儿子的不知礼数,他说:“我在朋友开的会所。”

小儿子天真无邪地笑着问:“爸爸,你那么大岁数了还消遣啊,不怕一激动高血压犯了?”

虞华章:“……”

陈子轻揉了揉脸,一心二用,一边练哭戏掉眼泪,一边打听:“你跟那个叔叔,还在一起吗?”

虞华章的声音清晰了许多,他离开包房去了安静的地方,对小儿子说:“缘分不深,结束了。”

陈子轻提着心:“因为我?”

“木木怎么会这么问。”虞华章笑,“大人的事,跟你这个小朋友没关系。”

陈子轻不多试探了:“那你找新的约会对象了吗?”

“顺其自然。”虞华章说,“今天学习累不累?”

“超累。”陈子轻只让左眼工作,一滴两滴的泪水往下掉,“爸爸,我在家呢,是哥哥去学校接我回来的,就住一晚上,我明早回学校。对了,哥哥感冒了还应酬,他不舒服,也不让医生过来看看。”

虞华章并没有多大反应:“你哥一向那样。”

陈子轻呵呵:“沈文君一点都不关心他,什么未婚妻,根本就不合格。”

虞华章话语里的教育意味很淡,纵容道:“木木,别那么说你嫂子,他们有他们的共事方式。”

陈子轻古怪,共事?未婚夫妇又不是同事。他撒着娇:“爸爸,你回来吗?我想你陪我聊聊天,你这个月都没怎么给我打电话。”

“这个月老宅那边有点事,下个月爸爸能多陪你。”虞华章说,“今晚就算了,我回去的时候,你早就睡着了。”

陈子轻脸不红心不跳地忽悠人:“不会的,我保证等爸爸回来再睡。”

第五滴泪掉了下来,右边脸颊潮湿,他说话的时候带着鼻音。

电话里的人只要没耳背,就该知道他在哭。

“好,爸爸回去。”

.

消遣刚进入高|潮,后半夜的节目繁多且精彩,虞华章在一伙友人的挽留中和他们告别,他叫司机送他回“上星府”。

吴叔很惊讶,老爷怎么这么晚了还来这边,一声招呼也不打。

虞华章吃喝方面什么都不需要,他迈步去二楼,走进小儿子的房间,穿过客厅去里面的卧室。

少年平躺在床上,手脚大张着,被子堆在他脚边,窗外月色的微光打在他圆润的脚趾上面,他的肚子随着呼吸,一上一下地起伏着。

虞华章把他放在睡衣里捂着肚脐眼的手拿开,给他盖上被子,转头就要走。

少年发出梦呓:“妈妈……”

虞华章一顿,他坐回床边,倾身抚|摸少年柔软的发丝,带着几份怜爱。

梦呓声再次响起,少年不知在做什么梦,尚且稚气的眉心紧紧蹙着,眉眼间铺满了平时见不到的不安与脆弱。

“妈妈,你是来接我的吗?”

“我好想你。”

……

“妈妈——妈妈——妈妈你别走——带上我啊,妈妈,你别丢下我一个人——”

少年大叫起来,瑰丽的脸皱在一起。

虞华章看起来有些动容:“在虞家不开心吗?”

这一瞬间,虞家的前家主近似挫败地长叹一声:“都拿你当宝贝了。”

“你哥也宠你了。”

少年一直在喊妈妈,他的手不停地在半空挥动,喊声里含有无措的哭腔。

虞华章让他抓着自己的手,抱在怀里。

“对不起。”虞华章弯腰,在少年额头留了个一触即收的亲吻,“对不起。”

房里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门打开又关上,周遭静了下来。

陈子轻睁开眼睛,虞华章最后那句话是跟谁说的?是跟他,还是跟前妻?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忏悔一般。

