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天河期待地环视一周,没能看到陈词,反倒是另一道熟悉的倩影站在灯光下。

“傅天河。”

少女校服外套里套着舞蹈服,长发高高扎成马尾,两缕碎发垂在鬓角,杏眼柳眉,无论从那个角度看都是标准的美女。

“丁雨竹?”

傅天河疑惑地叫出了对方名字,她是隔壁班的舞蹈生,也是特长生们公然选出的班花和校花。

他们教室在同一楼层,经常会在接水时偶然遇见,久而久之就认识了,每次傅天河都会主动给对方打招呼,他对所有人都是这样。

刚刚张志明说是之前来过的人,对,他想起来了,丁雨竹确实也来过一趟。

当时舞蹈教室里,那个压腿的横杆突然断了,木屑洒了一地,这群女孩不知该如何处理,就过来找了还在学校里训练的体育生们。

好吧。傅天河有点失望,他还以为终于又能见到陈词了呢。

“怎么了吗?”

夜幕深沉,体育馆外只有一盏白炽灯孤独亮着,对方的脸很红,果然今天很热啊。

于是傅天河问道:“你热吗?要不要喝点可乐,我那还有一瓶没开封的。”

丁雨竹摇摇头,她背在身后的手用力握拳,深吸口气,鼓足勇气对傅天河道:“我有话想跟你说。”

傅天河:“说吧,我就在这听着呢,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丁雨竹:“我喜欢你,你愿意当我男朋友吗?”

“噗!”傅天河当场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猛烈地咳嗽起来。

体育馆门后发出爆笑和起哄,傅天河迅速扭头看去,只看到几颗熟悉的脑袋敏捷地一闪而过。

傅天河:“我、我还以为你要找我帮忙搬东西。”

丁雨竹紧盯着傅天河脸上的每一寸表情,体育生的窘迫被她看在眼中,她失望地发现对方竟然没有丝毫高兴的样子。

“对不起,我得拒绝。”傅天河回答得直截了当。

纵然来之前已经做了收到任何结果的心理准备,丁雨竹身形还是很轻地摇晃了一下,她再次深吸口气,被拒绝的冲击让她指尖发凉:“为什么?你已经有女朋友了吗?”

傅天河赶忙摆手:“没有没有,我要是有,会直接说的。”

丁雨竹:“难道是不想因为早恋影响学习吗?你放心,我不会打扰你太多的。”

就连少女自己都没注意到,她的姿态已经主动摆到了很低。

“真不是这个,和你没关系。”傅天河想了想,尽量温和地组织语言,他抬手用指尖敲了敲自己的右眼:“你知道我这个眼睛为什么没了的吗?”

“是意外吗?”

傅天河摇摇头:“是视网膜母细胞瘤,通俗的说法又被叫做眼癌,发现患病之后我就开始化疗,因为发现得实在太迟了,不得已摘除掉眼球保命。”

“但后来我妈又被检查出了胰腺癌,也就是说我很可能携带有癌症基因,如果结婚生子也许会遗传给孩子。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我就决定这辈子不会结婚了。”

丁雨竹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听到这种解释,震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傅天河语调轻松,仿佛在聊些什么稀松平常的话题。

大家只知道傅天河少一只眼睛,但对于真实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并不知情。

丁雨竹:“那、那你现在治愈了吗?”

傅天河:“已经治愈了,这几年来复查的结果都很好,但就算如此,基因上的问题也不会被改变,这个我们生物课上有学到过,你应该知道。”

丁雨竹点点头,她沉默片刻,轻声道:“对不起,我没想让你说这些的。”

傅天河笑道:“是我主动说的,毕竟我得拒绝你嘛。”

这个理由让少女意识到她的表白被拒,并不是因为她不够漂亮或不够优秀,虽然遗憾却也没太伤心。

她叹了口气:“这是我从小到大第一次主动表白,之前都是人家对我这样。”

傅天河:“挺好的,也算是有了特别的人生经历。”

“你真不该这么给我说的,搞得我现在好像觉得自己更喜欢你了。总之,你一定会有自己的幸福的。”

“你也是。”

一场突如其来的告白以双方都顺利接受的失败告终。

丁雨竹还得去练舞,她和傅天河告别,就赶紧离开了。

傅天河站在原地思考片刻,听到体育馆门口失望的喟叹,正要转身回去,却意外在身后看见了一道更为熟悉的身影。

“……陈,陈念?”

