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周六的早上,陈念仍要陪着桂芷棋去画室。

临走之前他专门往书房跑了一趟,把自己一周来辛苦练习的十几张水粉拿出来,用磁石挨个地吸在墙壁展板上。

陈念每一张都仔细看过,确定以自己目前的欣赏水平而言找不出任何问题,才心满意足地准备出门。

哥哥已经醒了,但还在床上躺着,说嗓子今天更痛了。

陈念给陈词送了水和龙角散,下午他们去参加物理学竞赛复赛的同学就要坐车前去省城,陈念有点担心陈词身体。

“大概没什么问题。”陈词从他手里接过来药,“小感冒而已。”

“幸好有傅天河陪着,要是真有哪里不舒服,他能帮忙照顾。”陈念叹了口气,“你说这老天爷也真够有意思的,偏偏趁着你考试的前两天下雨。如果有情况随时给我打电话,我应该会在画室里待一整天。”

陈词:“最近怎么这么频繁地去画室了?”

“桂芷棋拜托我帮她一点小忙。”陈念神秘地眨眨眼,“等我办成之后再告诉你。”

这次陈念去得比较早,在楼下等到桂芷琪,两人才结伴进入画室。

确定色彩老师对桂芷棋抱着猥琐心思之后,陈念就绝对不会再让桂芷棋一个人在画室里待着了。

见陈念满脸写着雄赳赳气昂昂,桂芷琪大概能猜到他想动手了。

“要选在今天吗?”桂芷棋悄然问道。

陈念:“先看看今天来的人多不多,你和其他同学私下里聊过没?”

桂芷棋:“聊过了,好多女生也说色彩老师私下里接近过她们,宋玥还问我有没有收到过老师的微信消息。”

“这狗东西目标还挺多。”陈念磨牙霍霍,“等着吧,这个周末我绝对会把他赶出画室。”

这边陈念暗暗筹划,准备给予色彩老师致命一击。

而另一边陈词中午休息过后,在学校门口集合,坐上了前往省城的专车。

只有十六位学生,三位老师带队,车上格外安静,陈词和傅天河并肩坐着,车辆偶尔转弯或者加速刹车,带起身体的晃动。

兴许是生病的缘故,陈词特别想吐。

他的头很晕,胃里悄无声息地翻腾着,中午吃下的饭还没能消化完毕,顶在食道里,让他格外难受。

车上难以流通的空气又加剧了恶心,陈词需要费很大力气,才能忍住不让自己吐出来。

呼吸出的气流似乎都开始变烫,动弹时衣料和皮肤摩擦,带来轻微疼痛。

情况好像有点糟。

陈词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反正他是感觉不出来什么,就是指尖有点凉。

傅天河敏锐注意到了陈词动作。

事实上陈词刚才难受时他就有所察觉,少年自从开车之后,就一直紧闭眼眸,眉心中间也浮着浅浅纹路。

“不舒服吗?”傅天河小声问道,他同样抬手摸在陈词的额头上。

兴许是他本身的体温就高,掌心偏热,总感觉陈词的额头反而还凉凉的。

“不发烧。”傅天河向陈词确认,他迅速从包里掏出两只橘子,“实在恶心就吃点吧。”

“好。”陈词慢慢把橘子剥开,光是拇指抠着橘子皮,指尖都在轻微刺痛。

虽然现在温度不高,但陈词非常确定,自己马上就要发烧了。

只觉浑身就像喷火一样滚热,是体温感受器被影响的表现。

“你靠在我身上睡会儿吧。”傅天河小声道,“再过一个多小时就到了,你休息着应该会舒服很多。”

陈词实在难受,面对傅天河的邀请,也没拒绝。

他将身子朝体育生的方向倾斜,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傅天河专门调整姿势,让陈词靠得更加舒服。

就这么靠了两分钟,傅天河总觉得陈词脖子大概会挺不舒服。

他努力伸头,朝后面看了一眼,客车最后有五个连起来的座位,没人,大家都觉得后面颠,习惯性地靠前坐。

“我们到后面去吧。”傅天河揽着陈词肩膀,“让他站起来,在后面你能躺着。”

“不用这么夸张。”陈词想要拒绝,车上还有其他同学和老师呢,自己躺着又算什么样子?

