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我想吃这个！”
“吃吃吃！一天到晚就想着吃！”
“孩子馋了就买了吧，都这个时候了……”
街道上传来一对夫妻和小孩的对话，他们看上去年龄三十多,只是眼神有着掩饰不住的疲惫。
母亲似乎对于纵容孩子乱花钱这件事不太高兴,但最后还是没有说什么，看着丈夫带着儿子去买日常不舍得去的菜摊——在恶劣的环境下，绿色的蔬菜反而是最贵的食材。
裴乐从他们身旁经过，心情有些凝重。
现在才过去了三天,南部基地的居民就肉眼可见的焦虑起来。
她知道原因——每天都有死人。
“造孽哦,昨天李婶家的儿子,就是因为去了什么探索队……看，现在没了……”
“我们这里算好的了，我听说啊,其他那些基地,哎呦,可是死了大部分人呐！”
裴乐无意听其他人的私语，然而良好的听力总让别人的话在耳边清晰可见。
她看了一眼说话的源头。
那是两位中年妇女，手中提着篮子，装着新鲜的食材,在一旁聊天。
“唉……这些该死的污染！”
“我听说,这些污染,好像是……人鱼搞出来的？”
“啥？人鱼？”
“对啊，我还听话啊,这种半人半鱼的怪物之前杀死了一支探索队的人呐！是最高级的危险动物！”
“那咋办？”
裴乐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人鱼与污染怎么扯上关系？
“你好，阿姨。”她笑着上前问道，“我想知道您刚刚说的人鱼是什么呀？”
“小姑娘你都不知道哇。”热心阿姨见到年轻人对自己话题感兴趣,表达欲更强了。
“在中部基地有个实验室，那里最先发现人鱼，然后呢，后面有个专家得出来结论，说是人鱼就是这些污染的源头，还抓住了其中一只人鱼做实验……”
“那怎么办？！”另一旁的阿姨插嘴。
“嚯，现在大家都在自告奋勇，要去消灭这些怪物呢。”
裴乐嘴角微笑点了点头，眼底带着凉意。
她怎么就不知道，人鱼与污染扯上关系？
*
“您现在可以走了。”
在南部基地的门口处，核实过裴乐身份的警卫打开通道。
远方的寒意瞬间扑面而来，要是一个没有穿防护服的普通人站在外面，恐怕没多久就要冻为冰块。
在这样的天气下，裴乐的脸露在外面，面无表情地踏上了皑皑白雪。
在一条长长的，杂乱无章的，人为踩踏出来的小路，右侧是一堆堆的小山丘，那些都是坟墓，因为死的人太多了，很多人都被匆匆埋在了基地的外边。
“嗨，好久不见。”
一个全身上下被包裹成球，唯有一双绿色的眼睛露出来的男人摇摇晃晃地朝她走来。
“汉斯。”裴乐颔首道。
“你听说了吗？”汉斯神秘地问道
“听说了什么？”裴乐一怔。
“你相信人鱼的存在吗？”这位考古学者一本正经地问道，“当然，我们之前也见过不是吗？我敢肯定，那不是幻觉。”
“相信，怎么了？”裴乐表情疑惑地看着对方，心中隐隐又不好的预感。
“现在大家都觉得是人鱼搞得污染，都在找它们，我觉得我可以加入他们的队伍。”说罢，汉斯下巴抬了抬，示意旁边经过的一支小队。
对方开着一辆老款的飞行器，为了节省能耗，用的轮子在地上前行。
“或许呢？”汉斯的眼睛燃着狂热的光芒，“我将会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个发现亚蒂兰斯特文明存在的人！”
“他们的目的是什么？”裴乐没有顺着对方的话，而是皱了皱眉头。
“谁知道呢，可能是消灭人鱼吧。”汉斯不在意地回答。
裴乐的眉头锁得更紧了。
尚且不说污染究竟有没有和人鱼挂钩，哪怕是站在人类的角度，放任一群普通人去接触异形也是一种很危险的行为。
季林是疯了吗？
“你的表情怎么这么难看？”汉斯奇怪地问道，上下打量着对方，“而且，你不冷吗？”
裴乐反应过来，微笑道：“没事，我不冷。”
在所有戴着面罩的众人当中，她露出来的一张脸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裴乐也戴上了自备的口罩。
“是谁让我们的家人离开？”
“那些该死的污染？”
“谁造成了这些污染？”
