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唐晓星看着信纸右下角的小兔子,有些愣。
这封信给她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她好像知道是谁写给她的，但脑子里掠过的印象太模糊,找不到确切清晰的目标。
又逐字念了一遍，唐晓星愈发心软，这封情书里的字句,有种青涩温柔的浪漫。
她捏着信封问身边几个同学：“你们知不知道这封信是谁放我桌上的？”
周围男生女生抬头,看到唐晓星手中浅粉色的信封,纷纷摇头：“不知道。”
唐晓星隔三差五就能收到情书,谁送的都不奇怪。
找不到是谁送的，唐晓星有点为难。
她看着信纸末尾那只小兔，直觉这只兔子应该是是重要线索。
但是，兔子代表什么意思呢？
唐晓星抓耳挠腮,她向来对解谜题这类需要动脑子的事情不擅长，送情书的人可算是给她出了一道难题。
换做以前，她看完告白信会找到当事人礼貌拒绝并退还,未署名的，就直接扔掉。
这封情书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不舍得扔,还有点好奇到底是谁送的。
能把情书夹进她的错题本的,会不会是他们班的人？
唐晓星抬头看一圈教室里的同学，感觉谁都有可能,又谁都不像。
高中正是青春躁动的时节，即便唐晓星也不是没想过谈恋爱,但是向她告白的同学，不论男生还是女生,她都无法产生比同学更亲近些的感情。
可如果,喜欢她的是一只像兔子一样可爱的小动物,倒还挺有意思的。
这样想着，唐晓星忍不住笑，于是将信纸叠好放进信封，重新夹回错题本。
上课铃响了，这堂是语文，林惮回到教室，从唐晓星身边经过时，被拽住衣摆。
林惮步子稍顿，看向唐晓星，用眼神表示疑惑。
老师还没来，唐晓星也没刻意压低声：“咱们学校有没有兔子？”
“？”林惮被问得莫名其妙，“什么兔子？”
唐晓星解释：“名字啊，性格啊，长相啊，或者就是喜欢兔子的，随便什么，和兔子有关就行，这样的人，你认识吗？”
林惮的脸色从疑惑变得犹疑，神情微妙。
但她还没开口，语文老师从教室前门走进来，扫一眼林惮：“怎么还不回座位？！”
“下课再说。”林惮从唐晓星手中扯回自己的衣摆，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匆忙拿出课本。
不知道是不是老师盯着，她动作有点急，还把课本拿错了。
唐晓星没问到答案，心说林惮性格比较内向，认识的同学不比她多，她都想不到答案，林惮可能也不知道。
正这样想着，忽然一个纸团团砸在她桌上，差点蹦到她的脸。
顺着纸团飞来的方向看去，右手边隔了一个座位男生手拢在嘴边，让唐晓星看纸条，同时手指隔壁班的方向。
唐晓星拆开纸条，皱巴巴的作业横格纸上写了两个字：俞菟。
毫无疑问是个人名，而且这个名字里就有个兔字。
但这名字唐晓星不熟，看男生刚才的动作，应该是隔壁三班的同学。
刚才那男生是他们班的班长，叫韩建新，平时经常约唐晓星打球，他们处得像兄弟。
想来刚才韩建新听见唐晓星问林惮那句话，所以才会主动递来自己知道的消息。
唐晓星咧嘴笑，回望韩建新，用口型道了声谢。
看着作业纸上那两个字，唐晓星一边转笔一边想，把情书偷偷藏在她错题本里的人，会是这个叫俞菟的同学吗？
念起来软软的，听起来像个女孩儿的名字。
下课去隔壁班问一问看。
唐晓星打定主意，将纸条叠好扔进自己的笔盒，无聊翻阅课本，消磨时间。
比起数学课本，语文课本还是有意思一些，书上的小故事挨个看过去，在空白处涂涂画画，很快一节课就结束了。
唐晓星向来执行力强，决定做什么就立马会去做，一下课她就溜出教室。
隔壁班老师拖堂，多讲了一个英语句型，然后点了前排一个同学帮她把练习册抱到办公室。
唐晓星看见个子小小的女生站起来，听话地走向讲台，将那一大摞看起来就很沉的练习册抱起来。
是今早升旗仪式上唐晓星很眼熟的女同学！
女生转过身来，唐晓星看到她的正脸，忽然像有电花穿过脑海。
旧天桥上想轻生的女孩儿，黑色的“奠”字袖标，和摔在乱石地上，沾了灰的书包。
一段记忆浮现出来。
唐晓星脑子没转过弯来，身体却像有自己的想法似的，迅速迈步拦在门边。