半个“词”的音刚冒出头就被生生换成另一个字。

傅天河浑身鸡皮疙瘩齐齐起立敬礼,看陈词的表情,显然见证了方才的全过程。

“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连声音都没有啊。”

“不想打扰你们。”陈词走到傅天河面前,“那姑娘是哪个班的?”

傅天河:“就咱隔壁班,练舞蹈的。”

陈词点点头,那陈念应该会认识,他去特长班的次数比较少,看着对方也不眼熟。

傅天河拒绝人家时还坦坦荡荡正气凛然,结果面对陈词就浑身突然就烫的要命,细密的汗水从额头和鼻尖渗出,莫名其妙地紧张了起来。

是为什么呢?

是因为陈词看到了自己被表白的现场,还是因为陈词听到了他说了自己家里的真实情况?

又或者二者皆而有之?

“那个……你有什么想给我说的吗?”

傅天河小心翼翼地问道。

“有。”在体育生忐忑不安的目光中,陈词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叠纸。

“这是什么?”傅天河接过来。

“我给你整理的目标院校,报考方式,还有学习进度。”

陈词挺拔地站在体育馆门前的孤灯下,向傅天河介绍着自己这两天整理出来的资料。

“什么?”傅天河彻底傻眼了。

他还以为前两天在山上聊的那些,就是少年人再正常不过的思考未来罢了。

没想到陈词竟然当真了,还整理出来了一份十几页的攻略。

这种行动力,不愧是能考年级第一的大学霸。

为了不辜负陈词的心血,傅天河当场开始翻看。

看到第一页,他就绷不住了。

“两个月内提高三十分?化学考到及格?这是在开玩笑吧!”

“没开玩笑,我认为你很聪明,如果花时间去钻研,肯定能提上去,特别是光化学这一门课就能提四十多分。”

傅天河苦笑:“我真的学不好化学。”

陈词:“我会帮你的,如果你去找老师,他肯定也很乐意帮你,理科不分家,既然你能把物理学得这么好,化学多下功夫也能救。”

陈词话说的很有道理,傅天河心动了,他仍有所顾虑。

“但是我练体育这件事不能放下。”

“放心吧,不会让你丢掉的,毕竟这是你自己喜欢的事情。”陈词顿了顿,轻声道,“在汽修厂的工作可以停了,毕竟你才高二,这个阶段的主要任务就是学习。”

傅天河:“我要赚钱啊。”

陈词:“我借给你,就按照银行的贷款利率收费,等你毕业之后能再打工就还给我。”

傅天河说不出话来。

第一次有人为他详细地考虑这么多,并且以半强制性的态度要求他去做。

他挺喜欢汽修厂工作,但每周末都要去赚钱,确实有点累。

在工作和学习之间,傅天河当然要选择后者,他还没傻到那种程度。

等以后大学毕了业,他得再工作几十年呢,想干活有的是机会。

陈词:“这种情况下,从最弱势的学科迅速提升成绩最有效率,咱们争取上半学期结束考到580,我觉得你可以做到。”

580分,这对傅天河而言,是他之前想都不敢想的数字。

L省是高考大省,因为人口实在太多了,分数线比较高,但这个分也已经足够去报一些偏远地区的985院校了。

傅天河眼眶热热的。

他之前都没考虑过的问题,陈词却都帮他想到了,而且只是因为两人远足时的一场对话。

分明没有必要做到这样的。

明知道陈词不喜欢和人有身体接触,傅天河却还是忍不住上前一步,他张开双臂,用力地抱住了面前的少年。

“谢谢你,回家之后我会好好去看,然后认真考虑的。”

体育生的怀抱火热,陈词的下巴刚好搁在他的肩窝,他身上还带着未消的汗迹,运动背心前襟更是湿漉漉的,直接印在陈词的衬衣胸前。

他手臂力道坚定,让两个心都要隔着衣料,皮肤和肋骨贴在一起。

这是陈词最讨厌的接触,湿、热。

要放在之前,他绝对会立刻把傅天河推开。

但陈词没有。

傅天河的怀抱给他一种强烈的真实感,他的热情,他的开朗,他的乐观,全都如同实质的传递而来。

当然还有他的呼吸,他的心跳。

专门帮着傅天河选学校,并且监督他学习,对陈词而言就是标准多管闲事,他自己时间都不够用的,干嘛还要额外费心去管别人。

可他就是这么做了,也许人的行为当中本来就存在着无法解释的部分?

