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别走。”顾铮紧紧盯着她的侧颜,扣在门框上的手没有松。
官婳轻轻叹一口气。
“你是演员。可我不是。”
“我的生活不止荧幕上的光鲜亮丽。”
“放过我吧。”
顾铮摇头，似乎很不甘。
“不爱我就放过我吧，顾铮。”官婳说。
滴答,滴答。
时间流逝。
抓在门框上的手，终于渐渐松开。
/
三天后。
青城第二市立医院。
官婳盘腿坐在病床上,小桌板上摆了台笔记本。
这几天在医院除了吃饭就是睡觉,玩手机，发呆。舅妈也许是怕她闲起来容易胡思乱想，上次问她有没有什么想弄的,可以给她带过来。
官婳想了下,要了家里的笔记本。
正好上回答应叶文的作业还没有做完。
电脑开机。
打开剩下的最后一份作业。
初恋。
在作业要求的一堆关键词里一眼看见这个词。
官婳陷入沉默。
她一度以为自己有世界上最成功的的初恋。
青梅竹马，门当户对,暗恋成真。
她以为自己足够当得起一个人的爱。
他爱她。
因为她的好她的坏，她的撒娇卖萌小心思，她的无理取闹小脾气。
原来都不是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下巴尖冰凉,她抹一把,手背上多了一片水痕。
趴到床边去柜子里翻包找手账本,她一直随身携带的那本。
里面有她第一篇日记，到第一卷亲手冲洗的胶卷、第一份手作的礼物,凡是跟顾铮有关的,都有记录。
她这么用力去爱的人,却是因为家族利益跟她在一起的。
为什么？
她不懂。
是因为她哪里不够好么？
长时间没有操作，笔记本的屏幕自动熄灭，她看到上面倒映出一张鹅蛋脸，圆眼黛眉。
凑近些想看看自己是否有眼袋，嘴巴弧度是否完美。
心中绷起一根弦。
不对。
一下阖上笔记本。
不对不对,她不应该这样凝视自己。
她以前不会这样的。最近这是怎么了？
眼里满是迷茫，呆呆望白墙。
咚咚咚。官婳急忙擦掉脸上的水迹。
护士拎好几个盒装补品进门，“官小姐，你的东西。”
摆到地上占了两张桌子的位置。
打眼一看，全是鲜虫草，人参液，阿胶糕之类的贵重补品。
官婳别开脸，“还是麻烦你帮我丢掉，谢谢。”
“好的。”
护士已经习惯她的回答。
轻车熟路地拎起袋子离开。
“吃饭啦，婳妞儿，发什么呆呢？”
舅妈拎着保温桶推门进来。
外面天色黯下来，华灯初上。
“舅妈，今天什么菜？”官婳伸了个懒腰，打哈欠。
“在医院还熬夜。”舅妈拿纸给她擦眼泪，“不到点就困了吧。”
舅妈把她小桌板上的笔记本挪到一边，“今天就这几样，自个儿看吧。等明天你出了院，咱再吃顿好的。”
保温桶放桌上，端出一盒盒小菜。
牛肉春卷、蚝油小青菜热腾腾冒着香气，筒骨藕汤味醇香，熬了四个小时的大骨飘出透金油珠儿，汤汁奶白鲜亮。
“快去洗洗手。”舅妈催促。
官婳麻溜地起身去洗手。
舅妈给官婳夹了几筷子菜，转身帮她收拾床边乱摆的零食和图纸。
“婳妞儿，你手机响，是不是有电话。”
官婳回到床上，舅妈把手机递给她。
一手吃饭一手解开手机。
心里莫名有种预感。
感觉会是她想的那个人。
‘广告推销’
不是啊......
