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濑醒来的时候发现岑蔚居然也睡着了。
男人趴在床沿,姿势看上去特别别扭，睡得发丝凌乱，一反平时的精英模样。
楚濑看了眼时间,早就过了十五分钟，都快一小时了。
他推了推岑蔚，“岑先生。”
他在岑家人面前喊岑蔚阿蔚,在岑蔚面前仍然是保持距离的称呼。像是提醒他们的关系仍然是协议婚姻,哪怕在别人眼里看来天衣无缝，仍然是假的。
岑蔚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还没睁开眼，问了句怎么了。
他在别人眼里冷峻无比，私底□□贴又生动。
这个时候明显是意外状况,即便之前有几次留宿楚濑的公寓,楚濑早上醒来,岑蔚也已经起床了。
楚濑也没说话，就趴在床上看岑蔚的反应。
看男人睁开眼,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几秒过后猛地起身。
楚濑无声地笑了笑,岑蔚吐出一口气，问：“怎么不继续叫我？”
他看了眼床头柜的时间,“都过了一个小时？”
楚濑：“看来你也很累。”
岑蔚不是很想承认,但又不想告诉楚濑自己是看他看睡着的，男人微微咳了一声，说：“那你穿一件外套，我们走吧。”
楚濑看了看还没拿出来的打包衣服，岑蔚也看到了，他指了指自己的衣柜：“穿我的。”
楚濑看了看岑蔚,问：“可以穿吗？”
岑蔚点头，“当然可以。”
知名企业家的高级公寓就算是一居室也有衣帽间，楚濑打开一个，里面是岑蔚昂贵的西装。
岑蔚过来给他拿，衣柜一扇扇打开，功能分区都很清楚，楚濑的眼前终于出现了非长款风衣的选项，他随手拿了一件棕色的外套，“其他的给我穿也太长了。”
岑蔚本来就个子高，骨架也大，楚濑套上他的短外套也显得空荡。
出去的时候发现显得楚濑更小了。
进电梯的时候楚濑就发现岑蔚的表情，似乎在偷笑。
他转头看了岑蔚一眼，男人牵着狗绳，没之前恨不得离得远一点的架势。
岑蔚假装没注意到楚濑的眼神，低头看着大财。
电梯下行，到下一层的时候停下，进来一个穿着潮牌休闲服的男人。
对方牵着一只大型犬，一进来大财就往后退，岑蔚干脆把他抱了起来。
“抱歉。”
来人道了个歉，楚濑伸手摸了摸大财的脑袋，小狗呜呜两声。
楚濑看了一眼对方养的萨摩，很白很大，很蓬松，很可爱。
是他当初写在高中同学录上的心愿——养一只白色萨摩。
高中都过去好多年了，楚濑即将迈入大龄社畜的标准，仍然没有条件养这种大狗。
楚濑看狗看得全神贯注，连岑蔚都感觉倒了他的喜欢。
岑蔚看了一眼狗的主人，对方同样下行，却没像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那样盯着电梯数字屏看，他居然在看楚濑。
牵着狗的男人个子也挺高，长得也不赖，在岑蔚开口之前，对方试探着问：“楚濑？”
楚濑还在和乐呵呵的萨摩对视。
他T恤外披着岑蔚的夹克，看上去有点过于大码，又很防风。
牛仔裤是洗的发白的那种颜色，鞋还是穿了好几年的板鞋，看上去不难看，但也明显给人一种他穿了别人外套的感觉。
楚濑嗯了一声，尾音微微上翘，下意识地看向声源。
岑蔚问楚濑：“你认识吗？”
楚濑隔着镜片看站在一边的男人，只觉得这个人有点眼熟，但没想起来，问：“你是？”
对方有些无奈，“你还是老样子啊，记不住人长相。”
他往楚濑这边站了站，狗也嗅了嗅楚濑的味道。这人不笑就很有亲和力，眼尾扬起，笑起来居然还有酒窝，他冲楚濑微微张开手：“要抱一下回忆回忆吗？”
岑蔚手比脑子快，率先把楚濑往身边拉了一下，说：“这位先生请……”
岑蔚还没说完，楚濑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疑惑地开口：“班长？”
这个时候电梯门开了，狗比人着急出去，男人笑着说：“看来也没这么差，还记得我啊？”
对方皮囊长得不错，气质温柔，和岑蔚这种天生冷峻矜贵的面孔完全相反，笑起来又有些灿烂。
楚濑：“你住这里？”
男人也没急着走，到单元楼外和楚濑面对面站着说：“是啊，刚回来上班，你是不是忘记我叫什么了？”
他的口气有一种对楚濑天然的熟稔，听得岑蔚生出了几缕微妙的不舒服。
他很清楚自己和楚濑的协议关系，即便出来的要求很难执行，还是签了合同。
离婚后岑蔚还需要支付楚濑一笔费用。
「费用」的金额是岑蔚定的，在楚濑那里要兑换成身体代偿的「拥抱」。
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说的话足够岑蔚捕捉到楚濑的特殊爱好也有别人知晓。
不是前男友，而是班长。
单元楼外人也不多，这个小区比之前楚濑租过的小区都好。
楚濑站在岑蔚身边，因为和对方靠得很近，明显得对面的男人一眼就看出了不一样的地方。
但对方也没有问，只是耐心地等楚濑说话，就像很多年前上学的时候，他站在楚濑桌前等对方慢吞吞交作业。