躲在体育馆门后悄悄围观的体育生队友们傻眼了。

什么情况,傅天河拒绝了舞蹈班的班花,结果转头和男生抱在一起了?!

哈???

傅天河过了很久,才终于松开。

他很想再跟陈词多说说话,比如具体讨论一下这份计划的内容。

但休息时间马上就要过去了,他还要回去训练。

“我回家之后一定认真看。”傅天河再度保证道,“如果有不懂的就发短信问你。”

“好。”

体育老师的吹哨声响起,体育馆门后围观的脑袋们赶忙消失了,傅天河朝陈词挥挥手,转身跑进去,背影中满含着兴奋。

此时正值第二节晚自习,操场上空荡荡的,只有陈词一人。

他朝着知行楼走去,脑海中又浮现出了方才傅天河坚定拒绝那女孩的模样。

不得不说,傅天河的解决方式完美展现了什么叫做超高情商。

干脆利落地拒绝,然后又给了对方最能够接受的理由,既照顾女孩的面子,又实质性地解决了问题。

陈词彻底明白傅天河为什么会如此讨人喜欢了,他身上的种种品质,很难让人生出讨厌的心思。

是一个各方各面都跟他截然相反的人啊,他们俩能玩到一块去,也算奇迹了。

沙弗莱看到陈词在晚自习中途回来,总感觉他是去找傅天河了。

应该是的吧,昨天他和傅天河还交流过彼此的情报,知道在自己和陈念共同做游戏的期间,傅天河也约了陈词一同出门。

沙弗莱也觉得,是时候再次推进了。

他们跟这对兄弟之间的关系越来越密切,改天找个合适的日子,就可以收网。

要不然选在参加物理学竞赛的那天?参加竞赛的全部同学会提前一天乘坐大巴前往省城备考,如果那时他们偶然在车上或者宾馆里遇见,实在再合适不过。

算算日子,他们还可以继续逗这两兄弟将近一个月呢。

沙弗莱写了张小纸条,推到陈词的桌上。

陈词发现了纸条,把它打开。

[手疼好些了吗?]

手疼?陈词眉头很轻地皱了下,他确定沙弗莱的这个纸条是给陈念说,陈念为了做游戏,三天内画了三十几张素材。

但他倒是没听弟弟抱怨过手都要断了,陈念太兴奋了,完全忘记了这点小小不然的痛苦。

不排除沙弗莱在故意钓鱼的可能性。

沙弗莱想要他做出什么样的回答呢?是故意顺应纸条上的内容吗?

但陈词偏不。

他提笔在这句问询下面,写了一行字.

[我手没事啊,你是不是记错人了?]

沙弗莱看到纸条,显而易见地一愣。

什么情况,陈词不演了?

还是说……其实陈念给陈词讲了具体情况,他才如此笃定地说手不痛?

如果是这样的话,兄弟俩之间的交流未免也太紧密了吧!

沙弗莱一下子就摸不准了

他的思考持续了很久很久,直到第二节晚自习下课,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陈词把沙弗莱的苦恼看在眼中,知道自己的对策奏效了。

第二节晚自习结束,沙弗莱试探着想要和陈词说话,陈词却在他开口之前站起身,拿上水杯出去接水了。

陈词没有给沙弗莱机会,他顺便去了趟化学老师办公室请教问题,等到上课听打响,才重新回到教室。

类似的情况并非头一回发生,可这次却让沙弗莱猜测起陈词该不会是发现什么了吧。

不应该啊,他一直都假装把陈念当作是陈词的第二人格,也没透露出相关线索,难不成是之前送出去的两叠刮刮乐?但如果是因为那个,兄弟俩肯定早在放假之前就察觉到了吧,何必要等到现在呢?

