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员们被萧缜劝走了,贺氏才沸腾过的心也凉了,在外面被丈夫的眼神制止,一进国公府,贺氏就软到了丈夫怀里,心疼得无以复加:“傻老二,他真不想当,给你……”

萧守义一把捂住媳妇的嘴,半拉半抱的将媳妇带回房间,一直来到最里面的净房,他才低声斥道:“你当这是村里选里正吗,自己干不动了还可以让给同族亲人?”

贺氏无力地坐在旁边一张凳子上,无精打采道:“随你怎么说吧,反正我这心里空落落的,跟乞丐刚捡到一只烧鸡还没动嘴就又被人抢走了似的,浑身难受。”

萧守义看媳妇这副傻样,又给逗笑了:“放心,谁也抢不走你的皇婶之位。”

贺氏猛地抬起头。

萧守义戳她脑门:“想想村里选里正的时候,哪回孙兴海不得谦虚几l回才继续当,你还气过他假模假样,现在怎么看不出老二也只是嘴上谦虚谦虚?”

论家底,萧家比孙家还强,老爷子又是千户出身,完全有资格争一村里正,可老爷子不想出头,媳妇就一边埋怨老爷子,一边受不了孙兴海在人前的虚话。

贺氏仔细琢磨琢磨,随后噌地跳了起来,整个人都挂在了丈夫身上!

萧守义连忙接住,得亏他常年练武,才能在五十一的年纪还抱得动比年轻时胖了三十多斤的媳妇。

“真能当皇婶?”

“真的!”

“我当皇婶你当啥?”

“……当然是皇叔了。”

贺氏的脑筋已经飞快转动起来:“废话,皇叔皇婶都是辈分称呼,我说的是别的,老二会不会封你个王爷,然后我就是王妃了?”

萧守义放下媳妇,很是无奈:“瞧你,又着急了,等老二坐上那个位子,咱们当叔婶的一没得罪过他,二没在大事上犯错给他扯后腿,别的皇帝怎么封叔婶,老二应该也会怎么封咱们。但你不能急,不能在老二称帝前到处嚷嚷坏了自家的名声,也不能摆长辈的谱催老二快点封咱们,懂吗?”

贺氏:“等等,等等……”

她先想一想以前有没有做过对不起二侄子的事!

萧守义笑着将媳妇拉回内室,他给自己倒碗茶,看媳妇皱着眉头绞尽脑汁地回忆。

外面突然传来丫鬟的声音:“夫人,世子夫人来了,您现在有空吗?”

贺氏:“有,我马上去!”

丢下丈夫就跑了。

萧守义慢悠悠地品着茶。外事有侄子侄媳妇操持,家里有儿媳妇管着,满京城大概都找不出比他更清闲的国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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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官要拥立萧缜为帝的消息正式在萧家两府以及亲友之家传开了。

萧缜再次给几l个儿郎们紧了紧皮,佟穗、林凝芳负责家中女眷以及府里的下人们,看似要交待很多,其实还是那些车轱辘话,毕竟众人从灵水村搬到洛城这一路,每次家里得了什么风光,都会强调一次不得骄狂炫耀的规矩。

这都是老爷子从一开始就定下来的。

被万众瞩目的萧缜在寸步不离地黏了佟穗几l日后,终于想起还有一件大事没做。

佟穗从学堂听史回来,就见萧缜坐在暖榻上,炕桌上摆着两摞厚厚的书,什么《诗经》《楚辞》《周易》……旁边还摆着文房四宝,有张纸上已经写了好几l个名。

佟穗懒得爬上去,站在榻边瞧了瞧,道:“我想了两个名,问过大姐跟凝芳明秀,她们都觉得好。”

萧缜:“什么?”

佟穗摸摸腹部,眼中有温柔也有怀念:“顺着绵绵跟怀祖的名字来的,女孩就叫颐宁,男孩叫承祖。”

清宁、颐宁都有太平安宁之意,怀祖是怀念老爷子,承祖,是传承老爷子的英明睿智。

萧缜笑道:“都是好名字,竟是我班门弄斧了。”

说着,他已经离开炕桌移到榻边,扶着佟穗的肩膀让她转个身,再靠到自己怀里。

佟穗拍他的胳膊:“祖父起的好头,我只是捡了现成的。”

萧缜闭着眼睛在她耳边蹭了蹭,佟穗听见他微不可闻的叹息,肯定是想老爷子了。

佟穗:“这半年你们几l兄弟都一直在外面,明日去祭祭祖父?”

别看老爷子经常挑孙子们的短,其实最喜欢家里热热闹闹的。

萧缜:“嗯,我这就让人去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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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琦刚收到齐云六百里加急的汉州奏折,听说萧缜去祭老爷子了,魏琦便叫上鲁恭一起出了城。

先帝特意在洛北的邙山上赐了一片风水宝地给萧家,如今这里只有老爷子的孤坟一座。

魏琦、鲁恭赶来时,众人已经哭完了,正准备离去。

萧缜让二叔带着兄弟们先走,他继续守在老爷子的墓前。

魏琦、鲁恭分别给老爷子上了香,烧过纸后,两人一左一右地站到了萧缜身边。

魏琦:“这折子是齐云写的,这封信是潘勇给您的。”

顺便讲了潘勇连夜乘船赶赴江州又把潘岱带走的事。

鲁恭冷笑:“他是知道范钊败了,提前跑了。”

萧缜先看齐云的折子,说的就是潘勇疑似潜逃之举。

再打开潘勇的信,上面只有两句话:

“若能留我母、妻、女一命,来日必窃陵为报。”

“若不能,从此恩断义绝。”

萧缜笑了,折好信塞回信封。

鲁恭:“他说什么?”

