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凰应下,抬手,一道灵气钻入了青梧识海。

随着灼凰闭上眼睛,青梧抬眼,目光落在她的面上,唇边出现笑意,勾芡进眼底深处,如一片汪.洋大海。

随着挑开他的记忆,灼凰逐渐面带笑,脸颊亦微有些泛红。

原来合欢宗那夜,是她先道心动摇,强吻了师尊。师尊的记忆,她并不能知晓她当时在想什么。

但看她那些反应,应当是豁出去了。自己道心动摇,已是万劫不复,所以明知师尊不会回应她的感情,但她仍旧想在死之前,尽量不留遗憾,亲吻他,拥抱他。

只是没想到,他居然回应了她,道心动摇,他们便是在那夜,做了真正的夫妻。

灼凰亦看到他修习合欢道心法的记忆,看着师尊极不情愿受欲.望裹挟,却又不得不去想同她欢好的过程,灼凰抿唇笑。

可她笑了没多久,待看到他回到栖梧峰的第一夜,便陷于欲.火灼身,神思不清的难忍时,灼凰的笑意,便消散在唇边。

越往后看,灼凰愈心疼。

三百多年来,无论是做凡人时的魏怀章,还是做无情道仙尊时的青梧,他一向都是一位真正守节的君子,一身傲骨清正。

但入合欢道后,他却被迫接受自己已是媚骨之身,从此以身、欲立身,这无疑是碾碎他的清正傲骨,打断他的脊梁。

人间十年,无论经历多少胁迫,他从未低过头。可合欢宗那夜,为了叫她日后平安活着,他第一次低了头,入了合欢。这同在人间时,让他接受齐人的招揽有何区别?

从他第一次带自己出去历练,遇见观昭的那天,他的不渝道心,便开始反噬,直到她帮他解媚术的那天,触及她的冷漠,他的道心反噬便到了极致。

她第一次见他如此狼狈,他吐了血,需得梅挽庭背着去合欢宗。后福石刻中,他身受气海破碎又重塑之苦,醒时疲惫不堪。

她日日同他待在栖梧峰,日日在他身边,却不知那段时日,他独自一人经历了这么多。

也是从后福石刻中劫后余生的那日起,他彻底受道心裹挟,成了真正的媚修,做下次次抹去她记忆的决定。

饶是已受道心裹挟,他也从未生私心,让她同他一起修合欢道,永远地拥有她。

灼凰心间的爱意随着意识到的这一切而翻涌,她格外庆幸,她拥有这样一份如此可贵的爱,拥有一个如他这般好的人。

合欢宗那夜之后,他们的第一次,是在妖界的比武石刻中。当灼凰清晰地看到当时的一切,她方才知晓,她从前的那颗无情道心有多脆弱。

在她心底深处,一直都是爱着师尊的。修成无情道心,无非是因他先修成,她极痛失落之下,又不想和他分开,方才勉强逼着自己修成。可当他无情道心不在,她的那颗无情道心,便也摇摇欲坠。

当灼凰看到妖界他寝殿中的那一幕时,再次红了脸颊,不由咬唇。当时无情道心未散的她,居然那么大胆且直白吗?而且……那天晚上,栖梧峰灵池之下,他们竟那般纵情地缠.绵一夜。

青梧一直看着她,她所有的反应,他自是也尽收眼底,看着她这般不好意思的神色,青梧唇边笑意更深。

看到苍积山石刻中经历的一切,灼凰的神色变化更多,时而害羞,时而惊诧,时而局促,直到看到最后,看到师尊抹去她记忆前,灼凰轻合的双眸中,流下泪水。

他分明说,媚修花样多,即便抹去她的记忆,他也会再将她追回来,可是他没有。那之后,她去了紫光峰,而他,宁可朝夕不改地站在栖梧峰凝望,也没有再来找过她。

灼凰很想怪他食言,可她根本没法怪,那等情形下,那颗爱她的心,为她做了最好的选择。

自此之后,师尊识海中的记忆,便再无半点喜乐。当看到她说完那些诛心之语后,他在后福石刻中经历的百般折磨,灼凰再难压心间的心疼,泪水如珠般滚落,全然打湿她的眼睫。

不怪他会怕她,如此似凌迟刀刮之痛,即便他不声不响地挺了过来,但又怎会不惧?尤其是那比身体凌迟更疼的心伤,如何不惧?

灼凰心痛得甚至都不敢再看下去,可如此之痛,他亲身所历,她又怎能不知?

越往后,灼凰的泪水越多,直到看到天渊城那日,看到他记忆中最后的画面,是他躺在城楼上,望着她和胎莲,直到最后记忆断裂,他都没有合眼,那一刻,灼凰蹙眉俯首,饮啜而泣。

“若不然……别看了?”耳畔忽然传来师尊的声音。

灼凰睁开泪眼模糊的双眼,看向他,坚定摇头,复又重新合上了眼。

青梧微叹,他着实是不想叫她难过。

灼凰继续往后看去,随即面露震惊,救他的居然是梅挽庭?