楚濑就是这样，宛如一杯没有味道饮料，但不是开水。
他的味道很淡很淡，或许还有点咸，或许还能冒气。
很漫长的沉默，两只狗狗都试探着凑在一起玩了，楚濑才挤出一句：“丁修竺？”
对方很是无奈地说：“不是。”
楚濑笑了，“修林班长。”
丁修林看了眼站在楚濑身边的岑蔚，问：“这位是？”
楚濑噢了一声，伸手要介绍，却被岑蔚拉住了手，楚濑也不排斥，说：“我男朋友。”
丁修林不意外，从楚濑的外套他就能看出来大小分明是这个男人的尺寸。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失望，语带笑意地说：“这就是你谈了二年的男朋友吗？”
丁修林没有楚濑的微信，对方高中的时候用的手机还是他爸爸的老款手机，和大家也只有电话联系，但很少人会每天打电话，丁修林也不好意思没话找话，所以号码形同虚设。
楚濑在丁修林眼里，沉默得像一株路边的野草，风雨过后，仍然缄默。
岑蔚已经听出点别的意思了。
他看了眼楚濑，对方却老老实实地摇头，“不是。”
岑蔚忍不住插了句嘴：“我和濑濑要结婚了。”
他第一次在陌生人面前喊濑濑，居然也不烫嘴，反而有种莫名的痛快。
楚濑倒是没在意，岑家人都这么叫，总比被叫宝宝好。
丁修林讶然地看着楚濑：“真的吗？”
楚濑点头，他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碰到高中的班长，但他肚子已经饿了，也没多说几句：“我要和我……男朋友去超市买菜，先走了。”
他说得也不算别扭，头皮发麻是岑蔚。
他是第一次听楚濑当面和别人介绍自己的身份，心跳都控制不住，废了很大的力气才压住要上翘的嘴角，假装若无其事地嗯了一声。
丁修林很多年没见楚濑了，对方和印象里的瘦小少年比是长开了很多，但仍然有一股青涩。
他也没好意思再拦对方，只是问：“我们要不要加个微信？”
岑蔚表面是楚濑的「结婚对象」，实际上只是合作伙伴。
即便他本人对恋爱没什么兴趣，但这么多年周围的人恋爱实绩都能绕他脑门好几圈，也看得出丁修林对楚濑的好感。
但岑蔚又不能阻止对方加微信，只能站在一边，默默地把大财往身边拉，心想小狗怎么喜欢胳膊肘往外拐。
前男友就算了，这个男的都没遛过你。
楚濑让对方扫了微信名二维码然后拉着岑蔚走了。
绕过喷泉，绕过休闲区，他的脚步才慢了下来。
岑蔚没松手，只是站在楚濑身边问：“也不用这么着急吧，你很饿了吗？”
楚濑摇头，他突然问了岑蔚一句：“岑先生上学的时候，有喜欢的人吗？”
宣蓉青和楚濑说过岑蔚的从前，但楚濑从来没和岑蔚聊过自己的过去。
他们偶尔的闲聊都是工作和生活的琐事，很少涉及其他时间线。
这个时候冬风拂面，吹得楚濑脸颊都冻红了。
小区的绿化很好，路灯都很有艺术感，绿植掩映，洒下的时候影影绰绰，使得人的神情都晦暗不明。
岑蔚摇头，他的青春期荒芜一片，洒满血色，每一寸都在告诉他欲望的羞耻。
包括喜欢，包括爱，包括承诺。
但他又怎么听不出楚濑这句话隐藏的意思，男人喉结滚动，心情有些微妙，却还要状似寻常，问：“刚才那个人……是你喜欢的人？”
站在岑蔚身边的青年穿着他的外套，被风吹得缩起下巴。
楚濑埋进领口的羊羔绒，微长的刘海被风吹开，眼睛遮住了他此刻的眼神，却不妨碍岑蔚推测。
楚濑嗯了一声，“严格来说，他应该是我的初恋。”
他的声音有些模糊，也有些遗憾：“就是我那时候不知道可以喜欢男人，他抱我的时候，我好像病了。”
第一次见面，楚濑给岑蔚的印象是冷静和绝情。
坐下喝酒的时候，他的孤独和烤青椒一起钻进岑蔚的鼻腔，成为把他这个醉鬼带回家的不设防。
楚濑其实很好说话。
比如留宿、结婚和同居。
他甚至有种难得的纯净，让人想到夏天的泉水，这个时候水声潺潺，诉说他的的遗憾。
岑蔚抿了抿嘴唇，沉声问：“那要不要和他说明我们的情况，毕竟我们只是……”
“协议结婚，不是真的。”
他都不知道最后八个字居然挺难开口的，说完的时候眼神根本没办法从楚濑身上挪开。
像是老师抽背的前一秒紧张突然袭来，又像是为岑蔚以为的一年后离婚提前宣判。
楚濑笑了一声：“那我已经是你的法律上的伴侣了，要是和他弥补遗憾，也算出轨吧？”
他的声音还带着揶揄，“岑先生，你难道有些特殊爱好？”
他还有心思开玩笑，岑蔚叹了口气，刚要说话，这个时候有小孩骑着儿童车经过，摇摇晃晃，岑蔚直接把身边的人揽入了怀中。
男人的声音低沉温柔：“当然没有，但初恋很珍贵，我不能耽误你的幸福。”
岑蔚顿了顿：“他不是说你可以通过拥抱想起他吗，看来你以前就很满意他的……”
楚濑摇头，他微微转身，从被岑蔚揽着变成抱住对方的腰，像是埋入了对方的怀抱。
青年的声音很是坚定：“不一样，我更喜欢岑先生的拥抱。”
“有力、温暖、很有安全感。”
楚濑对岑蔚不吝赞美，“要是可以，我还挺想抱一辈子的。”
岑蔚脑子轰隆一声，下意识地问：“那如果可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