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天朗气清，风和日丽，和往常没有不同，又好似哪里都不同。
金珠睡过头了,还好今天没课业。
她自己梳头,又带着薄荷和金子洗漱。
不知道为何,她感觉昨晚好像有什么动静,但她睡得太深了，只能归结于做梦。
她一手牵着金子,一手牵着薄荷，走到郁月房门口：“师父……”
然后,他们三人就看到自己五个师兄，正襟危坐。
师兄们中间，摆着一个很圆很圆的蛋。
那个最小的师兄，一脸和蔼地看着她：“你们三个来得正好,来,认蛋归宗。”
三人：“？”
金子察觉到什么，对着玄武蛋，小心翼翼地问：“师父？”
玄武蛋点点头。
其余两人：“这是我师父？”
后来，秦道直废了很多口水,才让金珠和薄荷明白,眼前这蛋就是郁月。
金珠掉了几滴眼泪，好歹郁月没事，她扬起笑脸,说：“那现在就要等师父孵化，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陆空雪回：“不用了，这个蛋,我可以孵化。”
他们刚刚研究一个上午，确定月神之力能催化玄武蛋的生长。
他一说完，金珠金子和薄荷，立刻崇拜地看着陆空雪，薄荷：“大师兄好厉害，还会和母鸡一样孵蛋。”
金珠金子吃惊：“好厉害，大师兄原来是母鸡！”
孟金宝四人听着，撇过头偷偷笑了。
童言无忌，陆母鸡才不会计较这点小事，只是师弟们就不一样了。
他看孟金宝几人，指节扣扣桌面，说：“我要用月神之力蕴养师尊，带孩子的事，就交给你们。”
四人：“哈？”
他语气轻飘飘：“今天开始，一人二十五六个孩子，不难吧？”
李沂额头一跳，揭穿他：“我看是师兄不想带孩子吧。”
陆空雪坦然：“我确实不想带孩子。”
岂有此理，居然承认得这么直接，秦道直拍桌：“不行，一天二十个已经是极限！”
孟金宝瞪大眼睛：“我，我还要研制好吃的丹药呢，你们忘了你们刚刚吃药的脸扭曲成什么样了？”
陆空雪：“那问问师尊同意不。”
所有人看向玄武蛋。
这个蛋又白又圆又可爱，什么都好，就是不会说话。
陆空雪敛眉，长指一勾，偷偷推下玄武蛋。
眼看玄武蛋动了，陆空雪神色不改：“你们看，师尊也同意了。”
玄武蛋：“？”欺师灭祖！
就这样，陆空雪抱着玄武蛋，迤迤然走了。
孟金宝还没说什么呢，就听不远处，传来孩子的哭声。
窦渊笑了笑：“那就带孩子吧。”
窦渊当惯大师兄，带小孩对他而言，还好。
况且，小孩们都有天赋，一般的摔打不会出事，他们中也有小团体，窦渊瞅中小团体的头头，这样管起来，小孩们服他，他也轻松。
于是半天下来，孟金宝那边鸡飞狗跳，李沂这边被吓得噤声，秦道直那边叽叽喳喳，只有窦渊那一派祥和。
渐渐的，小孩们都听说四师兄那边好混，带着小团体偷偷躲进窦渊的“幼儿园班级”。
中午，窦渊点名时，人数是三十，下午点名是五十，晚上点名是七十。
数字越来越离谱。
直到第二天早上，来窦渊这聚集的有一百零七人，全体幼儿园就读人员到位。
他们扒拉着窦渊：“窦师兄，窦师兄！”
窦渊擦汗，问：“你们对应的教习师兄呢？”
小孩：“就是你啊！”
孟金宝、李沂和秦道直，过来围观，一个个难掩感激，轮流拍拍窦渊的肩膀。
窦渊：“……”
还能怎么办，都是师兄弟，那就这样吧。
窦渊一人对一百多的四脚吞金兽，倒也游刃有余，郁月要是能说话，高低给他封个高级幼师称号。
