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莹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他说什么,回头看见他脸上的笑容才知道他指什么,简直是立马跳起来。

公孙瑾闲庭信步般落在她身后半步,“你的身子也好了,节也过完了,明日便启程。天气渐热,你身子弱,便选一日中凉快的时候赶路吧。我还有些事耽搁不得,会随大军同回。”

言下之意就是,她有一阵子不用见到这张讨厌的脸?上官莹高兴得差点笑出声,哪想他还有后半句。

“所以今夜我会好好吃一顿。还有上官羽,我会带上他。”

上官莹顿时就笑不出来了。

……

第二天清早,上官莹就知道昨夜那一场无节制的锁秋还不是最过分的。

最过分的是公孙瑾依然将她安置在那劳什子盏里赶路,里面又添了新画,看落款,竟然是公孙瑾那个禽兽自己执笔。

上官莹不情不愿地在盏里坐下,在心里给公孙瑾扎小人。

她就说这人怎么突然变得那么好心,还给她挑好时辰赶路,敢情是担心热死她没了亵玩的物件。

她一面愤愤地想,眼皮却重得睁不开,上路没多久就睡着了。

这一路上没了公孙瑾添堵,哪怕当个金丝雀也比他在的时候舒心些。

可惜路途虽长,终还是有走到的一天。

“将军,明日早些启程,咱们能在巳时前进城。”碧枝一边为她更衣一边说。

她们这些姑娘家虽也能乘车,但奔波在外毕竟不方便,吃得睡得不好也就罢了,想洗洗身上也难如登天。

上官莹打心底里希望路上走得越久越好,可看看几个姑娘眼见的黑了瘦了,她也不忍心再说什么。

何况,自那夜后,她便再没见过上官羽,不知道他好不好。

反正在她的万般不情愿之下,上官莹还是在晚膳前安置在了鉴廷国皇宫里。

据前来迎接的曾公公所言,公孙瑾在与大臣议事,一时走不开。

还是据曾公公所言,上官莹所居的凤栖宫是公孙瑾亲自挑选准备的,一应器具装饰皆是万里挑一,而且离公孙瑾的昭文殿很近。

对以上两件事,上官莹都不大在意。反正入宫了也还是待在盏里,哪怕把她丢到什么犄角旮旯的冷宫也行。

“这些日后再说吧,你可知上官羽现在何处,我可能见他?”

看出她的冷淡,曾公公脸上笑意不变,“这事奴才也不知,不如等陛下得空了您亲自问问?您看现在天色也暗了,您还没用饭呢,奴才伺候您用饭?”

见他不似作假,上官莹便作罢了,“不必了,碧枝几个就很好,你复命去吧。”

盏还是那个盏,床还是那张床,除了吃得精细点,洗漱痛快些,对上官莹来说也没什么差别。

入宫的第一晚,她睡得还挺好。

一连几天公孙瑾都不见人影,上官莹也只能耐着性子等。

这天午后,她觉得憋闷正吩咐碧荷多摆几个冰盆,凤栖宫来了个不速之客。

分毫不带偏见地说眼前这个女人姿色平平,华贵的宫装和闪耀的珠宝只会让她的拘谨更加明显,脸上刻板的笑容也叫人觉得她虚伪难以亲近。

说实话,意识到眼前这人是公孙瑾的皇后时,上官莹几乎要替他鸣不平。

以貌取人地说,她实在太平凡,丝毫无法匹配雄心壮志、气宇轩昂的公孙瑾。

纵然他们如今势同水火,上官莹也不得不承认公孙瑾文韬武略、少年英豪,是世上难得一见的男子,决计不是眼前这人可匹配的。

但转念一想,公孙瑾挥师南下、击垮参绪国的愿望不可谓不强烈,为了获得最大限度的支持,连袁氏这般人物也愿意聘以后位。

上官莹暗暗心惊。

就在上官莹打量袁皇后时,袁皇后也在审视她。

只见她生的极为飒爽,却作小女儿打扮。一袭蓝色衣裙,随意靠在迎枕上。

便自然流露出不拘小节、粗狂惬意的风流韵质。偏偏她神情倨傲,不声不响也透着股尊贵。

“想来,你就是参绪国的女将军吧?本宫未出阁时就听说参绪国将军英姿飒爽,今日一见,方知此言不虚。”

这皇后貌不惊人,却有一把好嗓子,其音清脆如环佩叮当,自带一股天然气质。倒是将将容貌的不足弥补了六七分。

上官莹心内微讶,脸上却不露分毫,更没有接袁皇后话茬。她自小便知道自己长相颇佳,哪还用人夸?