沙弗莱的一系列思考注定得不到结果。

陈词已经决定在沙弗莱面前都假装成互换不存在,看他们四个到底是谁最先沉不住气。

果不其然,等晚自习结束放学回家,陈词听到陈念惊奇地汇报情况:“果然啊,沙弗莱发消息问我了。”

陈词:“问你什么?”

“问我今天晚自习是不是不舒服。”

陈念说着,笑眯眯地打字回复:

[没有啊,我们俩不是全程坐在一起吗?我舒不舒服你还看不出来嘛,我还以为经过制作游戏这一场亲密合作,咱俩的关系已经足够好了呢。]

陈念这话说的,让沙弗莱无言以对。

如果他做出不恰当的回答,就会有种否定和陈念友谊的感觉。

什么情况?难道是哪里出了他不知道的问题吗?

之前面对他的试探,这兄弟俩从来都是能答应就答应的。

沙弗莱百思不得其解,所以他决定问一下傅天河那边有没有线索。

事实证明,并没有。

傅天河给了他相当笃定的回答,他说陈词晚上确实去找了他一趟,就在第二节晚自习,但陈词全程的态度都相当正常,就是他最熟悉的样子。

难不成只有他自己觉得有问题?

既然如此,沙弗莱也只能暂且按下心中疑惑,他提醒傅天河最近多注意一些。

傅天河表面上嗯嗯地答应着,其实满脑子都是今晚和陈词的那个拥抱。

当时他太激动了,直接就抱了过去,结果回到体育馆继续训练之后,越想越兴奋,越想越兴奋。

他竟然抱了陈词!抱了明确给他说过不喜欢和旁人身体接触的陈词!

而且当时自己热得满身都是汗,说不定衣服上的汗迹也沾染到了他身上,陈词没有立刻满脸嫌弃地把他推开,真是个不敢想象的奇迹。

这是不是意味着两人之间的关系更上一层了?

傅天河兴奋地在床上滚了两圈,郑重其事地从书包最内侧的夹层里拿出那一叠陈词给他的打印纸。

十几张纸被傅天河服服帖帖地保存着,半点折叠的褶皱都没有。

他认真地从头开始看起,不知道陈词究竟整理了多长时间,从每一个条目中,他都能感受到对方倾注的心血。

从一年级到现在也上了这么长时间学了,傅天河对自己的真实水平如何心里有数。

虽说体育锻炼和打工赚钱占据了他大量时间,没办法全副身心地学习文化课,但想让他考到650的分数线,还是比登天都难。

所以肯定不能纯靠文化课,针对于这种可能,陈词也给出了两种解决办法。

一种是通过物理学竞赛,傅天河的物理成绩极佳,去参加物理学竞赛,说不定能拿到名次进入到夏令营,有几率获得保送到相关学校的机会。

另一种就是走高水平运动队。

他需要有国家二级运动员证书,同时在省级以上的比赛中获得个人前三或团体前六名的成绩,才拥有报考的机会。

国家二级运动员傅天河正准备去考,至于省级以上的比赛,今年也会去全国各地不断参加,他对自己的体育成绩蛮有信心。

三种方法比较起来,只有这个是他最有把握的。

同时,走高水平运动队的学生还可以报非体育类目的专业,不像走体育高考的体育生,能报考的专业极其有限。

而在这份资料中,陈词甚至列出了今年和明年会举办的全省或全国田径赛事,包括能查到的举办地点和时间。

傅天河鼻子发酸,眼眶中不断有湿润的东西冒出来,被他努力地止住。

怎么能整理得这么详细啊?

明明他们都是同等年纪的学生,为什么陈词就能把事情考虑得如此面面俱到?

这些信息需要挨个到官网仔细去扒才能弄得详尽,陈词到底在他身上浪费了多长时间?