虞华章是不是后悔了啊,后悔没有早点放下权势带来的枷锁和顾忌,伸手把前妻拉出苦难之所,没能阻止她堕落到死。

会吗?虞华章会这么情深意重吗?前妻今年五月份才死的,他六七月就有交往对象了。

陈子轻擦擦额头被亲过的地方,他把被子推开,继续捂着肚脐睡觉。

他这副身体是热性体质,容易热,容易出汗。还是这样好,又舒服又不会凉到肚子。

到这个时候,陈子轻只解锁了这个世界的沈文君跟江扶水,两人都在主线人物表里,他既没解锁出来虞华章,也没解锁出来虞平舟。

搞不懂那对父子的关键词是什么,猜也猜不出来,只能靠蒙,现在没蒙到就继续蒙,对着他们的时候多说多想多开发思维。

陈子轻烦了一会就放空脑子,进入了梦乡。

.

快到月底的时候,陈子轻接到虞华章的电话,听他说:“木木,你哥易感期来了。”

陈子轻一脸懵。

易感期?这又是什么东西啊?

【和Omega一样,Alpha也有生理周期,通常是一个月一次,每次持续七天。】

陈子轻趴在护栏,楼下是成群结队的高中生们,他在浓郁的青春气息里发呆,一个月一次?那他五月底登入进来到现在九月,虞平舟岂不是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有了至少三次易感期?

没发现啊。

六七八这三个月,虞平舟很少有夜不归宿的情况,他是怎么过的易感期?

【小部分Alpha的易感期是两三个月一次,极个别一季一次,也有的比较不规律,易感期的来临需要情感调动。】

陈子轻想,我哥哥这次的易感期,是我来了以后的第一次吗?

【是。】

陈子轻的疑点得到了解决,他的刘海被风吹起来露出光洁额头,第六个任务让他的三观重塑了好几次。

ABO三个种类设定相关的知识,回到现实世界有用吗?

有个鬼用哦。

陈子轻挠挠脸,Alpha易感期很难搞吗,怎么跟天气预报一样,还提前预告一下。

Alpha处在易感期的时候,信息素会不会不受控制?

【会。】

陈子轻思虑,那虞平舟的信息素味道能遮这么严实,说明他易感期不在“上星府”,甚至都不在人群密集地带。

虞平舟会去一个相对隐蔽的地方度过那段时间。

果不其然,虞华章的声音从手机那头传来:“所以你哥最近就不回来了,等他易感期过了再回来。爸爸这边在外地还要几天才能忙完事情,你明天放假在家无聊,可以找你的同学跟朋友玩,但不能晚归。”

陈子轻冲喊他的同学挥挥手:“不回来是要去哪?”

虞华章说:“他在专门应付易感期的地方。”

“有人照顾我哥吗?”陈子轻不等虞华章回应就说,“我去吧,我闻不到信息素,可以给他端茶递水。”

紧跟着又补充一句:“爸爸,我必须去。以前我在孝培,离你们远,现在我回长陵了,我哥那么疼我,我哪能不管他。”

虞华章半晌欣慰道:“木木懂事了。”

.

傍晚十分,陈子轻在去往虞平舟住处的途中打给沈文君,顺便给江扶水发信息送温暖,他两不误,电话一接通就说:“文君哥哥,我哥易感期到了,我现在要去照顾他。”

沈文君好像是失手打翻了什么茶具,发出清脆声响:“你知道他在哪里?”

陈子轻:“……”难不成虞平舟用来度过易感期的住所,沈文君没去过,也不知道位置?

“知道啊。”陈子轻边发信息边说,“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沈文君迟疑道:“可以吗,我没有事先得到你哥的同意,我担心——”

“你是他未婚妻。”陈子轻打断Omega,“去看他还要经过他批准?嫂子,你不是吧,不都订婚了吗,地位这么差的啊?”

沈文君尴尬地笑了一声:“没有,不是你想的那样。”

陈子轻不怀好意地逼问:“我想的哪样?”