而孟金宝果真去研制新丹药，可能这次自己在悲恸中，不小心吞了不少丹药，真的被自己恶心到了。
秦道直和李沂商量着锻剑，他们一个有逐日，一个有气运，想试试如何生成剑灵。
另一头，陆空雪收回月神之力，缓缓吐出一口气。
今天的玄武蛋还是没有动静。
他戳戳玄武蛋，问：“你什么时候能出来？”
郁月：“……”
急什么，出去就是王八了。
黑气说的没错，为了彻底消灭它，道号被盗号的郁月，必须要先做到消灭自己。
她用的这招，就叫金蝉脱壳。
事实上，她已和黑气同归于尽，但她留了后手，在将死的刹那，将自己一缕分神，放进玄武蛋。
现在，她的五感只剩下听觉和触觉。
陆空雪话不多，她常常能感觉，他会摩挲蛋壳。
力道很轻，也很郑重。
整整三年，凡间终于适应新的灵力浓度，不再突然变异什么大精怪。
战乱持续两年半，世界一分为三，三足鼎立，维持着微妙的和平，却是这三年来，最安稳的时候。
随便幼儿园扩张到三百人。
窦渊和十五岁的金珠，将幼儿园管得井井有条，金子和薄荷也时常打下手。
这两年，金珠和薄荷灵根初显，都能修炼了，金子已经无师自通，修炼到练气三层。
孟金宝第五百次改善口味的丹药失败，因为每次都从丹炉里捞丹药，被师弟师妹们亲切地称为“铲屎官”。
他还谎称是小黑小乖拉的，被二鸟揍了一顿。
秦道直和李沂锻出一柄剑，剑上产生剑灵，但剑灵太过胆小，问一句话就被吓晕一次。
随意仙宗里，现在陆空雪最大，做的决定，师弟师妹们也会听。
眼看凡间无危害，他道：“回修真界吧。”
临走那天，许多佛修前来送行。
慧藏小和尚也长大了，不再是小憨憨。
窦渊发觉他目中不舍，笑道：“你想来修真界么？”
慧藏摇头：“不了。”
他回望凡间，唏嘘：“佛曰众生皆苦，凡间是我们的根基，修真界再好，对我们来说，也是他乡。”
孟金宝凑来：“没关系，通道开了，有空来做客，你要是来长住，我还怕你偷我好吃丹药的秘方呢。”
慧藏被这么一噎，什么伤感情绪都没了，再怎么样，他不会偷粪坑秘方。
窦渊笑了几声，对慧藏说：“如果你想来修真界，那就去崇仙州度蒙山，随意仙宗就在那。”
李沂在给小孩们列队，小师弟师妹们都怕李沂，乖乖站好。
其余三人，则给孟金宝打下手，打开一个超大的传送阵。
于是，以抱蛋陆空雪为首，随意仙宗三百多人，浩浩荡荡往修真界去。
对修真界六大仙宗来说，随意仙宗失踪了三年。
毕竟，凡间这里，是天道老儿选的地方，除了天道授意，还真没人能刺破。
在凡间的佛修，不止建立一个类似的修士收容所，随意仙宗在其间，并不明显。
所以，陆空雪一行人乍然回到度蒙山，有护山大阵罩着，也没人发现。
他们低调地回来了。
修真界灵力充足，孟金宝一回来，就嫌度蒙山的护山大阵不够好，揪着几个有阵法天赋的小孩，去修补大阵。
陆空雪又到突破边缘，但郁月一日不孵化，他就吃一日归元丹，压制修为。
最先突破的，是窦渊和秦道直。
秦道直顺利过度到金丹，因为有气运光环环身，雷云偏爱他，给他开后门，意思意思，劈一下就得了。
他出关后，接手几百个小孩教育工作，换窦渊去闭关。
这次，大概花了半年，窦渊晋升元婴期。
当年柳春风百年元婴，已经是修真界不可多得的天才，这几年，修真界灵力大复苏，出现几个八十岁元婴，但此时，窦渊也不过三十多，容貌上更是二十五六的模样，当真资质过人。
但这种过人，在随意仙宗也没什么，不说元老五人组，三百个小孩里，已经有很多上道了，练气八层的都有。
只金珠和薄荷天赋差一点，但有李沂闲下来拉练一番，二人对修真颇有感悟。