不、不能说浪费。

如果他全心全意地配合,尽最大努力按照这份计划上的步骤进行,就不算是浪费。

为了不辜负陈词的心意,他必须做到。

傅天河打了鸡血般火速爬起来,从包里掏出化学书,认认真真地坐在桌前。

他强迫自己用心去看,可写在书本空白处的那些化学方程式明明是他亲手记下的,怎么却又变得难以理解了呢?

傅天河努力了三分钟,宣布他失败了。

还是找点网课看吧,他化学实在太差,得从头学起才行。

等到下周末,不,等到明天中午,他就去汽修店里和老板说辞职。

接下来的一周,陈词和陈念仿佛彻底忘记了互换。

他们老老实实地坐在各自的教室里学习或绘画,过着再平静不过的高中生活。

他们越是这样,沙弗莱就越抓耳挠腮,他甚至都暗暗期待着陈念什么时候再起晚迟到,这样兄弟俩就会换过来了。

沙弗莱坐在教室最靠窗边的位置,去看黑板的最右侧需要向右转头,视野中无可避免地会出现陈词侧脸。

也是在这时,沙弗莱意识到,他偶尔会对着陈词发呆。

借着这张平静冷淡的面容,幻视另一个满脸都写着活泼的狡黠少年。

心中悄然蔓延开来的情绪,可能叫做思念吧?

沙弗莱知道自己这样不好,但他就是难以自控。

等到周五的晚自习放学,沙弗莱实在忍不住了,回家的路上他就掏出手机,给陈念发送消息:

[明天要来我家吗?想继续和你讨论一些问题。]

理由是沙弗莱随便编的,但他知道以陈念的性格,肯定不会拒绝。

果不其然,陈念很快回复了:[好呀。]

沙弗莱精神一振,迫不及待地把时间约在了明早,想到再过一夜就能见到陈念,沙弗莱兴奋难耐,甚至不到十一点钟就早早地上床休息了。

“怎么睡的这么早?”卡琳娜还挺意外。

往常沙弗莱周五都会再写编写程序,毕竟下一轮的信息学竞赛很快就要开始了

“明天陈词来咱家。”沙弗莱道,“让阿姨准备着做点好吃的吧。”

卡琳娜:“行,是还需要做其他项目吗?”

“我们俩一起交流物理学竞赛方面的问题。”沙弗莱扯了个慌,他必须找到合适的理由,总不能说是自己想陈念了吧?

“这次月考陈词是我们年级第一,除了语文之外全科满分。”

“这么厉害啊,真看不出来这孩子还是全才。”卡琳娜并未怀疑,“行,明天让阿姨给你们做好吃的。”

沙弗莱安心躺下,反正等明天陈念来了,他确实可以和对方交流物理竞赛方面的问题,陈念在特长班成绩应该比较一般吧,到时候他可以给陈念辅导。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翌日早上八点半,沙弗莱家门被敲响,他立刻从椅子上蹦起来,跑到卧室门口才意识到自己慌忙之中连鞋都没穿。

回去把拖鞋登上,沙弗莱快步来到家门边,深吸口气,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将门打开。

“欢迎。”

面前的少年身着简单的白衬衣和黑色运动裤,脚上蹬着一双白色板鞋,他同色系运动服的外套敞着怀,双肩背包,朝沙弗莱很轻地点了下头:“打扰了。”

沙弗莱:“……”

沙弗莱脑袋上缓慢地冒出一个问号。

看到面前少年平淡的神情和冷静的双眸,沙弗莱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难以置信的猜想。

等等,过来的该不会是……

陈词没和他对视太久,他径直地迈开步子,走进沙弗莱的家。

果然和陈念说的一样,他家非常宽敞,装修得简约又不失格调。

陈词低头,在鞋柜里找到了陈念描述的那双拖鞋:“我还是穿原来的这双鞋吧?”

“啊,对。”沙弗莱勉强回过神来。

这是陈念吗?不是吧,但如果不是的话,又怎么能如此熟练地找到这双上次就一直穿着的拖鞋呢?

还是说陈念已经详细到把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都给陈词说了?如果兄弟俩日常都这么行动,会耽误不少时间吧?

沙弗莱的疑惑无人解答,陈词穿好拖鞋,对沙弗莱道:“叔叔阿姨不在吗?”