“都现在这个时候了,别硬撑。”

陈词的那些抵抗在傅天河面前不够看的,他几乎是半搂半抱着让陈词起来,两人直奔客车最后排的座位。

此举自然吸引了其他同学和老师们的注意,带队的物理组组长问道:“怎么了吗?”

傅天河:“陈词感冒了,有点不舒服,想让他在后面躺着。”

“啊?是前天下雨变天冻着了吧,吃药了吗?要不要喝点水?赶紧躺下吧。”

陈词可是老师们托以众望的种子选手,如果说这一班同学里有谁能通过复赛进入到最终的决赛,那陈词和傅天河绝对是希望最大的两个学生。

陈词只来得及说了声弱弱的“不用”,就已经被傅天河胁迫着带到了后排。

都坐到位置上了,陈词只能顺着傅天河的意躺下。

他犹豫了两秒钟要不要脱鞋,在作出决定之前,傅天河就已经在面前蹲下了身。

体育生攥住他的脚踝,帮陈词把鞋脱了下来。

虽然是今早刚穿的新袜子,但鞋子被脱掉时,陈词还是下意识地往回收脚。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被这般巨细无遗地照顾过,很不习惯。

陈蔚当然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但陈词都十七岁了,早就不用再被当成小孩子对待。

座位刚好够陈词微蜷双腿躺开,就是侧躺着脖子稍微有点累。

傅天河坐在陈词头靠着的那边,他一只手温柔地拖着少年后脑,往陈词的方向挪了挪,好让他能枕在自己的腿上。

“这样舒服吗?”

陈词除了“舒服”之外,实在做不出其他回答。

傅天河的大腿枕着特别舒服,肌肉放松下来时质感是软的,好比上好的乳胶枕头,而且还带着让人舒畅的温度,总体来说比枕头还要好

侧躺果真比之前靠着傅天河肩膀舒服很多。陈词闭上双眼,全身逐渐放松。

车辆的颠簸因此变成了前后晃动,颇有躺在摇篮中的错觉,再也不会让他恶心得想吐。

意识逐渐昏沉,片刻之后,陈词隐约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盖在了他的身上。

少年下意识地把脸往里面缩了缩,淡淡的洗衣液味道,他很熟悉,那是傅天河的校服。

但还没完。

校服盖住陈词的上半身,之后又有一件衣服盖在他的膝盖处,把只穿着袜子的双脚也一起包裹。

这下陈词浑身每一寸都不会被冻到了。

“好好休息吧。”傅天河又摸了摸陈词额头,就这片刻的功夫,他感觉温度好像真的提升了些许,“下车之后,我去买根体温计。”

陈词闷闷地嗯了一声。

考试期间生病,很倒霉,幸运的是,他身边还有傅天河陪伴。

实在过于舒适,陈词很快就睡着了,直到车辆在宾馆门口停下,才被傅天河轻声叫醒。

“到了,先下车吧。”

陈词低低地嗯了一声,明明睡着前还浑身热得像是要从体内冒火,现在却又冷得打战,全身都想紧紧缩起来。

应该是正处在升温期吧。

他掀开傅天河盖在自己身上的衣服坐好,在傅天河弯腰伸手之前,主动踩住鞋子:“没事,我自己穿就好。”

傅天河见状,也不勉强,其他同学三三两两地离开客车,车厢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司机和带队老师知道陈词不舒服,很耐心地等待。

陈词慢慢把鞋子穿好,再将衣服递给傅天河,他用力吞咽了两口,明明只是睡了一个多小时,其间没被使用过的喉咙又开始发痛。

傅天河一直注意着陈词情况,就连少年吞咽时喉结略显艰难的上下滑动都被他看得一清二楚。

他立刻从陈词的书包里拿出保温杯,拧开了盖子递给少年:“先喝口水润润嗓子。”