灼凰面上的惊讶之色越来越浓。

他当年竟然用了移情术?

梅挽庭居然是当年他亲手给自己做的定情聘礼?

她三百年来从不知晓的两件事情骤然乍现,灼凰惊到无以复加。

直到最后,她忽地面露惊喜,一下睁眼,看向青梧,赶忙问道:“我们的孩子还活着?”

她一直以为,那日早超过了一刻钟,孩子定然是活不成的,没想到,没想到他们的孩子居然还活着!

灼凰凝眸在他面上,无比期待他地望着他。

青梧含笑点头,随即便从气海中取出胎莲,以灵气托举,递给灼凰,对她笑道:“现在你修为比我高,由你养护胎莲,或许更好。”

灼凰霎时间泪落如雨,连连点头,随后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捧过胎莲。

她一下看看青梧,一下又看看胎莲,反复多次,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只双唇不住地轻颤。

她孕育三个月的孩子,还是和师尊的第一个孩子,她怎么舍得叫她自生自灭的?

灼凰忙将胎莲移入气海中,随即抬头看向青梧,对他道:“是女儿。”

青梧闻言一愣,随即看向灼凰气海,复又看向她,眸中喜色渐浓,问道:“你看得到胎莲里面?”

灼凰伸手拂去眼泪,抿唇笑,冲他点头:“嗯。”

青梧一下笑开,一直以来对孩子的幻想,这一刻忽然落在实处,尤其自他离开栖梧峰后,他在孩子身上倾注太多感情,此刻格外高兴,他含着笑,对灼凰道:“我们有女儿了……”

这是和他共育的女儿,一想到此,灼凰不由红了脸颊,忽就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灼凰微微垂眸,但还是点头:“嗯!”

见她这般神色,青梧似是想到什么,面上笑意淡去,对灼凰道:“这半年多以来,无论我认与不认,我确实已受道心裹挟。”

灼凰抬眼看向他,却见青梧垂眸,面露自责,接着道:“本该是两心相悦,情之所钟,而我却凡有机会,便同你……”

灼凰明白他此番自责,根还在栖梧峰那夜她说的那些话,心伤未愈。

她不欲他陷入这等自困,去钻这样的牛角尖,便打断他:“师尊。”

青梧应声抬眼,灼凰冲他伸手,岔开话题道:“我的定情聘礼。”

念及梅挽庭最后的遗言,青梧忽而一笑,随后自袖中取出了那把紫檀螺钿半月梳,双手所持,郑重将它放在了灼凰手心中。

灼凰满意笑开,仔细翻看起手里的梳子。

原来这把寓意着白首之约的梳子,尚为凡人时他便已做好,还格外离奇的,让这把梳子在人间游历一遭。

难怪当初梅挽庭总是缠着她,合着就是跟心判一样,承了师尊的心思和情意。

灼凰轻叹,若是没有梅挽庭,师尊怕是便再也回不来了。想起那身着顺圣色长袍,面上永远洋溢着笑意的少年,灼凰忽地很后悔,当初没有对他好一些。

只是……灼凰看着梳子面露困惑,如今的她已经见过六道轮回,只有有情众生,才会历劫轮回,而无情众生,如花草树木,是不会入轮回的。

尤其梅挽庭还是无情死物,又怎么能承袭师尊的感情,从而化生?

众生出生在世的方式,分卵生、湿生、胎生、化生等。

他既化生为人,便是入了轮回,又怎会是无情死物?

念头刚落,耳畔复又传来孔思鹊的声音:“没错,他根本不是无情死物。”

灼凰忙转头看向天际,正见孔思鹊冲她笑,灼凰忙问道:“思鹊哥,你知道怎么回事?”

一见灼凰看着天际唤思鹊哥,青梧立时面露喜色,忙问道:“是孔思鹊吗?”

灼凰回头看向他,无比开心地点头:“嗯!是他。他在和我说梅挽庭的事,师尊,梅挽庭或许根本不是这紫檀螺钿半月梳。”

青梧面露不解,忙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孔思鹊笑笑,对灼凰道:“你叫怀章抽出元神,入你识海,这般咱们三人便能面对面聊聊,省了你传话。”

灼凰应下,转头对青梧道:“思鹊哥叫你抽出元神入我识海,这样你就能看见他,听见他。”

数百年未见的挚友,青梧怎会不想见?他毫不犹豫地点头应下,即刻抽出元神,入了灼凰识海。

在灼凰识海里,青梧便能感受到她此刻所见所闻,所触所感的一切,自是见到了如今已入天道的孔思鹊。

即便之前听灼凰说起时,他便已做好心理准备,但等真的见到如今的孔思鹊,他还是被其惊艳。

这种美,是一种超脱于此世,进入更高维度空间的美,全然无法用世俗的言语来形容。如今的他们之于孔思鹊,就好比渺小的蚂蚁之于他们一样,是全然不在维度的差距。

孔思鹊冲青梧一笑,对他道:“怀章,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