陈词态度熟络坦然,仿佛和沙弗莱共同做了三天游戏的人就是他。

“我妈去上班了,我爸和朋友见面,中午只有我们两个在家。”沙弗莱不会说他是特地把父母支开的。

正常情况下把同学叫到家里玩无需保密,反正房门关起来父母也打扰不到,但沙弗莱昨晚特地给父亲说过,让米哈伊尔可以在外面待着。

好让整个家成为他和陈念的小天地。

万事俱备,只差东风。

但今天刮来的这股风,好像出了点问题。

“你叫我过来是做什么的?”陈词问道。

昨天陈念直接就答应了下来,也没让沙弗莱多说。

如今面对陈词的发问,沙弗莱只能拿出他对卡琳娜的那套说词:“不是快要物理竞赛了吗?我想着和你共同学习一下。”

陈词点了点头:“那你该早说的,我没带书过来。”

“我家里有书,还有一些习题,可以一起看。”

沙弗莱到书房拿出物理学竞赛的相关书籍,递给陈词:“你看这些行吗?”

“这本书我也有。”陈词翻了翻,沙弗莱基本上没怎么做笔记,看来他绝大多数时间都放在了信息学上,搞物理竞赛也就是顺带去参与参与。

陈词不动声色地大致观察一圈,沙弗莱家里和陈念描述的完全相同。

他尤其注意了被弟弟整天惦念着的大床,并未征求沙弗莱同意,陈词直接在他的床边坐下,体验一番,毕竟如果是陈念在,可不会跟沙弗莱客气。

他今天就要好好地扮演弟弟。

怎么回事?

如果沙弗莱没记错,陈词应该挺不喜欢和人近距离接触的。

沙弗莱个子高,手臂经常冲破书桌间的分隔线,平时上课陈词如果被他碰到,都会立刻躲开,怎么今天二话不说地直接坐到他床上了?

沙弗莱甚至都产生了怀疑,难道说他面前的这个人并非陈词?而是陈念今天不太舒服,变得沉默寡言。

陈词坐在沙弗莱床上,短暂地享受了片刻,就重新站起来。

昨晚陈念给他详细讲述了沙弗莱家里的具体情况,所以看到他那套堪称豪华的电脑设备,陈词也保持了他该有的淡定。

他很自觉地坐在沙弗莱给陈念准备的位置上,面前放着物理学竞赛的相关书籍。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沙弗莱趁机偷偷地往陈词右耳后侧看了一眼。

什么都没有。

等等!

怎么会什么都没有呢?

沙弗莱风中凌乱了。

难道他真的是陈念?可自己感觉不对劲啊?

对沙弗莱而言,耳后的痣只是作为判断的一种辅助,他还是比较相信自己的直觉,毕竟兄弟俩性格真的很不一样。

而且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他自诩已经非常了解陈词和陈念,尤其是陈念。

“有草稿本和笔吗?”陈词主动问道。

“有的有的。”沙弗莱赶忙去拿,他现在简直是小小的脑袋,大大的问号。

趁着拿笔,他又使劲地看了一眼。

还是没有,少年耳后的皮肤白皙光洁,别说痣了,夸张点讲连灰尘都找不出来。

这真的是陈念吗?

沙弗莱茫然地坐在人体工学椅上,他屁股才刚落下,就听陈词主动道:“我想试你的椅子可以吗?之前坐着觉得太舒服了。”

“当然可以。”沙弗莱又赶紧起身。

能这样直截了当朝他提出需求的,应该确实是陈念吧。

难不成是他对兄弟俩之间的了解还有所欠缺,才总感觉出了差错?