陈词把鞋穿好,接过水杯。

不得不说,傅天河实在很会照顾人,也许是他从小生病,知道身为病号最需要什么,才能在如今做到面面俱到。

陈词忍着疼痛,喝了小半杯水。

他的包有傅天河帮忙背着,两手空空地刚一站起来,就猛然感觉到胃里一阵排山倒海。

胃部的抽搐牵连着食道一起剧烈蠕动,陈词只是稍微一低头,刚刚喝下去的水连同其他东西便瞬间涌入口中。

还好他嘴巴闭得严实,才没当场吐在车上。

陈词立刻抓住旁边的座椅,在眩晕当中稳住身体,胃里还在接连不断地翻腾,要把更多内容物挤出。

在陈词发出呕吐声音的那一刻,傅天河就做出了反应。

他手忙脚乱地翻着背包寻找塑料袋,可啥也没能找到,最后慌慌张张地两手捧成碗状,接在陈词唇边。

陈词当然不可能真的吐在他手里,他直接把体育生推开,踉踉跄跄地从最后跑到前方车门,下车之后也不管到底在哪个地方,低头俯身,终于吐出了憋在嘴里的东西。

大部分都是刚刚喝进去的水,还有一些中午吃下去,没能完全消化的食物。

谁的呕吐物都会带着胃酸的气味,就算是下凡的仙女也不可避免,陈词总算把顶在食道里的水和食物都吐出来了,结果一闻味道,又忍不住更加剧烈的作呕。

傅天河拎着两个人的包,匆匆忙忙地赶过来,看陈词吐了,赶紧来到少年身边,轻拍着他后背。

陈词分出来一些心神,伸手去推傅天河,想要让他离得远点。

从懂事时起,陈词就不记得自己有如此狼狈的时刻。

只是因为太过虚弱,几乎没多少力道。

傅天河就是不让开,不光不走,还要帮着陈词拍背。

陈词一直把胃里的东西全都吐干净,只剩下一些酸水,才终于停住。

胃部因为痉挛被抽成真空,疼得他用力捂住,傅天河赶忙递来纸巾让他擦嘴,又从包里掏出一瓶崭新的可乐,迅速拧开:“快用这个漱漱口。”

陈词喝了一口,可乐含在嘴里又吐出来,呕吐物变得更加恶心,连他自己都不愿意多看哪怕一眼。

确定嘴里干净了,陈词就喝下两口可乐,气泡在胃里蔓延开来,有效地缓解了收缩和痉挛,让他顷刻间舒服很多。

陈词刚要感谢傅天河,就看到他朝着路边花坛的方向跑去,体育生双手扒着花坛边缘,刨出一大抔土,又跑回来将泥土盖在陈词的呕吐物上。

傅天河来来回回运送三次,总算把陈词吐的东西全都盖住。

他找不到用于清扫的工具,但这样盖住之后应该不会影响到其他路过的人了,就是得麻烦清洁工打扫。

“好点了吗?”傅天河拍着手上的土,询问陈词。

陈词点了点头,嗓音因为呕吐格外沙哑:“舒服多了。”

傅天河:“那我们就赶快进去吧,你到房间里好好休息。”

带队老师正在办理入住,并不知道陈词在外面吐了。

一共十六位学生,三名老师,只需要十个房间就足够,办理的速度比较快,等到陈词和傅天河走进大厅,只剩下了他们两个的身份证还没登记。

于是陈词和傅天河理所当然地被分到了同一间房,就算两人没在一块儿,傅天河也肯定会向老师要求跟陈词同住。

毕竟陈词生了病,他需要照顾陈词。

老师问道:“陈词好点了吗?”

“还可以。”陈词给了万金油式的回答,现在温度肯定烧上来了,但他除了有点冷之外,没别的太大反应。

对于刚才的呕吐,他把原因归于晕车和发烧感冒带来的头晕,把胃里的东西全都吐干净就没事了。

老师们非常忧心陈词,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生病,甭管病情究竟如何,生了病肯定会影响到正常发挥。

但谁也没多说,只是安慰陈词到房间之后要好好休息,毕竟面临如今的这种状况,身心压力最大的,肯定是陈词本人。

傅天河和陈词去了他们在三楼的房间,刚一进门,陈词就直奔卫生间,先去刷牙,他拆开一次性牙刷,认认真真把嘴巴的每寸角落都刷了一遍。

“快去躺下吧。”傅天河催促道。

陈词:“我真觉得还好,在车上睡了一觉,现在也不困。”

傅天河:“不是困不困的问题,发烧了肯定难受,你需要卧床休息。”

陈词:“只有一点点冷而已。”

傅天河:“那也还是躺着吧。”