女生被突然出现的人影吓一跳，惊得原地驻足，看清出现在面前的人是唐晓星，她一脸惊慌，眼神左躲右闪，不敢与唐晓星对视。
唐晓星回神，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冲动冒昧，好像吓到这位同学。
而且，她应该不希望自己经历的事情被其他同学知晓。
年久失修的脑子破天荒地光速运转，唐晓星看一眼女生手中的练习册，福至心灵，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急急开口：“这么高一摞是不是很重？我帮你拿一点！”
说完，也不等女孩儿反应，唐晓星强抢似的从她手里拿走一大半的习题册。
女孩儿愣愣看着唐晓星，但唐晓星已经率先转身往英语办公室去，她只能垂下眼，默默跟上。
唐晓星向来热情，乐于助人，同学们见怪不怪。
从教室到办公室的距离，说短不短，但最多走个三五分钟，一路上她们谁也没说话，唐晓星是因为懊恼和紧张，不知道说什么，至于她身边的女生，大概率是不想跟她交流。
但是……
唐晓星偷偷往旁边瞄。
这位同学紧张害怕的样子，好像兔子哦。
之前在天桥上哭红眼，一脸脆弱倔强的表情，也像软软的小白兔。
唐晓星一边走，一边猜测那封情书原本的主人是这位同学的可能性。
想了想，她觉得没道理。
那天发生的事怎么想都是黑历史，而且对方不愿意与她互相了解，趁着她回头拿包的空隙就溜走了。
再结合刚才女生见到她的反应，唐晓星得出结论：人家躲她还来不及。
唐晓星再一次为自己的鲁莽感到尴尬。
她是个闹闹腾腾的性子，安静比吵闹更容易让她拘谨，眼看办公室就要到了，一旦放下练习册，可能就没有机会再开口搭话。
唐晓星脑子转得飞快试图寻找话题。
可是，说什么呢？
问她过去这段时间后心情有没有好一点？
唐晓星无语凝噎，哪壶不开提哪壶，真问出这个问题，她一定会被对方当成脑残的缺心眼。
不过，看俞菟现在的状态，情绪应该调整过来了。
即将抵达办公室门口，唐晓星脑海中灵光一现，张口就问：“你们班是不是有个叫俞菟的女生？你认识吗？”
唐晓星一只脚已经迈进办公室大门，身旁一块儿来的女同学却没有跟上。
她驻足再办公室门外，怀里抱着一小叠英语练习册，脸上表情复杂中透着一点点无奈。
唐晓星不明白她怎么突然不走了，回头正要发问，旁边数学办公室走出来个秃头戴眼镜的男老师。
是三班的班主任，杨旬杨老师。
杨老师看见唐晓星身后的女同学就扬起笑脸，招呼道：“俞菟，你来得正好，待会儿把这套卷子带回去发了。”
女生点头，乖顺应好，于是杨老师就把批改好的试卷放到练习册最顶上。
唐晓星愣在原地，机械性地转头，看着那模样乖巧的女同学，震惊：“你就是俞菟？”
身后女生也回望着她，反问：“你觉得我是谁？”
“……”唐晓星完全没想到事态会发展成这样，回想自己刚才的问题，唐晓星心想自己真的蠢得要死。
这样的场面，她当然不可能追问俞菟，那封告白信是不是俞菟写的。
不如说，她心里有个确信的答案，那就是：不可能！
俞菟等着唐晓星开口，但唐晓星就傻啦吧唧地站在办公室门前，半天也没蹦出一个字，路过的老师和同学都朝她们投来奇怪的眼神。
周围打量的视线让俞菟感到不自在，她垂下头，想尽快完成老师安排的任务，于是对唐晓星说：“让一让。”
唐晓星下意识往旁边让了一步。
俞菟从她身边走过，将练习册放到英语老师办公桌上。
唐晓星如梦初醒，赶忙跟上去，将自己手里那一半练习册叠在俞菟放下的练习册上面。
俞菟转身往办公室外走，唐晓星个高腿长，快走几步就撵上她了。
唐晓星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撵上来，看俞菟的样子应该不太喜欢她，她还问俞菟自己是不是认识俞菟。
一系列操作都是又蠢又迷，唐晓星内心十分懊恼，却依然本能地保持着不紧不慢地速度跟在俞菟身后。
快到班级门前，俞菟在转角处停下脚步，回头问唐晓星：“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唐晓星一下课就守在三班门外，还跟人打听她，虽然问到的刚好是本人，引发一点不可避免的尴尬，但也盖不住唐晓星原本就是来找她这个目的。
“啊，就是，那个，额……”唐晓星张口结舌，完全不知道怎么解释。