沈文君声调温柔:“析木。”

“叫我干嘛,”陈子轻抿抿嘴,忍着不拿出好态度,“你到底去不去,不去我就自己去了。”

沈文君沉吟片刻:“你在哪,我去找你。”

陈子轻报了个地址:“快点。”

“好,我快点。”沈文君的声音夹在下楼声里,“到了你哥的住处,我在外面看两眼就走,我不进去。”

陈子轻把电话挂掉,他让司机把车开去跟沈文君越好的方跃广场。

.

沈文君没开车,他打车到目的地,坐上了虞家的私家车。

陈子轻对他视而不见。

沈文君不在意被他莫名其妙的抵触,眼含笑意地坐在他身旁:“析木,我来了。”

陈子轻还是没理他。

沈文君柔声:“学习很苦吗,你都瘦了。”

陈子轻的嘴角偷偷抽了抽,这话说的,我瘦的原因只有两成是上学太累,剩下七成都是因为你。

沈文君对虞家的司机打了招呼,司机没有受宠若惊,显然已经习惯他的平易近人。

车子平稳地朝着目的地驶去,陈子轻闻到了从沈文君身上散发出来的甜味,不是柿子,是奶油。

沈文君打开拎上车的袋子:“析木,我给你带了一份甜点,这是我出门前从家里拿的。”

陈子轻无法理解沈文君,他的未婚夫正处易感期,怎么还有心思做别的事。

“不想吃。”陈子轻不识好歹地拒绝。

沈文君喂一勺甜点送到他嘴边:“你尝尝。”

陈子轻忍不住拧眉头,沈文君带给他的违和感随着相处时间的减少淡去,此时又席卷而来。

以沈文君的家世,个人能力和信息素稀缺价值,没必要讨好他这个小舅子。

喜欢他?开玩笑呢。

陈子轻张嘴吃掉甜点,他眼睛一亮,啊哟,好吃诶。

察觉沈文君的视线,陈子轻火速披好马甲:“不是现做的吧,一股子隔夜味。”

“怎么会,这就是现做的。”沈文君又用勺子挑起一块喂他,“奶油的问题吗?新换的牌子。”

陈子轻不悦:“文君哥哥,你拿我当小白鼠。”

沈文君没哄,而是看了他一会,笑说:“你确实有点像。”

陈子轻眼一瞪。

沈文君这回才哄他,和他道歉,一勺一勺地喂他甜点,他心里有事,虽然甜点很好吃,但他也就只吃了三分之一。

沈文君把他吃剩下的吃掉。

陈子轻眼角一跳,沾着甜味的嘴唇张合间吐出难听的话:“文君哥哥,你怎么这么不讲卫生,我吃过的,你也吃?”

沈文君不在意道:“没关系的。”

“怎么没关系。”陈子轻脸色阴沉,“你吃了我的口水,我们这叫间接接吻,让我哥知道了,还以为我们有一腿,我让你给他带绿帽。”

沈文君的眼中尽是揶揄:“析木还知道间接接吻啊,我们是一家人,不算的。”

“嘁。”陈子轻把脸扭开。

沈文君把他没弄好的校服领子理了理,被他不领情地挥开手也不恼,叫他别靠车窗那么近,容易磕上去。

陈子轻深思,他的任务为什么主要围绕沈文君,这个Omega到底扮演的什么角色。

还有,鬼呢。

想到这,陈子轻隔着校服摸到脖子上的符:“我哥每次易感期,你都不在他身边吗?”

沈文君说:“不在。”

陈子轻看他:“那你发|情期,我哥也不在?”

沈文君默认了。

陈子轻哈哈:“你俩真搞笑。”

“这要是传出去了,你们的商业联姻是不是就要出现危机?”他从校服外套的兜里拿出帕子,擦了擦Omega唇边的奶油,“文君哥哥,你不要担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我吃虞家的饭,才不会蠢到打翻自己的饭碗。”

少年的性情捉摸不定,让人难以招架,太过跳脱。

沈文君垂下眼睫:“析木,我和你哥的事比较复杂,以后有机会再说给你听。”

陈子轻无所谓地说:“那你们相爱吗?”