松了口气，直接挂断。
划开通知栏，微信有一条新来自他的消息，大概是下午她剪片子的时候发过来的。昨夜她取消掉对他的特别关心，他的消息再没有特别提示音。怪不得刚才没注意到。
官婳知道下午他只发了一条，因为昨夜未读消息还是三条。
“谁啊？”舅妈随口问。
“广告推销。”
放下手机，吃了几口菜。
到底还是捡起手机，点进消息。
顾铮：[身体好点了么]
顾铮：[按时吃药]
顾铮：[早点休息]
顾铮：[快出院了么]
少见她跟顾铮的对话框里，这么多条都是他的消息。
句句都是日常，好像上次见面的事从来没有发生过。
直到现在，顾铮都不能把她的话当回事么，还是说他分手三四天后就能做到面对前女友毫无波澜？
官婳弯唇，笑容里多少有点讽刺。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嘲笑刚刚自作多情的自己。
“最近跟朋友......之类的还有联系吗？”舅妈帮官婳夹菜，随口问起这么一句。
官婳知道舅妈想问什么。
“最近消息太多，回不过来。我只跟叶文聊了几句，她还说给我介绍男朋友来着。”她语气轻松。
“嗯。”舅妈若有所思，“刚才我看护士拎了好多礼盒出去，又是他送的吧，你不接受也是好的，省得以后牵扯不清。”
官婳低头夹菜。
“婳婳，作为长辈，肯定觉得有人照顾你最好，但你现在这个年纪，还是应该多走走多看看，多把时间留给自己。”舅妈语重心长。
多把时间留给自己。
官婳点头。
/
《春山瑞松图》拍摄现场，人来人往。
正逢中场休息，导演组织重新布轨道，李玉玉穿过人群找到顾铮。
顾铮站在路边，化妆师踩着苹果箱给他补妆，旁边武术指导正在跟他讲解技术要领，李玉玉听得直揪心。
这是部武侠片，少不了动刀动剑的场面，虽然铮哥刚开始不想接这部，但真正开始拍了，还是尽量亲力亲为，很少使用替身。
“那顾老师，您再练习，我先去给王老师的替身讲动作，您有什么问题随时叫我。”武术指导讲解完了准备离开。
“嗯。谢谢。”顾铮略点头。
李玉玉日常替他跟别人客套：“好嘞，老师您辛苦了。”
武术老师离开，李玉玉转身就忍不住嘟囔：
“铮哥，就非得要亲自上么，我看那剑都是开了刃的，刀剑不长眼，你说万一一个不小心......”
这个镜头顾铮需要化伤妆，化妆师正在拿画笔一样的东西在他脸上画画。
画笔移动顾铮眼皮附近，他阖眸说：“我月底有个场衔接的戏要拍？”
“啊？”李玉玉愣了一下，迅速打开手机确认，“对，是有一场，放在电影开头。”
顾铮微蹙眉，“麻烦以后不要涂防晒了。”
这话是说给化妆师的。
语气没什么波澜。
化妆师捏刷子的手一抖，差点戳到顾铮的鼻梁。
肯定是她最近上防晒上多了，导致肤色接不上戏。
“我下次一定注意，一定注意。”化妆师连连道歉。
虽然顾铮并不粗俗暴躁难伺候，片场没人见顾铮发过火，但他身上天然带着点矜贵气质，让人总是仰视他。
整个组连导演和制片主任都见了都得对他点头哈腰。
跟他接触深一点的人都知道，他在与人相处时拿捏尺度拿捏得很好，让人能感受到明显礼貌之中的距离感。
所以反而像化妆师这种与他接触最多的，与他相处时最谨慎。
尽管她早就喜欢他的美貌，但除了第一次见面以外，连话都不敢跟他多说一句。
谁能想到今天因为工作失误，让他先开口了。
顾铮瞥了眼整个人瑟瑟缩缩的化妆师，眸底闪过不解。
李玉玉解释：“好了好了，别担心，顾老师只是提醒你一下，不是要怪你的意思。”
化妆师点头，匆匆收拾东西离开。
李玉玉耸肩，“没办法。”
“嗯？”
“我是说人小姑娘怕你啊，没办法。”
顾铮嗤声笑了下，“我很凶？”
“不，不是凶，是冷。”
顾铮挑眉。
李玉玉：“怎么说呢，哥你属于那种在荧幕上显得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然后第一次见面你特温柔客气，给人感觉特相处，但是相处多了吧，又给人感觉，呃，给人感觉你的温柔里带着冷漠......嗯，或者说疏离？”
顾铮点点头。
李玉玉看他的神色不像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论调，好奇地问：“哥，还有谁也这么说过你吗？”
