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县令和张家本就是远房亲戚, 哪里肯听你兄长的状诉, 直接将他关进了县狱害死,对外称是暴毙。你嫂嫂在家中等待丈夫不归,她一个女人家毫无主意,便带着孩子们到县里告状。县中对她们孤儿寡母置之不理,张家却坐不住了,派中部曲恶奴将你嫂嫂和两个孩子拿住,囚禁在你兄长家中派人看守,不准村里人靠近。”

“接下来你就都知道了,她们怕是早已遭了张家毒手,如今连看守的部曲都不派了,但咱村里人都畏惧张家的权势,不敢靠近你家院子。”

里正长吁短叹地讲述完毕后,抬起手背抹了一把泪水。

戴六郎始终默然站在院当中,拄着拐杖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他转身往门外走去,里正从石台上站起来问道:“戴六郎,你到哪里去?”

“我要好好想想。”

戴望撑着木杖走出门外,翻身跨上了马背,挥鞭打马朝着村落的尽头奔去。里正站在院门里,探出头去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幽幽地叹了口气。

他一路疾奔至村子后面乌鞘岭下的那片林子里,翻身下马扔掉了木杖,踉跄地往林子深处奔去,右脚跟处的疼痛此刻似乎完全消失,他的神经痛楚已经被汹涌的恨意怒火所淹没。

他在两大一小三个新坟堆前跪倒,这是暴尸在家中的嫂嫂和两个孩子的坟墓,他双手攥着坟前的湿土,头栽在坟头上痛不欲生,同时心中也酝酿着纠结的风暴。

他想要亲自报仇,只有手刃仇人才能够解除心中的恨意,但这样做他无疑会变成一个法外之徒,失去做人的资格,这辈子只能在山野中生存,与盗匪为伍。

天渐渐暗了下来,戴望的艰难抉择也终于有了结果,他决定前往武威城凉州府去状诉,县令与县中大族张氏沆瀣一气,凉州刺史法曹定能够秉公法断,这是灭门惨案呐!凉州的官员们但凡有一丝良心,岂能忍心让他兄长一家含冤莫白?

……

节度使的队伍进入了渭城,由于队伍太过庞大,城中的馆驿容不下,李嗣业便与段秀实等几个随从在城中客舍住下。

时下王维的诗作渭城曲在城中已经十分出名,许多青楼妓馆中都编成曲子来唱。

他们所住的客舍也不知是不是王维呆过的,只是眼下时节寒冬,找不到诗中对应的景致,也没有什么客舍青柳色新。

夫蒙中丞派人来传话,各方使者要在城中呆个三两天,然后才动身。

行进的速度已经越来越慢了,以前一天过两驿,现在每天一驿,凡遇到城池还要歇两天。他真不知道这些使者脑瓜子里到底想些什么,竟不肯早一点入长安城,只怕照这样走下去,进入城中已经是腊月底了。

既然他们不着急,李嗣业同样不急,不是在城中逗留两日吗,到城中酒肆中喝个两日酒,也就过去了。

安顿住下之后,李嗣业便带着段秀实燕小四他们在渭城中游荡,随意寻访了一间看着顺眼的酒肆,进去觑得一张空案几,五人盘膝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