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溪青隔着陶碗碰了碰, 被烫得缩回了手。他吹了吹发红的手, 说道:"我跟你一块过去。"

睦野没看他,走到门外将油纸伞撑开,"你留下来。"

不再等曲溪青,睦野疾步进了雨幕,从灶屋里提上刚捉回来的鱼。

曲溪青眼看睦野打开大院的门出去,他不甘地瞪了瞪趴在木桌上对着面吐舌头的黑贝,问道:"你说我去不去。"

大黑一声汪呜,不去不去。

曲溪青果断抓起刚放下的斗笠戴好,"那我走了,黑贝你不许偷吃木头特意给我准备的面。"

黑贝:“……”

曲溪青一头冲进大雨之中,飘洒的雨水瞬间打湿了刚换上的衣裳。

路面泥泞,积下坑坑洼洼的泥水潭,湿黏的泥巴没多时就粘满鞋底,跑起来异常艰难。

曲溪青顾着追赶没当心看路,噗通一下栽进了泥潭里,路旁有被雨水打湿打烂了的牛粪,粪水混在泥潭里,曲溪青一张白净艳致的脸都扭曲了。

他爬起来脸色发黑的埋头跑,不由心生委屈。

都怪那木头不等他,且他根本不知道李三娘住在哪儿,跟丢了睦野,此刻像只无头苍蝇似的胡乱跑。

另一边睦野心有感应,他缓下步子,手上的鱼还在扑腾,新鲜的鱼炖汤对他娘身子有好处,从前他捉了鱼都会及时送去,这次却不太一样了。

曲溪青是他见过的第一个妖怪,他不知道妖怪能有多厉害,可曲溪青让他知道妖怪的固执。他方才没等曲溪青反应就出来,依照他的性子,只怕现在已经出来找他了。

抓着伞柄的手不由捏紧,雨势还在涨,风雨交加,四周的山野起了雾,遮住了视野,满目苍茫。他的心跟这片雨雾一般,那些被压抑潜藏在内心深处的东西如这片雾,浮动游散。

曲溪青身上全湿透了,雨太大,斗笠没起避雨的用处。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冷得牙齿都开始打斗,身体不停地哆嗦。

腿脚愈发酸软,他使不出任何劲,停在原地茫然不动,曲溪青觉得自己疯了。

不就是一个山野农夫,他追出来做甚么?莫不是是化出人形后消耗的精力过盛,还是雨太大,脑子被淋糊涂了?

曲溪青抑制住身子的颤抖,他心想应该吸一些农夫的精阳之气了,管农夫松不松口,再这般下去他都要不认得自己。

思绪胡乱飘忽,雨却突然停了。

曲溪青仰头,青色的油纸伞映入眼底,他猛的转身,一头撞到了身后那人的鼻子。

睦野沉闷地低哼一声捂上自己的鼻子,曲溪青怔怔看着他,似乎想不明白农夫怎么就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

油纸伞不大,大半边伞都撑在他的头顶上,睦野的肩膀很快被浇得湿透。

曲溪青伸手碰了一下,又缩回来。

他……收回方才的念头,这木头也没有什么坏心肠,既然如此,他还是先把人勾到手吧。

没有沿原路返回,他们往李三娘的住处去。

曲溪青一路跟个哑巴似的没吱声,他不出声睦野自然也不会主动说话,又或者此时此刻谁也没有开口的心情。

李三娘住在村西口,还没走近地方,雨幕下便依稀看到一个妇人撑着纸伞站在门外探头张望。

“娘——”

闷了一路的睦野喊道,妇人看到他们,立即朝他们蹒跚地跑过来。

“阿野你过来了,雨这么大路上没出事吧?”李三娘目光转向旁边的曲溪青,她年近六十,眼睛已经看不清楚。乍一见到曲溪青,还以为是睦野的媳妇儿,不由惊讶,责怪道:“阿野怎么娶了媳妇儿也不跟我说一声。”

睦野:“……”

曲溪青:“?”

睦野道:“娘,他不是——”

话未说完,李三娘热切的拉住了曲溪青的手往屋里带,摸到他湿透的衣裳,高声责备睦野,道:“阿野你怎么照顾人家的,姑娘家身体本来就没你们男人壮,你还让她淋了雨。”

被喊成姑娘的曲溪青面色微微扭曲:“……”

身后的睦野却悄然勾起嘴角,笑意稍瞬即逝。他正了正神色,“娘,他不是姑娘,您再仔细瞧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