金子也跟着一起修炼。
之所以李沂愿意带他们修炼，是三小只老想拐带逐日玩，为了不让剑灵玩物丧志，李沂只好带孩子。
其间，随意仙宗的地盘，也扩大十成。
有孟金宝的阵法罩着，随意仙宗占地行动相当恣意。
以至于有些修士路过度蒙山时，在登仙阁上，发出真诚的困惑：“上次过来，度蒙山好似还不是这个样子。”
别人见怪不怪：“有什么奇怪的，灵力大复苏，一些山脉走势改变，地形变化，也正常。”
“凡间分到的灵力是最少的，都有不小的变动。”
于是，这点异常讨论，被淹没洪流，众人更关心的是，修真界晋升了一个新大乘。
夜幕降临。
天际圆月，被蒙上一层红雾。
趁红月还没生成，陆空雪跟几个师弟说了下自己今夜要闭关。
顺便，他把郁月蛋交给窦渊保管。
窦渊说：“师兄放心吧，师尊在我这好好的。”
陆空雪点头。
这几年，和郁月蛋朝夕相处，突然要离开蛋蛋，他还有点不习惯。
只是，红月夜自己会变成兔子，身体过于虚弱，如果这时候，郁月孵化出现意外……
他杜绝这种可能。
总之，把郁月蛋托付最可靠的师弟后，陆空雪闭关了。
而窦渊把玄武蛋放好，发觉它想越狱，更是谨慎。
一晚上，他查看很多遍。
他记得陆空雪说早上出关，临近天亮才松口气，屋外，有三个小孩请教。
他出去，回话的声音，在房中听起来很小，并且越来越远。
他和三个弟子走远了。
突然，玄武蛋动了。
它左右摇摆，一个翻滚，“啪”的一声，掉到地上。
这点小动静，它可不会摔破，蛋壳比孟金宝阵法还牢固。
于是，蛋蛋一路骨碌骨碌滚着，翻过门槛，下台阶，游过走廊，优哉游哉。
直到它碰到一双鞋，停下。
鞋子的主人，是随意仙宗第一百二十个弟子，叫小七，他身边还有几个师兄和师妹。
他们知道这是师祖，很是一愣。
可平日大师兄护着师祖，他们只能远观，不能摸一摸，此时，几人围过来这雪白圆滚的蛋，小心翼翼地：
“师祖？”
因为小孩们还没行拜师礼，不定成为陆孟李窦秦座下弟子，他们暂且称郁月为师祖。
听到呼唤，玄武蛋晃了下。
小孩们面面相觑，师祖果然很温和呢。
他们被李师兄训，去找秦师兄救人，秦师兄就会劝李师兄：“要是师尊在，她肯定是第一个带他们玩耍的。”
每当秦师兄这么说，李师兄就会放他们一马。
几个小孩特别好奇，围在郁月身边，说：“师祖师祖，你真的是修真界最强吗？”
“师祖，李师兄好凶，你快出来教训他！”
他们七嘴八舌，一会儿戳戳，一会儿摸摸，都觉得非常喜欢。
而这时，蛋蛋突然朝前滚了下，往小七脚上蹭。
小七吓一跳，躲开了。
它不依不饶，又去蹭别的小孩，如此几次，小七接上蛋之脑电波：“师祖的意思是，咱们踢它？”
别的弟子：“不能吧，踢师祖是不对的！”
他们还没讨论完，便看蛋蛋滚了半圈，表示赞同。
小孩们都安静了。
师祖是随意仙宗的创始人，要不是师祖，他们早就被精怪吃了，哪还能修炼，怎么可以对师祖大不敬。
可是她让他们踢耶。
小七提起一股气，试着踢了下，见蛋蛋没有反对，几人试着围成个圈，踢蛋球。
师祖果然没反对。
一开始，他们还有几分顾忌，在蛋蛋的纵容下，他们全部放开手脚。
越玩越高兴。
以至于后来加入的小孩，还以为这就是一个圆球，根本没往玄武蛋去想。
与此同时，随意仙宗来了个老熟人。
秦道直热情地招呼：“老王，你从魔域过来的吧。”
修真界灵力大复苏，魔域有影响，但不多，司徒慎就把事情丢给下属做。
他问：“你们师尊呢？”