沈文君反问:“什么是爱?”

陈子轻:“……”他满脸被耍弄的阴霾,“你三十多岁的人了,也订婚了,还要问一个十几岁的小辈什么是爱?文君哥哥,你逗我玩呢。”

“没有逗你。”沈文君把吃完的甜点小碗收起来,气色不是很好,“析木,我有点晕车,不说话了好吗。”

陈子轻只好作罢,他瞥唇色都白了的Omega:“肠胃难受是吃甜点吃的吧,活该。”

沈文君笑笑:“是,文君哥哥活该。”

陈子轻看他闭眼不说话了,就快速盘算自己的计划。

盘算了片刻,陈子轻准备给周衍明发信息,叫他去虞平舟的住处,人要到齐。

第一步是,带沈文君去易感期的虞平舟住处,让沈文君闻到他的信息素。

沈文君不进去没关系,陈子轻可以进去,沾了味道出来传染给他。

到时沈文君极大可能会在虞平舟的信息素侵略下发|情。不管他这个月过没过发|情期,都会出现那种情况。

S级Alpha跟S级Omega的信息素碰撞出来的火花,必定是惊人的,不可阻挡的。

等周衍明赶到现场,沈文君已经被虞平舟咬|破腺体标记了,是他的人了。

周衍明心灰意冷,终于选择放手。

以上是不可能的。

陈子轻捏着手指抠动起来,内心有烦躁一掠而过,他不能助力虞平舟标记沈文君,不然他后面的任务怎么办。

最好是周衍明撞上发|情了,却没被标记的沈文君。

周衍明是Alpha,级别高,他还对沈文君惦念已久,所以他也会跟着发|情。

那易感期的虞平舟能在屋里看着吗?他会怎么做?

光是想想都狗血。

陈子轻在心里自我谴责,我真歹毒。他开始默诵不知在哪个任务记来的一段经文。

旁边冷不丁地响起沈文君的声音:“析木,停车。”

陈子轻第一反应是,沈文君猜到他的计划了,这不可能。

“你搞什么?”陈子轻做出不耐的表情。

沈文君的状态是肉眼可见的差:“我晕车的情况更重了,很不舒服,你哥那边你先帮我照看着,等我好点了再去找你。”

陈子轻发现他鬓角汗津津的,惊了下:“那你怎么回去?”

沈文君说:“你把我放在路边就行。”

陈子轻让司机停车,他目睹沈文君缓慢地走下了车,而后就虚伪地抓着车门探出头关心道:“文君哥哥,这边不好叫车,你怎么回去啊?你要是出事了,我没法跟我哥交差哦。”

“不会有事的。”沈文君攥着手机,勉强打起精神安抚他,“我让朋友来接。”

陈子轻收到江扶水的信息,说要去接人。

啧。

陈子轻把手机丢在车座上面,笑嘻嘻地挥了挥手:“那文君哥哥,我先走喽。”

沈文君叮嘱他路上慢点,有事情打电话。

车子重新启动,陈子轻透过后视镜打量渐渐缩小的修长身影。

计划失败了。

陈子轻瘫在椅背上,有种松口气的感觉。

恶毒的反派不是谁都能当的,很考验道德心,他还要练一练。

陈子轻小声嘀咕:“我去不去虞平舟那儿呢?”

去吧。

反正他是个一级残废。

.

陈子轻按照虞华章的地址找过去,司机原路返回,他一个人徒步穿行在一片密林里,有种一不小心被传送进其他任务的错觉。

这地方很幽静,总感觉下一秒就会窜出来一头猛兽。

陈子轻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他四处找找,捡了根蛮好看的棍子拿在手里防身。

走了不知多久,头顶的斑驳光影黯淡了很多,视野里出现了一栋房子。

虞平舟易感期的居住地竟然在深山里。

陈子轻有点打退堂鼓,这要是抛尸,死八百天都不会有人发现。

荒山野岭,四周一个人影都没有,陈子轻锤着酸痛的腿仰头,一点点往上看。

三层小楼,风格古朴,窗户全部拉着窗帘。

阴森森的。

陈子轻激动起来,那会不会有鬼啊,他腿不酸了人也不累了,飞奔到大门口敲门。

“哥哥!”