陈词叹了口气,最后还是听话地上床,毕竟傅天河是出于对他的关心。

傅天河从手机上查询地图,寻找附近的药店,最近的一家药店在2公里外,他过去买好像有点麻烦,干脆就拜托跑腿送过来吧。

他选了根水银温度计,和电子温度计相比,这种最古老的温度计测量更准,而且还便宜,才五块钱一根。

再买一盒布洛芬,得喂给陈词退烧解痛,至于其他感冒药,在吃布洛芬的情况下不用买,万一里面的有效成分吃重,再造成肝肾损伤就糟了。

傅天河想了想,又在里面加了一包棉签和一瓶酒精,万一陈词吃了退烧药温度也降不下去,还可以给他物理降温。

下单之后傅天河再度摸了摸少年额头,初步估计到38度了。

“真的不难受吗?”傅天河对陈词的话语表示怀疑。

大家普遍认为大人发烧会比小孩发烧难受许多,但陈词再怎么着都已经十七岁,可以算得上半个大人了。

陈词:“真的,就是眼睛和呼吸感觉特别烫,身上稍微一碰就疼,没别的其他感觉。”

“这已经算是难受的范畴了吧?”傅天河哭笑不得,他以为陈词是完全没事。

陈词翻了个身,侧着面对着傅天河,轻声道:“你知道发烧为什么会浑身疼吗?”

傅天河:“不知道,为什么呢?”

陈词解释道:“一般有两种原因,第一是前列腺素分泌过多,在身体产热增加的过程中,前列腺素的致热作用最强,这种激素能引起机体疼痛,并且提高机体对疼痛的敏感性,导致稍微有点刺激,就会觉得疼痛难忍。”

“第二个因素是乳酸堆积,发热会使身体里的乳酸代谢量增加并积蓄,产生过度体育锻炼之后相似的酸痛。”

“原来如此。”傅天河恍然大悟,“如果说是前列腺素作用,女生会有这个吗?”

陈词点头:“会的,男性有前列腺分泌,女性可以由子宫内膜分泌,据说女性的痛经也和前列腺素有关,激素会引起子宫内膜血管收缩,造成疼痛。”

“涨知识了!”这些全都是傅天河从不知晓的内容,“你是从哪里看到的?”

陈词:“我有看一些生物学竞赛的书。”

傅天河:“哦!那之后是不是还打算去参加生物学竞赛?”

陈词:“对,到时候也想试试,不过我主要对生物这一课比较感兴趣,也不是专门为竞赛才准备的。”

傅天河了然:“明白,想多学点知识嘛。”

傅天河明知在生物学上,这些器官都是很单纯的意思,但他就是忍不住往下流罪恶的方向去想。

陈词浑身疼痛就说明身体分泌了大量用于产热的前列腺素,是不是也就意味着……此时此刻少年的那个器官正在高速工作?

会造成其他影响吗?

意识到自己完全无法凭借理智控制脑子里想法,傅天河只能抬起手,轻轻抽了自己一耳光。

——太罪恶了,你怎么能这么想,陈词还生着病呢!

陈词只看得傅天河听他说完,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然后就突然抬手,扇了他自己一巴掌。

说实话挺响的。

少年眸光顿了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到底也没问理由。

傅天河好像有那么一点点奇怪。

终于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赶走,傅天河确定陈词安顿下来了,就去清洗烧水壶。

他先从卫生间水龙头里接了大半壶的水,放在底盘上烧开,再把水全都倒掉。

出来住酒店,当然得多注意一些,鬼知道之前的顾客用电水壶煮过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一定要仔细清洗才能使用。

把水壶彻彻底底的清洗过,傅天河才将酒店赠送的矿泉水倒进去,烧到五六十度的程度就停,他把陈词的保温杯灌满,放在少年床头。

陈词只需要一伸手,就能喝到温度合适的水。

跑腿也把药送来了,傅天河赶紧下楼去拿。

他行动相当迅速,只过了短短三分钟,就输入密码重新进了房间。

体育生拆开袋子,缓慢转动,看清水银柱的刻度,用力甩两下才递给陈词。

陈词把温度计加夹进腋窝,金属柱头冰凉,他默默地打了个寒战。

“不用管我了,你去做自己的事吧。”陈词说着,就要伸手去拿放在床边的书包。

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再多看上两页书。

见陈词又把物理学竞赛的讲义拿出来了,傅天河不免感慨,陈词能成绩好,除了聪明之外,果然还是有其他理由的。

傅天河也去复习,他明明在看书,注意力却总是往陈词身上飘。

陈词刚把量好了的温度计从腋窝里拿出,傅天河就站起身:“怎么样?”