秦道直和他踩着白晶石，一边往上走，说：“说来，我师尊变成蛋的事，你可能才知道吧？”
司徒慎：“有所察觉。”
秦道直：“不过我师尊就算变成蛋，也是修真界最强的蛋！”
司徒慎脚步停住，指着不远处：“那个蛋？”
秦道直：“我大师兄看得贼紧，得到空雪院去呢。”
司徒慎还是看着那边。
秦道直听着嬉闹声，突然预感到什么，回头一看。
一个圆滚滚白蛋被踢到半空中，翻滚着。
秦道直仰倒，差点背过气，他不知道陆空雪闭关呢，赶紧发消息联络：“大师兄，怎么回事！师尊被当球踢了！”
然后冲过去呵斥小孩们：“住手，快住手！”
有些小孩停下来，有些小孩不怕秦道直，秦道直脾气可好呢，就继续踢球。
秦道直想去抢蛋蛋，也没成功。
下一刻，不远处，突然跃出一道雪白的身影。
它耳朵长，眼珠子红红的，身上一团毛茸茸，竟是有如老虎大小的兔子！
兔子一个腾空，两爪抱住玄武蛋，落地一个翻滚，把蛋蛋叼嘴里，噔噔噔跑了。
秦道直呆了：“我靠，这什么玩意？”
所有小孩也都呆了：“兔子？”
秦道直要去追，被司徒慎拦下，他乜秦道直一眼：“郁月在蛋里呆了几年？”
秦道直：“三年多了，刚刚那兔子把师尊掳走了！你别拦着我！”
司徒慎笑：“你们大师兄肯定精细养着，怕磕着碰着，但法子不对，要多给点外界刺激，才能更快破壳。”
“还有，”司徒慎说，“那兔子就是你们大师兄。”
秦道直：“噶？”
司徒慎：“月神后裔会变幻形象，你不知道？”
秦道直：“呃，不是，我是以为他至少会是狼……”
另一头，叼着玄武蛋，兔子跑得很快。
到了度蒙山上一处石头。
兔兔检查玄武蛋，发现没有损坏，才松口气，化成一个手臂大小的体型。
接下来，才是烦恼。
接到秦道直消息，他匆忙之下，还没脱离红月夜的影响，就冲出空雪院。
一路上，窦渊看到了，李沂看到了，孟金宝看到了。
最后，秦道直也看到了。
兔子双爪撑脸，为自己威严受损感到懊悔。
须臾，他瞥了眼身旁，和他一样大小的玄武蛋，沉了沉声：“师尊，你怎么会让小辈们玩？”
玄武蛋动了动。
兔子居然隐约接上它的意识，它让他劈一下。
劈？
陆空雪犹豫了，这几年他用月神之力蕴养玄武蛋，感觉玄武蛋快破壳了，但一直没动静。
难道，是要劈一下？
兔子举起毛茸茸的爪子，思考片刻，轻轻劈了下。
玄武蛋：雪啊，还没小孩踹的用力呢。
陆空雪：“！！！”
原来，意识的传递，是要和外界有明显的触碰互动！
兔兔绷起脸，有点紧张。
他大掌再度落下，可这回，蛋壳也还是不为所动。
兔子垂下耳朵，不由笑自己天真，怎么可能他想郁月出来，她就能出来。
眺望着远处照样，兔子挠挠脖颈。
他说：“等太阳到半空，我就能变回去，也能用月神之力帮你……”
结果，他话没说完，却听“咔嚓”一声。
兔子双眼睁大，缓缓侧首。
这颗三年半没动静的蛋，第一次发出一声清脆声响。
紧接着，似乎要告诉陆空雪，这不是错觉，又是两声脆响。
蛋壳上，遍布龟裂的花纹。
而下一刻，“啪”的一声，一只小手，朝陆空雪摇摇。
兔子压抑着激动，问：“师尊？”
小手再次摇摇。
陆空雪凑过去，而那只手，摸在兔子毛茸茸的脖颈，蹭了蹭。
紧接着，蛋壳才又碎一块。
郁月探出脑袋，没等陆空雪激动，就听小孩儿声音软软的，叹息：“可算又摸到了。”
这次错过，下次再要撸兔兔，要等下个红月夜呢！
陆空雪：“……”
就是为了摸他才提前孵化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