顾铮想了下。
上个这么说的人，似乎是官婳。
那时候两个人刚刚在一起，去看话剧，正巧当时的剧组让一个小助理给他送东西，他结束后在剧场门口等了会儿，那小助理也是个小姑娘，冒着雨跑过来，结果发现东西送错了。
当时小姑娘大概觉得自己耽误了导演和男主角两边的时间，吓得脸色惨白。官婳带她去剧场边的咖啡厅，说引以为戒，下不为例，然后塞给她一杯热牛奶，说给我喝掉。小姑娘可能被人骂惯了，当时看官婳的表情跟看救世主似的。
小姑娘走后，聊到她怎么会怕成那样，官婳说：“你不知道你呀，看上去温柔好相处，处久了才知道你心里有座围城，谁也进不去。”
顾铮垂下的睫遮住黝深眼眸，侧脸下颌阴影清晰而沉郁。
李玉玉刚刚在低头看行程表，没注意顾铮神情的变化，随口猜：“不会是嫂子吧。话说嫂子最近忙吗，怎么不来这边玩了，听赵姐说她以前经常过来的。”
顾铮敛眸，没有应声。
怔忡几秒后，他伸手跟身边另一个助手要手机。
点开通讯列表，上一通跟官婳的通话已经是四天前了。
点开微信对话框往上拉，大部分都是她大段大段的碎碎念，什么都乐意分享。
最近......一句话都没有回复。
顾铮站在落日余晖中，周身镶了一圈寂寞残阳。
李玉玉觉得他有点怅然若失，但摸不清到底在缅怀什么。
不过顾铮日常就不爱透露感情相关，李玉玉不打算多嘴，否则赵梦知道了，又是一顿臭骂。
“对了哥，我看你后天有张回青城的机票，需要我去请假吗？”
虽然后天没拍摄任务，但一般为了方便临时调度，顾铮离开剧组前都会打声招呼。
顾铮略一沉思。
“不用了。”
“行，那就是取消机票是吧。”
顾铮点头，拍摄马上又要继续，李玉玉见没什么别的事，转身避开了现场。
片场打打杀杀，顾铮吊着威压，从一个房顶滚到另一个房顶，看得李玉玉胆战心惊，干什么都提着一颗心。
晚上九点多收工放饭，李玉玉把盒饭送去顾铮的位置，等他吃上饭，他才放松些，站在一边准备刷会儿微博。
“哎哎，你猜我刚才给谁送饭去了？”
路过两个场务边走边聊。
“谁啊？”
“谷一依啊！那边那个最大最亮的房车看见没？定制版，据说一辆两千万。我刚一打开门，嚯！差点闪瞎眼！那豪华真皮沙发卡座，50寸大电视，酒柜里摆了三层洋酒，地上那个地毯我都不好意思踩上去，怕踩脏挺尴尬的。”
“踩脏？那女的演戏只会咧嘴瞪眼，还能跟顾铮对戏，什么来头你不清楚吗，说脏还是她脏，不就是个女表子，张开腿就给......”
这话越骂越难听，李玉玉瞪了那人橙色的背影一眼。
顾铮神情也有点不耐烦，朝李玉玉使了个眼色。
李玉玉顺手把桌上没用的筷子甩过去。
筷子咻一声砸那人脑袋上。
“卧槽，谁这么不长眼啊，没看见有人吗？”
“哟，砸人了，不好意思啊。”李玉玉踱着小方步走过去。
“你找事是不是？”橙衣男人打量李玉玉，见他虽然长得跟大白似的，但圆脸圆眼，一副受欺负的怨种样，立即豪横起来，揪住李玉玉的衣领，恶狠狠扬拳。
“嗳嗳。”橙衣男人身边的小马甲扯了下橙衣男人，给他指顾铮的方向，“好像是顾老师的助理。”
橙衣男人立马换了种脸色，慢慢松开李玉玉的衣领，“原来是顾老师的助理老师呀，不好意思，刚才你的筷子不小心飞我身上了，需不需要我去给您换一双？”
李玉玉笑了，“变脸变挺快。”
橙衣男人点头哈腰赔笑。
“以后说话给我放尊重点，别以为自己长个几把就能对女人评头论足。”李玉玉手搭到他肩上，拍了他几下。
这几巴掌看似不用力，把橙衣男人拍得直想咳嗽。
“有本事你骂我，咱们干一架。”
橙衣男人脑子转得快，反应过来是刚才议论谷一依的事被人听见了，连连道歉表示再也不口嗨了。
李玉玉这才把男人放走，雄赳赳气昂昂回到顾铮的休息位。
“铮哥，他们以后肯定不敢这么恶臭了，至少不会再议论组里的女生了。”
“未必。”顾铮已经吃得差不多，放下筷子，用茶水漱了下口。
“什么意思？”
“刚才你替谷一依出头，他们今晚的话题马上会变成我跟谷一依。”
“卧......c。”李玉玉愤愤不平。
这群恶臭人！
顾铮见多了这种场面，倒是淡定，该看Qtake就看Qtake，该休息就休息，继续准备夜场的拍摄。
李玉玉坐下，给保温杯换茶叶，夜风吹过来，把剧本吹得哗啦啦响。
远处房车区灯火通明，想想就知道有多温暖，跟这边凄凄惨惨的四面通风的遮阳棚形成鲜明对比。