陈词缓慢旋转着温度计,寻找观察刻度的合适角度,他轻声读出水银液面所指的温度:“三十八度四。”

“这么高!”饶是有所准备,傅天河仍心里一紧,“应该还在升温吧,直接吃布洛芬可以吗?”

“可以的吧。”陈词把温度计递给傅天河,“布洛芬胶囊生效的时间本来就有点久,估计吃下去还得再升温上一两个小时才能起效。”

陈词将胶囊放进嘴里,含了一口水抬起头。

胶囊比较轻,会浮在水面上,陈词的嗓子眼比较细,很难咽下去,他又低下头,让胶囊浮在喉咙口附近,再用力地吞咽下去。

布洛芬经过喉咙,带来堵塞的隐隐钝痛。

傅天河盯着陈词脖颈,小巧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滑动,让他生出几分口干舌燥的冲动。

真是畜生啊,明明陈词还发着高烧,他竟然能有这些想法。

傅天河越来越讨厌自己了,他简直随时随地都在对陈词抱着不切实际的下流幻想。

偏偏脑子里的念头,还完全不受他的理智控制,让傅天河觉得自己压根变成了一头即将进入发.情期的动物。

陈词对此毫无察觉,更加重了他的负罪感。

体温也量了,药也吃了,接下来无论再怎么担心,也做不了其他事情。

傅天河强迫自己静下心,和陈词一起看书,陈词靠在床头,低垂着眼眸阅读讲义上的文字,除了脸颊开始烧得泛红,完全看不出正在生病。

半个小时之后,傅天河又让陈词量了体温,这次直接飙升到了三十九度。

傅天河怀疑道:“退烧药真的管用吗?”

“再过段时间应该就好了。”陈词用双手按了按自己滚烫的脸,说不难受当然是假的,但此刻的所有异常,都在他的忍受范围内。

叩叩叩。

房门被敲响,带队过来的老师们前来看望陈词。

得知陈词烧到了三十九度,老师们吓了一跳。

“要不要到医院里输液?烧得这么高,还在看书啊?”

陈词摇头:“没事,吃退烧药了,如果明天还不好的话再去医院吧。”

“如果有需要一定要给我们说。”老师再三嘱咐陈词,“要不要给你换个房间,和沈老师一起住?”

“不用。”这下率先拒绝的是傅天河,他态度相当坚决,“我照顾陈词会更方便。”

“傅天河趁着考试之前多看看书,好好复习吧。”

老师的弦外之音相当明显,他们担心傅天河光顾着照顾陈词,会影响到考试前的复习。

“没关系的,老师你们进来的时候我不是还在和陈词一起看书吗?现在他吃了药,用不着照顾太多。”

傅天河向老师们再三保证,反正他一定要和陈词一个房间,就算陈词搬去和老师住,他也不会放心的。

物理组长:“那好吧,就辛苦天河了,不要有太大的心理压力,特别是陈词,对你来说,明天的考试就算发挥得一般也没关系,光凭裸分你就能去上最好的大学了。”

陈词颔首:“我知道,我不会给自己压力的。”

送走了老师们,傅天河关上门,重新坐到桌边,转身对着床上的陈词道:“要是觉得退烧了,记得和我说一声。”

陈词:“好,你快点看书吧。”

两人谁也不再说话,各自做着竞赛题目,一直到六点钟晚饭时间,傅天河才拿着手机来到陈词床边:“想吃什么?”

晚上老师们请客集体吃饭,但傅天河担心陈词吐过,还发着烧会没胃口,就告诉老师他们两个不参加了,想着给陈词点一些适合生病时吃的外卖。

傅天河翻着美团:“要喝粥吗?”

“不喝。”陈词直截了当地拒绝,“想吃烧烤。”

傅天河:“烧烤这么干,你的嗓子受得了吗?”