萧缜:“没什么,给我讲了个笑话。”

说完,他用火折子点燃信封,烧给老爷子让老爷子也笑一笑。

当年南边出了两个伪帝,蜀地的梁国还算君臣一心,陵国境内却有不少山匪占据山头,既要跟前朝朝廷对着干,也不给自立的陆氏一族面子,占据田地却不缴纳税赋,也不许陆氏来此征民征兵。

陵国多山且密集,陵帝要集中兵力抵挡前朝以及后来的大裕,根本没有余力去对付那些山匪。如今各地山匪连成一片,地盘加起来比整个晋州还大,几l个山匪头子各领一万左右的匪兵,平时各自为政,一旦陵军有异动,匪头们便合兵御敌,早成了陵国的心腹大患。

陵国两代皇帝尚且不能真正统率陵国,潘勇凭什么认为他能窃取陵国?

他萧缜想要的,可以自己拿,犯不着用一个谋划过要杀他九族的小人。

都已经撇下家人逃了,再来为家人争取生机,不过是在骗自己的良心罢了。

火舌迅速卷住整封信,将其燃成灰烬。

魏琦无法在萧缜脸上分辨出任何情绪,想了想,问:“范钊谋逆案罪证确凿,萧侯想何时发落?”

萧缜:“这是两位丞相的分内之事,不必再来问我。”

魏琦:“……是。此外,我已经给谢坚去了信,让他举荐二人接任汉州、江州守将,届时再调南线四将、罗霄以及边关五位总兵即日启程来京祭奠先帝,再与我等共商拥立新君大事。”

萧缜:“魏相所虑极是,倘若不能选出一位诸将皆愿臣服的帝王,哪怕新帝继位,诸将拥兵自重,北地仍有战乱之忧,一旦战火起,便将伤兵伤民伤财,与其亡羊补牢,不如一开始就立一位能统率北地的明主。”

鲁恭:“还是萧侯目光长远啊。”

萧缜:“我再陪陪老爷子,两位早些回城吧。”

二人行礼告退。

路上,鲁恭让坐骑挨着魏琦的坐骑,低声道:“萧侯的话确实有道理,就怕哪位将军担心此行安危,不敢孤身来京。”

真的商量拥立之事还好说,万一萧缜也学窦国舅或范钊,要把人骗来京城再夺权呢?

鲁恭当然相信萧缜的为人,可东西南北加起来十个大将军,除了乔长顺,谁还能完全相信萧缜?

魏琦:“有过陈望、吕胜、黄起遴的前车之鉴,哪个敢不来?”

大裕朝确实是先帝建的,但建朝的时候萧家就立了第一等的战功,建朝后五位拥兵自重的大将军,有三位是被萧家俘虏或劝降,论民心与威望,此时的萧家已经远胜当年的先帝了,梁国、陵国听闻萧家军也要闻风丧胆。

鲁恭将十个大将军过了一遍,除了南线四将他没打过交道,剩下六个他多少都熟,料想会来。

“范钊的案子?”

“前朝事前朝毕,范钊在你我的眼皮子底下造反,也当该由你我处决他的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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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庆帝驾崩的消息还瞒着各地文武官员,只有朝廷派出去的六百里加急陆续送到了诸位有资格提前知晓此事的边将手中。

荆州,谢坚一边命长随收拾东西,一边分别给他举荐的合州、汉州、江州守将送去书信,劝他们听从朝廷调令。

长安,罗霄只身一人,安排好副将就出发了。

蓟州军出身的青州新任守将除了收到朝廷诏令,还收到了鲁恭的书信,说冯国公肯定会进京,让他别磨蹭。

晋州,赵良臣喊来长子赵琢,桌面上摆着一样的诏令与次子赵瑾的家书。

赵琢:“谁能想到,韩叔父子俩加起来也只当了五年皇帝,这么快就要换人了。”

赵良臣:“萧缜那小子,瞧着不像卑鄙之人。”

赵琢:“父亲尽管去,他真敢囚禁您,我发兵包围整个卫县,看他还要不要仁义的好名声。”

赵良臣:“……等我消息,不许冲动。”

凉州。

一个亲兵朝自家大将军抱怨:“您刚从长安跑到这边,才待了半个月又得跑去京城,回头再跑回来,来返五千里地,马不累人也要累啊。”

袁楼山笑:“跑一趟能换北地彻底太平下来,从此免于内战,别说五千里,一万里我都高兴跑。”

辽州。

乔长顺离得最远,收到诏令与亲爹的家书也就最晚,看完后先跑去抱起媳妇抡了几l大圈。

“疯啦,快放我下来!”

“哈哈哈,先不告诉你,等我回来再说!”

“你要去哪?”

“回京,放心,是好事!”

等乔长顺带着一队亲兵来到辽州与蓟州交界的地方,没等他派出亲兵去探探冯籍动身了没,冯籍竟亲自带着两个随从出现了,笑着朝他道:“走吧,咱们同去京城,路上还有个伴。”

乔长顺既为自己的提防惭愧,又替二哥高兴,朝冯籍拱手道:“国公这份情义,我一定转告二哥。”

冯籍:“都是战场上过命的交情,何须多言,怎么样,营里都安排妥当了?”

乔长顺:“这您放心,耽误啥也不能耽误戍边大事。”

冯籍颔首。

纵马往南疾驰时,冯籍想起了很多旧事,每一幕都有先帝的身影,金戈铁马、豪情万丈。

先帝没能管好整个北地,他冯籍更没有那个本事。

但他有信心守好蓟州,像父亲一样,至死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