李玉玉知道，其实顾铮在家闲置了几辆房车，其中有一辆谷一依同品牌定制款，据说闲置是因为不喜欢那辆车的空间设计。
现在片场房车区也有他一辆房车，但中场休息时间只有二十分钟，这么短的时间，顾铮一般不会来回折腾，宁愿在片场附近回看自己拍摄的素材。
得嘞，老板敬业，他这个当助理陪着呗。
李玉玉任命地搓搓手，打开手机继续刷微博。
首页一刷新，就出现官婳的新微博。
瞪大眼睛看了会儿，皱紧眉头。
点进她主页。
李玉玉一个弹跳蹦到顾铮身边。
“我勒个去！铮哥，后天是嫂子生日啊。”
“嗯。”
顾铮手里的平板继续播放，上午他跟武打演员的对手戏似乎没有表现好这场戏该有的家仇恨意。
“这段可能需要补拍，你记一下。”
“好。”李玉玉下意识接话，打开备忘录才想起自己刚才在干什么，“不是，这时候忙什么补拍啊那导演天天摆烂根本都不在乎，嫂子生日，嫂子生日啊哥。”
最后几个字着重强调。
“哦，”顾铮抬了下眸，“上次在东京找到的Leica包一下，寄给她。”
“寄给她？你疯了？不是，哥你是不是跟嫂子吵架了？我看嫂子新微博丧得不行。”
李玉玉递手机，顾铮接过来。
@明二宝贝蛋：[图片.jpg]
是念念不忘的歌词截图。
-无非是害怕遗忘
-属于你和我的过往
-日有所思梦感伤
-却又无法和谁讲*
“铮哥，嫂子以前微博可都是甜蜜恩爱风，最近这几天只发了一条图片微博，你最近也......你俩是不是闹什么矛盾了？”
顾铮没说话，李玉玉当他默认了。
“肯定是哥你的问题吧！”李玉玉很笃定，“嫂子以前多积极乐观一姑娘啊，你看，你自己看她新微博，谁看了不得玉玉，我一想起她以前那么单纯开朗的笑脸，再一看这个玉玉悲观的微博，我就，我就，难受得我直想哭哇。”
李玉玉扯袖口擦眼睛。
顾铮：......
“去跟制片请假。”
“好嘞！这就对了嘛，再怎么有矛盾，生日这种场合要是不到场，你绝对在她人生里是黑名单人士了。”李玉玉编辑信息，给制片主任发消息，“说起来，铮哥，你跟嫂子因为什么吵架啊？”
消息过去，李玉玉重新订机票，“难道是上回那个热搜？哎呀哥那件事不是八卦传的那样，你跟嫂子解释清楚了吗？不清楚就去解释啊，嫂子她得多难过啊。”
顾铮眸色略黯。
“分手了。”
分手了？！
这三个字无异于平地一声雷。
李玉玉张大嘴巴。
惊掉下巴。
“你提的？”
顾铮瞥李玉玉一眼。
“她。”
“不是哥，你，你你你哄哄嫂子啊，你好好，你好好跟她解释，她是不是家里出事压力太大了呀，你又没有在她身边陪她......”
李玉玉急得上蹿下跳。
恨不得马上飞回青城。
“她家里的事稳定下来，才提的。”
听这话，嫂子很决绝，可是，可是到底为什么啊。
李玉玉一万个不理解。
“到底是为，为什么啊？”
嫂子那么那么爱，瞎子都能看出来，怎么会分手呢？
“为什么......”
顾铮喃喃重复这句话，眺望远方。
深邃的眸底浮现一丝不解。
穹顶是一汪深蓝色的泽洋，湮没光彩。
其实顾铮不太理解她到底是为什么。
还如此决绝。
明明一直都这样。
为什么突然要分手呢。
想不通。
现在似乎是婳婳没走出来，但她心里已经意识到这段感情的本质，下章生日宴就已经moveon了。
至于顾狗......不知道为什么分手是吧，接下来让你好好知道知道（恶魔低语）
放个下章预告：
“唔唔唔——”璐妹突然指向一个方向，笑眼弯弯。
顾铮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橙红色的身影，一手抓酒杯，一手提裙摆，小步朝这边跑......
官婳越跑越近。顾铮唇边的笑愈发明朗......支开胳膊方便她挽住。
官婳顿住脚步。
蹲下身捏一把璐妹的脸颊，“秦周璐，长本事了是不是......”
顾铮支开的的手臂僵在空中。
（宝贝，因为周三要上架，千字排名对我还挺重要的，咱们先暂停两天，然后我努力码字，咱们之后尽量多加更好不好？啵啵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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