情书当然不可能拿出来讲，面对俞菟显而易见的疏远和冷淡，唐晓星可不想再给对方加一条她是个自恋狂的印象。
仓皇无措间，她急得额角冒汗，可到上课铃响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俞菟冷静平和地朝她点点头：“没事的话，我就回去上课了。”
说完转身就走，唐晓星下意识想要挽留，手抬起来悬在半空，又意识到自己这样的行为真的太蠢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俞菟小跑着回到三班教室。
唐晓星也垂头丧气回到教室，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撑着下巴生闷气。
她头一次在交朋友这件事上如此挫败。
挫败倒不是因为俞菟不愿意跟她做朋友，而是她的种种行为简直像莫名其妙的骚扰。
林惮回头看她一眼，递来一个草稿本，上面写着：你怎么了？
唐晓星唰唰写下：没什么。
写完她又把这三个字划掉了，在黑杠底下继续写：我犯了点蠢，尴尬死了。
草稿本递回去，很快又传回来，林惮问她：怎么回事？
唐晓星：一两句话说不清，下课跟你说。
林惮收回草稿本，看一眼唐晓星潦草的字迹，把这一页随手翻过去。
唐晓星心情烦躁地在自己的草稿本上乱写乱画，好不容易挨到下课铃响。
这已经是今天上午最后一节课，同学们欢呼雀跃地冲出教室，去食堂抢饭。
以往唐晓星也是抢饭的第一梯队，她个子高，运动神经好，跑得超级快，班里的男同学都抢不过她，只要她撒开腿跑起来，基本上都是第一个抵达食堂。
今天她却没有和其他同学争抢的心情，慢悠悠地收拾好桌子，把几乎崭新的书本收进抽屉。
林惮在自己的座位上坐着没动，多写了一道练习题，等教室里人走的差不多了，唐晓星来敲她的桌子，她才放下签字笔起身。
唐晓星成绩不好，个子又高，座位被老师安排在后排，理所当然从后门走出来。
令她意外的是，踏出教室，不期然碰到从隔壁班出来的女同学。
是俞菟，还有三班另外两个女生，应该是俞菟的朋友。
二班的教室后门和三班的前门连在一起，唐晓星和俞菟照面，两个人都有点意外。
俞菟身旁的女同学立马笑开，主动递出邀请：“唐晓星，你居然还没走，要不我们一块儿去食堂？”
唐晓星有点犹豫，毕竟在她的印象里，俞菟应该是对她避之不及。
岂料林惮罕见爽朗，一把揽住她的肩膀，答应下对方的邀约：“那就一起走吧。”
唐晓星下意识看向俞菟，俞菟垂眸，避开她的目光，在朋友们征询她的意见时，温和地点了点头。
果然被讨厌了……唐晓星清晰地认识到这一点。
一行五人结伴去食堂，路上当然有聊不完的话题，主要是三班那两个女同学在聊天，平时闹喳喳喜欢接下茬的唐晓星今天意外地沉默，俞菟本来就安静内向，林惮则向来是板着脸不怎么爱说话的。
走在唐晓星左手边的女生酸唧唧地问：“唐晓星，听说你又收到情书了啊？”
唐晓星心说消息传得真快，偷偷瞄一眼俞菟，不知怎么的，不太想让俞菟知道这件事，所以她含糊地说：“没署名，都不知道是谁送的。”
女生闻言有点惊讶：“谁送情书居然不写名字？”
另一个女同学接她的话：“可能是暗恋吧，想传达喜欢的心情，可是明知道会被拒绝，所以就干脆不写名字。”
这个解释很合理，唐晓星收到的情书少说也有二三十封，就没见唐晓星答应过谁的追求。
俞菟抱紧手中的练习册，垂着头不参与她们的话题。
林惮干脆把唐晓星左右两边的位置都让出来给三班那两个女生，自己走到俞菟右后方，向俞菟搭话：“中午还要做题啊？”
俞菟回头看她一眼，很快转正视线，回答：“反正午睡前也有点空闲。”
林惮夸赞道：“你学习那么刻苦，难怪成绩好。”
俞菟抿着唇说：“就是因为不聪明，所以才需要刻苦。”
这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唐晓星在两步外应付身边两个女生不时抛向她的提问，感觉百无聊赖。
去食堂要穿过操场，这会儿还有低年级学生在草地上踢球。
一个男生临门一脚踢得重，可惜被守门员防住了，球从门前弹开，嗖得飞向外围跑道。
直直奔向唐晓星她们来。
这一幕似曾相识。
足球飞向俞菟，三班两个女生爆发尖叫。
唐晓星脑子跳过思考这个过程，身体直接采取措施，一步跨到俞菟面前，伸手拦下这个球。
足球在她掌心高速旋转，好在经过一次缓冲，力量已经没那么强。
