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悠睡了个并不踏实的觉。

她反复惊醒好几次,然后扯开窗帘,向窗外望去。

祁彧所在的这个地方特别偏,窗外是一片彻底的黑,看不见一点路灯的光亮,盯着凝视一会儿,就觉得整个人都快要被黑暗吸进去了。

伸出手去轻轻一滑,玻璃冰凉,上面还带着久为清洗的浮灰。

她就仿佛在深海里踟蹰前行,看不透远方,也看不清来路。

季悠摸到手机,又重新点开那条短信,反复看了看。

短短的一行字,被她读了无数遍,看到最后,感觉自己都要不认识字了。

手机幽幽的光映在她脸上,这是周遭唯一的光了,也是她想试探的地方。

可惜自己的能量实在太低了,知道了这件事又能怎么样呢?

报警说有人买卖身份证吗?

恐怕等警方查出结果,对方早就消失了。

季悠轻叹一口气,倦倦的靠在靠枕上。

如果不是那次云南旅游,她大概也不会这么执念,但有了这一丝线索,又怎么可能放弃呢。

化工厂,爆炸,假身份证,神秘的女人......

这些所有的关键词她反复想了很多年,甚至勾连出无数种可能。

但不管是哪种可能,都不会有人支持她去做的。

哪怕她父母就在公安系统,想要动用人力去彻查,阻力也莫名的大。

一个小女生的异想天开,除了她自己,又怎么可能有人会相信呢?

哪怕连祁彧,都相信赵一牛是被炸死了。

因为以赵一牛的身份,根本也不值得有人为他设计一场假死。

季悠晚上睡得不好,临到天蒙蒙亮,却稀里糊涂的睡了过去。

等到她清醒过来,已经中午了。

祁彧发来好几个短信,问她有没有吃饭,吃的好不好。

季悠赶紧一咕噜身坐起来,快速给祁彧回短信。

片刻后,祁彧回复:“再没声音我都差点去找你了。”

毕竟这小镇子荒凉,季悠又是个小姑娘,他肯定担心。

趁着午休时间,季悠和祁彧简单聊几句,下午一点,他就又要去干活了。

他们约定晚饭时间见面,然后祁彧送季悠去机场,飞回北京。

可惜临到见面的时间却突然出了状况。

听说是几个领导要慰问执勤的学生,买了不少水果饮料,干脆做到他们宿舍里跟他们聊天。

祁彧作为祁厉泓的儿子,自然是各个领导的重点关注对象,每个人都要来夸一番。

祁彧根本就走不开。

等面对祁厉泓,他脸上才唯一露出点焦虑。

祁厉泓冷哼一声,转身走了,没什么可跟祁彧说的。

季悠独自在宾馆吃了晚饭,是最简单的香菇鸡丝面,吃了几口她就吃不下去了。

谈不上好不好吃,是她心里没着没落。

这宾馆大概平时没什么人,所以前台还能跟她聊两句。

得知她是首都某大学的学生,前台眼中流露出羡慕的目光,连连赞道:“真好啊,学习真好。”

季悠弯眸笑了一下:“还行。”

“那你到这边干嘛来了,我们这里也没有什么旅游景点啊。”

“看我男朋友,他是军校的学生,最近在这里执勤。”季悠老老实实道。

前台露出一丝了然的笑,昨天那个嘛,狂野的把人抱进房间了。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直来直去。

“我看你就住到今天,是一会儿准备回家吗?”

季悠点头:“对,马上也要开学了,我得飞回北京。”

前台若有所思:“这得打车去吧,天都这么晚了,这地方反正...路过江北那片就不太安全,不过你有男朋友陪着就没事。”

季悠一顿:“江北...怎么不安全了?”

“呵,那破地方,人都可野蛮了,没人爱去。”

南边这片的人普遍瞧不起江北,一是因为的确经济发展差距太大,而是那边村子的人都抱团,讲不通道理的,经常有游客去江北野游被拦车收过路费。

不给过路费连车他们都敢砸,还在地上撒钉子,反正赔是肯定赔不起的,警察来了也没办法。

所以南边的人对他们就更是厌恶。

季悠垂了垂眸,支吾道:“哦我...我可能得自己打车了,因为我男朋友突然有事,出不来。”

她低头看了看表,已经六点了。

她也的确不敢天彻底黑再走。

如果祁彧真出不来,那她一会儿就要走了。

“哎哟,那我跟你叫个车吧,信得着的司机,我一个表舅,你别乱打别人车了。”

季悠顿了顿,看前台一脸真诚和担忧,松口道:“好吧,谢谢你。”

前台小跑回去给表舅打了电话,过了五分钟车子就开过来了。

是辆很老式的出租车,但是擦洗的还算干净。

也幸好这个表舅是住在这里的,不然季悠想在这么偏僻的地方打车还真麻烦。

她给祁彧发了短信,但祁彧还被领导拉着手亲切慰问,根本无暇看手机。

季悠犹豫了片刻,只给他留言道:“现在准备坐车走了,等到了再给你发短信。”

她把手机收起来,拎着行李上了车。

那位表舅大概也刚吃完饭,就被从家里叫了出来,要不是季悠这一单的钱多,恐怕他还不爱出来。

季悠上了车,跟前台挥手告别,车子沿着沙土路开了出去。

“机场是吧?”