陈子轻扯开了嗓子喊:“哥哥,我是析木!哥哥——”

密林里的鸟雀被惊飞,树叶沙沙响。

陈子轻嗓子喊哑了才想起来打电话,他打给虞平舟,不接,发信息,不回。

不会要吃闭门羹吧?

陈子轻掐着脖子咽了咽口水,他把书包扔在门口的地上,一屁股坐上去,继续给虞平舟打电话。

始终都无人接听。

陈子轻站起来走出屋檐下面,他用纸包了个石头,从下到上的顺着窗户砸。

“砰”“砰”“砰”

三楼靠边的那扇窗户有了以东,里面的窗帘被拉开一条缝隙。

Alpha立在缝隙里,没打开窗户。

屋里没有亮光,他一身黑色睡袍,轮空不清,神情不明,长久地保持着那个姿势。

陈子轻把手放在嘴边:“哥哥!是爸爸让我来的!”

虞华章应该已经跟虞平舟说过了,并且征求了意见,才让他过来的。

那虞平舟没理由不让他进去啊。

就在陈子轻这么想的时候,大门慢慢地打开了。

陈子轻快步进去,他又退出来,抬起胳膊闻了闻,不知道在车里的时候,沈文君的信息素有没有完全收起来。

为了保险起见,陈子轻脱了校服,大力抖动几下再穿上。

这样就可以了吧。

陈子轻不懂信息素的持久度和穿透力,他拎着书包往里走,四处一片漆黑。

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陈子轻吓一跳,他谨慎地留意新环境,接起电话说:“爸爸,什么事?”

虞华章说:“木木,回来吧,你哥不同意你过去。他上次易感期是四年前,那是他一个人度过的,这次也一样,他不想有变动。”

陈子轻难以置信,四年?那么久?他舔舔发干的嘴:“可是,爸爸……我已经进来了。”

手机另一头古怪地静了一会,传来虞华章的话声:“那看来是你哥又改变了主意,你请了几天假?”

“当然是七天啊,”陈子轻站在原地,一副无知无畏的傻白甜口吻,“我肯定要陪我哥过完整个易感期,不会待两天就走。”

虞华章问道:“落下的课程能补上?”

“我带了书。”陈子轻语气恹下去,“爸爸,先这样吧。”

虞华章在挂电话前说了这样一句:“想回来了就给爸爸打电话,爸爸去接你。”

.

陈子轻发现房子里不是声控,叫半天都没光亮。他举着手机照明,摸索着挪步去找楼梯。

虞平舟在三楼,他也要去三楼。

第四个任务跟第五任务零进度,这趟陈子轻不得不跑,哪怕获得一点点线索。

陈子轻找到楼梯,一脚踏上去的时候,他想起来,自己好像遗漏了一个重要的信息。

易感期的Alpha会是什么样子呢。

【因人而异,常见的症状是对Omega的信息素过于敏感,一旦遇到匹配度高的Omega信息素,会被诱|惑,强占,达到共生,对Alpha产生强大的敌意,具有排他性,渴望性||爱,易怒易狂躁疯癫,易哭,易惊吓,有筑巢行为。】

陈子轻默默地把踏上去的脚拿了下来,筑巢是什么意思?

【如果Alpha有自己的Omega,整个易感期都需要对方形影不离的陪伴,毫无底线的包容,不分日夜的性|生|活。】

【Omega出于某个原因不能陪在身边,Alpha会在极度缺乏安全感之下将全身紧紧包裹在Omega信息素残留的衣物里。】

陈子轻试图脑补,没Omega的Alpha主要靠什么抵抗易感期?像Omega发|情那样,打抑制剂吗?