唐晓星用标准守门员姿势把球抱怀里，等球静止下来后松手，一脚踹回去。
刚才射门的男生大声说抱歉，又在接到传球后向唐晓星道谢。
唐晓星甩甩手，手掌被震到发麻。
身后，响起温和清润的嗓音：“你没事吧？”
意识到是谁在说话，唐晓星迅速回头。
对上俞菟干净柔和的目光，没由来的，她心跳加快，扑通扑通跳不停。
“没事，当然没事！”唐晓星连连摆手，“我皮厚得很！”
俞菟看一眼她被足球拍红的掌心：“谢谢你。”
“唔，嗯！”唐晓星的交际能力被狗吃掉了，讲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林惮扭开头，收回抬到一半的手，揪紧了校服衣摆。
到食堂，打饭窗口前的队伍已经很短了。
唐晓星和林惮排一列，三班三个女生排一列，打完饭很自然分开，各自到班级区域用餐。
林惮和唐晓星面对面坐着，见唐晓星沉默着闷头吃饭，她问：“你今天怎么了？”
听见林惮的问话，唐晓星想起今天课上传的草稿本。
她往嘴里塞一口饭的同时，思考措辞，过了会儿开口：“就是……我今天不是问你认不认识和兔子有关的人，班长告诉我隔壁班三班有个女生叫俞菟。”
“我之前在校外见过她嘛，今天在走廊上碰见，我就向她打听知不知道谁是俞菟……”
原本以为会受到嘲笑，没想到林惮平静如常，还问她：“你们在校外见过？”
感觉有点偏移重点，但唐晓星没多想，回答道：“很普通的偶遇。”
天桥上发生的一切还有俞菟家里人去世的事情是俞菟的隐私，唐晓星答应过俞菟不和任何人讲，就只能带着点对林惮略感愧疚的心情，隐瞒了她和俞菟偶遇的经过。
怎么样的偶遇才能让唐晓星这样的脸盲对俞菟印象深刻？
当然，不排除是因为俞菟性格好，长得又漂亮。
林惮想了想，又问：“你为什么要找和兔子有关的人？”
唐晓星拿筷子戳餐碟里的饭团，把硬邦邦的方块戳散，同时回答：“今天那封情书末尾画了只兔子，我就想知道这封信是谁放我错题本里的。”
林惮夹菜的动作稍顿，须臾后又故作自然地夹起筷子尖旁边那块肉：“你觉得是俞菟？”
“不可能。”唐晓星果断摇头，语气十分笃定。
林惮问她：“为什么不可能？”
唐晓星把饭坨坨戳散后，将肉片上带起来的油涂在上面：“你看我们来食堂一路上她就跟我讲了两句话，还是因为我帮她挡了球，哪里像喜欢我的样子。”
似乎有一点道理，林惮刨一口饭进嘴里：“不用再确认一下吗？”
“没有必要。”唐晓星吃一大口夹着肉片的饭，腮帮子鼓鼓的，说话声音都变了调，“谁送的都无所谓，我现在不好奇了。”
因为一时兴起让自己陷入很尴尬的境地，唐晓星吃到了好奇心害死猫的教训。
林惮点点头，含糊地应一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饭后回宿舍睡午觉，唐晓星和林惮虽然同班，但宿舍没在一个楼层。
在楼梯口分别，唐晓星转身往走廊尽头走，从其中一个宿舍门前经过，听见里面传出笑闹声。
门没关，她下意识朝里面看一眼。
然后就看见靠近门边的下铺上坐着俞菟，床上搭了张小桌板，正在写中午拿回寝室的那本练习册。
唐晓星脚步在门边驻足这几秒，门内的女生们发现了她，笑着招呼：“唐晓星，这里有零食你要不要？”
“哦，来一点。”唐晓星自然而然踏进她们宿舍。
她和相邻几个班的同学都混得熟，这间宿舍以前也不是没来过，却还是头一次在踏进门的瞬间，心跳加快，感受到一点不知名的紧张。
俞菟自然也听见唐晓星的名字，抬起头来看一眼。
这一眼，正正好和唐晓星投来的视线对上。
在唐晓星礼貌性地招呼她之前，她就转开了目光，低下头继续写题。
唐晓星：“……”
她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接过旁边女生递过来的虾条和薯片，因此没看见俞菟耳根微红，有点急躁地在草稿纸上瞎画了几个圈。
离开这间宿舍时，唐晓星的眼神又偷偷瞄向俞菟。
但俞菟完全没有抬头的迹象。
唐晓星抓抓后脑勺，装作不经意把一包没开封的薯片放在俞菟桌上，只带走了虾条。
走出宿舍她就在走廊上捂脸。
回忆刚才的举动，怎么想都别有用心。
她盖着眼睛喃喃自语：“她会不会觉得我没分寸，很讨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