“那些半人半鱼的怪物！”
“所以我们要消灭这些怪物！”
“消灭它们！”
裴乐和汉斯从一群人当中穿过，四周的人举着手中的枪，在雪地里迎和着站在飞行器顶端的人高喊，而在高处的3D投屏上，俨然是一只最原始面容人鱼的模样。
头顶蓝绿的极光闪烁在镶着星辰的天空，南部基地的灯光照耀在每个新晋探索者的面容，看起来年轻又有朝气。
“这些年轻人真的疯狂！”
汉斯不禁摇头感叹道。
裴乐没有说话。
她没有终端，看不了网上的言论，也不知道这些愚蠢的谣言是什么时候传播的，又怎样说服大家的。
甚至，她尝试登上自己终端，结果显示所有的软件和资金都被冻结了。
所以严格来说，她现在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穷光蛋。
“你相信吗？”裴乐看向汉斯。
“什么？”
“你相信是人鱼导致的这一切吗？”裴乐的目光灼灼，像是要看出对方的真实想法来。
“哈……”汉斯干笑了一声，避开了裴乐的视线，“虽然人鱼救过我，但是……谁又能保得准呢？”
裴乐转头，看向身后的南方基地。
在一层半透明的保护罩之下，五千亩的占地面积容纳了十几万的居民，这其中包括从别的大陆过来。
空间界限分明，里面还是温暖的人类居住地，外面则是厚厚的雪地，它就像一片孤舟，在这个被海洋包围了的星球上显得格外渺小，而这是人类的家园，再往后面，是一片墓园。
在季林来到南部基地之后，他就成了基地中掌握最高权力的人，多亏了原来的执行官包庇，她才能在季林的眼皮子底下自由活动。
季林究竟在想什么？
裴乐眯了眯眼。
难道他真的要放弃了这些人了吗？
“乐……在看什么？”汉斯见到对方停下了脚步，偏脸看向对方。
“要是大家没有熬过这次灾难怎么办？”
裴乐突然说道。
“……我想过这个问题，应该总会有办法的。”汉斯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地说道，眼神有着莫名的乐观，“况且现在大家都吃饱喝足，资源也够。”
裴乐嘴唇翕动，没有说话。
她说不出这种‘嗯，一定没有问题’这类没有原理支撑，仅仅凭借信念和热血的话。
与中心基地不同，南部基地主要以养殖业为主，这里的最不缺少的就是吃的穿的，在极夜之前，还会与中心基地的研究院人员进行交流，交换物资资源。
“你有车吗？”裴乐问道。
“两条腿！”汉斯指了指穿着雪地靴的脚，非常自信地说道。
裴乐没有理他，顺着小路提高了脚步速度。
“哎哎，你要去哪？”汉斯连忙跟了上来。
“污染的源头。”
这是一条由探索队们走出来的小路，上面有着凌乱大小不一的脚印。
在极夜下，雪地反射着莹莹光芒，人肉眼可见的范围仅仅不到两米，即使借助夜视镜，也只能隐隐看出一些轮廓。
“天这么黑，你怎么知道污染在哪啊？我们还是走基地画出来的路线吧！我还不想死啊！”
“那你走那条路线好了。”裴乐头也不回道。
此刻已经远离南部基地，四周空荡荡的，连陆续见到的探索队员们此刻也没了踪迹。
裴乐一步一个脚印踩在雪地上，干脆利落。
【前方两公里。】人鱼贴心的提示。
在远处两公里外，污染正如石油一般从地底下冒出来，漆黑的液体越来越大，散发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在雪中滚动，最后落入海洋当中。
正如墨水一般扩散开来，一些来不及逃开的海洋生物被裹挟着，只能从混浊的海水中看出对方挣扎的痕迹。
白皙的人鱼在蓝绿的极光下探出水面，冰冷的海水从他的眉骨间滚落，他如深海一般的眼睛一动不动注视着某个方向，在这片偌大的海域，有智慧的生物都会绕道而行。
他听见人类密谋自己声音，也听见低等生物被“污染”后的哀嚎。
在极夜过去之前，整个星球都将被吞噬，成为宇宙中最普通不过的，没有生命存在的卫星。
直到一年之后，所有生在在这片大路上的居民们才会渐渐探出脑袋，斩断的树根也才会重新吐出新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