陈词:“感觉还好,主要是嘴里没味道,想吃点比较香的食物。”

傅天河稍作思考,决定顺应陈词的心意。

生了病本就食欲不佳,能有点想吃的东西不容易,大不了他可以点烧烤的同时再点一些适合病人吃的东西。

傅天河买了羊肉串、五花串、鸡翅、扇贝粉丝还有一些蔬菜,又从另一家店里点了白粥和鸡汁汤包,就算领了优惠券,也花出去将近八十块钱。

这是他平时四五天的消费标准,但只要陈词能吃得开心,花再多钱都值得。

晚饭很快送来,陈词非常不客气地消灭了大半烤串,被清空的胃终于又得到了填充,也许因为退烧了,他胃口竟然还蛮好的。

傅天河看在眼里,总算松了口气。

能吃就行,能吃就代表能抗病。

傅天河点得比较多,陈词吃完还剩下一些,傅天河就负责把所有的剩饭都消灭干净,吃光也差不多饱了。

“胃里舒不舒服?嗓子还疼吗?晚上可千万多喝点水,你包里是不是还带了治嗓子的药,要我帮忙拿出来吗?”

面对傅天河连珠炮般的发问,陈词明显有些难以招架。

“你不用把太多心思花在我身上。”陈词说道,“对现在的你而言,最重要的是明天的复试,你能在理论复试中拿个好成绩,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安慰了。”

他的话成功让傅天河沉默了。

片刻之后,体育生才轻声道:“有时候我会莫名其妙觉得你给我安排这些计划,督促我努力学习,很像那种养成游戏,你是玩家,控制着我做出学习或者娱乐的选择,最终积累不同方面的点数,打出一个结局。”

“就好比说现在,你希望我在物理学复赛中拿到一个好成绩,除了这件事之外的,其他一切都不用关心。”

陈词眉头微微皱起,傅天河话说得没头没尾。

他其实不太能明白对方想要表达的真实含义,他督促傅天河好好学习,不是很正常吗?怎么体育生听起来很怨念的样子,还和游戏扯上关系了。

没懂傅天河的意思,陈词只能问他:“你还想关心些什么呢?”

“我想要关心你!”

在大脑处理过滤之前,话就已经自动被傅天河说出了口。

这下不光傅天河愣了,就连陈词也略微怔忪。

数秒的沉默过后,陈词轻声道:“我已经吃过药,体温也降下来了,现在还填饱了肚子,又有什么可以再关心的呢?”

“但你还在生病啊。”傅天河简直恨自己没多长几张嘴,他就是说不清楚心里的想法,简直笨死了。

“你一直说自己没事了,可和平时相比起来,肯定还在不舒服吧?”

傅天河说着,一把抓住陈词手腕,他的力道有点大了,明显地看到陈词因为他的触碰吃痛地皱起眉头。

“就像现在,稍微一碰你就会疼,不就表明身体还在异样当中吗?”

他这样一弄,陈词大概明白了傅天河想要表达的意思。

手腕被攥得很痛,陈词轻轻转了下腕子,体育生的力道立刻放松了,但还是松松地握着他。

“我没这么娇气的。”陈词轻声道,“如果真的有哪里很不舒服,会立刻告诉你,让你照顾我的,好吗?”

“一直督促你学习,也不是为了当做养成游戏打出什么好的结局,我只是觉得,你是我在学校里最好的朋友,如果我们未来能在同一座城市里上大学就好了。”

傅天河呆了片刻,迅速地松开手。

陈词手腕上果真浮现出一圈红色的握痕,五指的痕迹如同瓷光上飘落的点点艳梅,他默不作声地用另一只手轻轻攥住,按摩着隐隐作痛的皮肤。

“我明白了。”傅天河用力闭了闭眼,再度重新睁开时,那只黑色的左眼中神色深沉。

“如果说我有一件事情想告诉你,但说了之后有可能会影响到明天考试的发挥,是不是最好等考完试再说?”

陈词点头:“是。”

“那我明天再告诉你。”

傅天河从床边起身,他重新把陈词的保温杯倒满水,不再去看少年琥珀色的双眼:“一起复习吧,等到十点半就休息。”

陈词望着傅天河坐到桌边,体育生的后背宽厚,看上去相当可靠。

陈词低头,把讲义掀开新的一页,突然又有些不确定了。

傅天河今天好奇怪。

他想要说什么呢?

有什么事情,是会影响到考试发挥的呢?

难道……他的眼睛又出了问题?

陈词不确定,反正等到明天就知道了,他可以暂时先收起好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