碰了个钉子袁皇后也不恼,脸上依旧挂着得体的微笑,在她左手边坐下,甚是熟稔地与她话家常。

“听说将军随陛下回宫了,本宫便想见一见。前个儿没见上,今儿个我便巴巴跑来了,将军可别怪我不请自来。”

还当她有什么了不得的事,不过是恼她进宫后未去拜见,兴师问罪来了。

上官莹觉得她气量甚是狭小,又喜装腔作势,便回她:“您大可不必如此称呼我,如今我中了奇毒,浑身无力,在这里也就是个摆设。”

她说得已是含蓄,但加重的“摆设”二字还是让袁皇后神情一滞,她身边那个圆脸侍女更是气不过。

“你这将军好不知规矩,入宫不知前去拜见皇后也就罢了。如今皇后娘娘念你孤身入宫,屈尊降贵前来看望,你却连见礼都不曾。常听人说南边重诗书礼仪,好人家教养出来的子女个顶个的知书达理,婢子看也不尽然嘛。”

上官莹抬眼看去,见是个着粉宫装的侍女,长的有些高大,口齿却十分伶俐,夹枪带棒的熟练得很。

“这便是你的不对了。一来,诗云‘绝知此事要躬行’,你只听人闲话两句就人云亦云,自然也就说不出什么好话。二来,你主仆二人来这处也不曾自报家门,我如何能看出你是什么身份,她又是什么人?”

“你!”圆脸侍女气得说不出话来,上官莹这意思不就是袁皇后无正宫气度,哪怕头戴凤冠也瞧不出是皇后。

袁皇后却修养极好地喝退了圆脸宫女,还笑盈盈与上官莹致歉:“将军莫生气。我这侍女向来心直口快,无甚城府,若是哪里做的不对,还请将军不要见怪。”

上官莹心想这人脸皮怪厚的,别人都说没这样的称谓了,还自说自话一口一个将军。

“这是你的婢女,她做的不对你都不见怪,我有什么好见怪的?”

“……”饶是袁皇后好脾气,也差点儿绷不住面皮。

她早就听说陛下在参绪国有个白月光,对那个女将军很是上心,甚至差点相约去浪迹江湖。

可陛下有一统天下的雄心壮志,这事便耽搁下来。上一次南下不知发生何事,让陛下不顾两国旧情,生出血洗参绪国的念头来。

这次陛下带回了参绪国将军,她自然担心,便生出见一见她的念头,可知道了她是这般模样,她心里更是惶恐不安。

上官莹懒得应付袁皇后是真,可她被公孙瑾关在这破盏里,外面人能进来,她却不能从里面出去。就算她一时想不开冒出拜见皇后的想法,也实现不了。

这个,她倒真是冤枉了。

不过她们不会接受这个理由,上官莹也懒得与她们费口舌,乐意怎么想就这么想吧。

公孙瑾知道这件事,已经是两天后了。

倒不是他一回宫就将上官莹抛诸脑后,只是恰巧有几件要紧的国事,耽误不得。这几日他连寝宫也未回。

曾公公为他扣上腰带,系上玉佩,事情也就回禀完了,束手退至一旁。

“到凤栖宫瞧瞧去。”几日未见,也不知她作没作妖。

他一向不爱前呼后拥的,身边只跟曾公公一个心腹,也不要辇轿,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

许是天气炎热,上官莹这几日精神不大好,吃的也少。

碧枝几个叫不了太医,更不敢擅自做主将她从盏里放出来,只能拿些小玩意逗她开心。

公孙瑾到时,碧荷正在踢毽子,另三人一面兴奋地拍手一面高声数着数:“……三十一、三十二、三十三……”

就连上官莹,也微笑看着。

许久未见,她似乎略瘦了些,但是有些精气神了,穿一身浅黄裙衫,清清淡淡的。

这个裙子不知怎么又叫公孙瑾不高兴了,他大步走进去,一旁跟着的曾公公忙不迭通传。

碧枝等三人忙跪下,口呼万岁。可怜碧荷正入迷,一时没反应过来,跌了一跤。

这会儿公孙瑾却没闲心管她失不失仪,随便一挥手便让人退下了。

此时,他眼里只看得见上官莹。

只见她开始似乎有点惊讶,不过一瞬又恢复淡然,面朝着他的方向,安静地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近,脸上无悲无喜,却美得像一幅画。

上官莹努力开始适应鉴廷国皇宫里平静枯燥的生活,却轻易被公孙瑾动摇。

她注视着公孙瑾,发现时间真可怕,不过月余,那种翻滚的恨意似乎减轻了些许,至少不会看见公孙瑾就冒出不管不顾与他鱼死网破的念头。

这片刻功夫,公孙瑾已经晃到她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