季悠轻声道:“对。”

“秦川的机场偏啊,我去这一趟回来都得快九点了。”

季悠默不作声,她知道这人在抱怨,但她付了钱,就没什么可不好意思的。

司机见她不说话,便也悻悻的闭上了嘴。

车里没开空调,估计是为了省油,好在都快晚上了,天气也不饿,没什么不舒服的。

这里的人工资都很低,平时斤斤计较一点,倒也有情可原。

车子开上一座大桥,桥面上铺的铁板轰隆隆响,车子也颠簸了起来。

季悠刚吃完一碗油腻的面,胃里有点不舒服。

她想拉开车窗透口气,但外面尘土飞扬的,一呼吸就是一嘴沙子。

这么一比阑市简直是人间天堂。

桥还没有彻底过去,一边站着个老太太朝司机挥手。

司机一踩刹车,把车停在了路边,季悠立刻皱了皱眉。

老太太扒着车窗,用季悠听不太懂的方言跟司机说着什么,比比划划,嗓门还挺大。

司机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然后老太太拎着包,拉门坐了进来。

季悠立刻绷直了后背,语气不太友善:“怎么回事?”

司机含糊道:“送下老太太,不远,你不着急吧。”

还不待季悠同意,司机开下了桥,就拐进了村间小路。

“你......”

季悠有点生气,但又无计可施。

这种小镇子上的司机讲不通道理的,他们也不在乎什么公司的规定,跑一趟路如果中途能拼车就拼,谁能跟钱过不去呢。

更何况季悠这种城里人看样子也不会再来了,他也不在乎得罪这一个顾客。

老太太上车之后没怎么说话,车子开到村口的时候,还真有人拦,老太太拉开车窗露了下脸,对面一看是村里的人,就默默的散开了。

季悠也是第一次进这种小村子。

村里铺的都是水泥路,各家各户也装了大铁门,但铁门基本没有关上的,老人都拎着小板凳坐在门口剥豆子,孩子们灰头土脸的玩豆子皮,互相打闹。

车子开得很慢,这老太太家住在村子里很深的地方,一边开她还一边给司机指路。

村里的人看见外来车辆都会抬起头看一眼,然后再默不作声的低下头去做自己的事。

路过一个拐口,车子开得更深了,但是道路却没那么好走。

路边乱停着不少自行车,摩托,把道路挤的很窄,这一路过去,连个调头的地方都没有。

司机开始有点抱怨,后悔开进来了。

老太太沉着脸斥了几句,然后从兜里摸出来六块钱,扔在司机腿上。

车停在了她家门口,老太太推开门下了车,狠狠的甩上了车门。

司机气道:“这老不死的。”

他可不想这么一路倒车出村子,于是继续往前开,看有没有哪个宽敞的地方能掉头。

车子开得更深了一点,人渐渐少了起来,路边的房子也都是被遗弃的老房子,挂着生锈的锁,悬着破碎的黑漆漆的玻璃。

司机嘟囔道:“有钱的都搬出去了,就留下一群野蛮人。”

季悠依旧没搭理他。

这一趟下来,至少浪费了她将近二十分钟。

人少的地方,总算宽阔了一点,司机开始谨慎的调转车子。

季悠依旧向窗外看着。

突然,两个废弃房子中间狭窄的土路上,传来声嘶力竭的哭声。

季悠疑惑的转头望去。

是个男人抱着孩子,正超他们车子的方向走。

大概想到路另一边去。

孩子不住的挣扎哭嚎,用手推搡着,用脚瞪着,但都无济于事,男人抱得很紧。

“吵死了,自己儿子都不知道管好!”司机烦躁的骂了一句。

男人的脸被孩子的身子挡着,季悠看不太清,但她却知道,这个孩子一定不是男人的儿子。

村子里穷,大多数的人的穿着季悠都有个印象,衣服也都是看起来都很廉价的款式,反正只要舒服,方便干活就好。

这个男人穿的也不例外,一件脏兮兮的衬衫,松垮垮的裤子,腰带勉强把它勒在腰间。

但那个孩子却穿的非常好,阿迪最新款的小白鞋,印着迪士尼logo的衣服裤子,甚至还做了发型。

哪怕他已经哭的泪眼朦胧,脸憋得通红,但也能看得出来,这个孩子没受过什么苦,长得白白净净的,跟村里的那些不一样。

这么看怎么觉得违和,更何况男人似乎也很讨厌孩子的哭嚎,于是在他腰上狠狠的掐了一下。

季悠心中一颤,手心里出了汗。

如果她没想错,这孩子一定是被拐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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