【级别普通的Alpha,注射强效抑制剂进行压制。】

级别高的呢?

【隔离。】

陈子轻毛骨悚然,虞平舟是在隔离啊,自己给自己隔离。需要到这个地步吗,虞平舟情绪那么稳,自控力极强。

【越强大的Alpha,易感期的本能反应越强烈,危险程度满级。】

陈子轻搓搓后脖子,本能……

这个背景下的Alpha跟Omega都被它捆绑了。

陈子轻拿着手机照了照上面的楼梯,他已知的Alpha易感期所有反应都没法套用在虞平舟身上,那画面让他汗毛竖立。

虞平舟一个人度过易感期,在这么个深山里。

陈子轻想起他那双孤独的眼睛。

他是一个人。

陈子轻见手机上来了信息,周衍明发的,他没理,心里想的是,我哥怎么跟沈文君订婚的啊?

【家族联姻,利益最大化。】

【按部就班。】

陈子轻说:“不是因为感情,或者别的什么不为人知的原因吗?”

小助手没有补充了。

陈子轻也没再打听,他借着手机投出来的那束光打量楼梯,犹豫了一小会就硬着头皮上楼。

周围只有陈子轻的呼吸,心跳,脚步声。

从一楼拐到二楼,再到三楼。

陈子轻停了停,他捏着手机上下左右扫动,将三楼客厅的布局看了个大概:“哥哥,我上来了哦。”

没响动。

陈子轻根据虞平舟出现在窗边的方位,搜寻到对应的房间,他站在门口。

这会儿他校服里面已经出了一片热汗。

陈子轻蹭了蹭鼻尖上的湿意,很大声地喊:“哥哥?”

嗓子好疼,更哑了。

陈子轻有气无力,他没留神地往门上一靠,门被他靠得往里打开,发出沉闷的声响。

没关啊。

陈子轻慎重地推着门向里走,门没能推到墙边。

门后有东西。

陈子轻先是把手机的光打过去,然后才把脑袋贴在门边,汗热发红的脸颊蹭着冰冷的金属包条,伸着脖子看去。

Alpha蹲在门后角落里,额发凌乱,唇边衔着一支没有点燃的香烟。

目光落在自己的腕表上面。

这场景说不出的诡异,陈子轻小心翼翼地唤了声:“哥哥?”

Alpha没反应。

陈子轻不懂,表有什么好看的,怎么盯着不放,他把门关上,蹲在Alpha面前:“表坏了吗?”

见Alpha还是那副样子,陈子轻试探着把手放在他的表上,捂着表盘。

Alpha抬起眼帘暴露眼底血丝的瞬间,陈子轻的手机上了电话,他不想管,但他需要一点事情转移一下悚然的注意力。

周衍明的声音横插进来,前所未有的严肃:“沈文君跟我说你哥易感期,你过去了?”

陈子轻没想到沈文君会把这事告诉周衍明,还这么快。

周衍明又是砸东西又是爆粗口:“你去干什么,这么大的事你不事先告诉我,你以为你没信息素就安全了?他那个级别的Alpha没伴侣,易感期会发狂,必要时候都要把自己绑起来,还要在嘴里戴防咬器,以免咬断舌头,你凑上去,他会对你伪装成稳定的样子骗过你的眼睛,他发起疯来六亲不认,把你打死了都没感觉。”

陈子轻听得头皮发麻,可他嘴上却大声反驳:“周衍明,你少放屁了,我哥哥怎么会打我!”

话音未落,捂着表盘的手上传来冰凉触感。

虞平舟的体温低到不正常,陈子轻任由他拨开自己遮盖表盘的细白手指,露出整个表盘。

手机还在通话中,周衍明已经开始骂虞平舟十八代祖宗了。

陈子轻拿掉Alpha唇边的烟,夹烟的手理了理他的额发,干净的呼吸拂在他苍白的面孔上面:“哥哥,你会打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