两人互换了座位,陈词坐进人体工学椅,根据弟弟的推荐,感受着这把一万多块钱的贵族椅子。

确实很舒服,如果学校里也用这种座椅,保准大家都不会有腰椎和颈椎的问题。

怪不得陈念昨天和他讨论,要不要把自己那两万五千块钱的稿费拿出来一半,也买一把。

一万多块钱实属巨额花费了,就算是陈蔚工资水平挺好,家里也需要考虑考虑。

虽说陈念自己赚来的钱可以自由支配,但他并非那种凡事都完全自主决定的小孩,更多情况下喜欢全家人一起商量着办。

陈蔚大多数情况下都很尊重兄弟俩的意见,民主决议中陈念只需要征得哥哥的支持,就能做决定了。

其实陈念也在犹豫要不要花这么多钱买椅子,他想让陈词帮忙拿个主意。

所以为了给陈念测评,提出最为合适的意见,陈词这里摸摸那里碰碰,尽最大可能探索这把专业的人体工学椅。

而这种表现落在沙弗莱眼中,就是完全不符合陈词人设的举动。

沙弗莱已经彻底忘了自己邀请陈念是过来干嘛的了,他现在只想确定坐在他身边的少年究竟是谁。

除了耳后的之外,还有没有其他特征,能够帮他分辨兄弟俩的?

沙弗莱突然很想求助傅天河。

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

他悄悄地拿起手机,给傅天河发送消息:

[你还知道这兄弟俩之间有什么区别吗?除了那颗痣之外。]

[今天我邀请陈念来我家,可我总觉得现在坐在我身边的好像是陈词,但他耳朵后面又没有痣。]

傅天河拿到资料的第二天中午就去汽修厂把工作辞了,所以这个周六,他老老实实地坐在家里,认真进行文化课的学习。

为了随时交流情报,做到及时准确,他和沙弗莱都把彼此设为了特别关注。

当信息发过来的第一时间,傅天河就看到了。

其他特征?他倒是暂时还没发现,毕竟兄弟俩露在外面的地方就那么些。

但傅天河觉得,自己可以通过其他方式进行验证。

他想了想,拨打了陈词的电话。

短暂的忙音后,电话被接通。

“喂。”电话那头的声音和往日相比别无二致。

傅天河注意着可能存在的微小差距,盯着课本上让人眼花缭乱的化学方程式,道:“干嘛呢?”

“在家学习。”

在家吗?傅天河有点疑惑,为了帮沙弗莱,他再度问道:“现在有没有空,要不要出来一趟?”

“好啊。”对方直截了当地答应了。

既然如此。接他电话的陈词应该确实在他自己家。

“我出去没问题,但给你布置的学习任务都完成了吗?这才是周六早上,不想着早点完成学习任务再去玩吗?”

少年冷静的话语让傅天河更加笃定,这就是陈词。

“好的好的,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不出去了。”

傅天河嘿嘿傻笑两声,自从妈妈生病去世,还是头一回有人这么严格地监督他学习。

有人管和没人管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傅天河只觉浑身充满了学习的动力。

当然,学不会的地方还是学不会。

他已经根据陈词的推荐找了网课,暂时先看着,如果还有不懂的地方陈词说会抽时间给他补习。

傅天河挺愧疚的,如果真让陈词给他补习,肯定会耽误对方很长时间,陈词可是要考最顶尖大学的人啊,每分每秒都珍贵至极。

傅天河不想浪费陈词的时间,所以他要抓紧时间自学。

“今天睡觉之前记得发给我你的学习记录,要检查的。”

“遵命!”

陈念听着傅天河的答应声,早就上扬的唇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他天性跳脱,很难强行装成哥哥的淡定样子,但如果不是面对面交流,还是很容易模仿陈词说话方式的,起码表情不会暴露真相。

傅天河显然被他骗到了。

陈词出发之前,他们两个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其中就包括互换手机。

嘿嘿,不知道哥哥那边的情况怎么样呢?

陈念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后面。

他们事先考虑了所有可能,虽然陈念今天大概率会留在家里,早上乔装打扮时,他还是用眼线笔在耳后点了颗黑色的小痣。

至于哥哥的那颗痣,则用强力的遮瑕涂抹住了,还专门用透明的散粉盖了盖。

化妆品是他问桂芷棋借的,也是从桂芷棋那里取经,确定用这种方式很难用肉眼看出妆感,而且就算出了汗也不会脱妆。

骗骗沙弗莱这样的直男,轻而易举。

看看到底是谁能忽悠得过谁?

光是想想可能出现的情况,陈念就乐的在床上打滚。

真想到现场围观他哥和沙弗莱到底能擦出什么样的火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