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易倾终于忙完一阵之后,她才想起来自己有一件拖了三个月的事情。

“婚假啊……”老板清清喉咙,“就三天?”

“加年假,一共五天,”易倾说完,停顿了一秒,在对方回答之前改口,“不,一共十天,其他的从年假里扣。”

电话另一头的老板松了口气:“十天也还行,还行,连头带尾半个月而已,我们撑得下去。从什么时候开始请啊?”

“下下周的周一。”易倾翻着日历,“我休假的时候,大部分工作陆臣野都可以负责。”

沈昂有个比赛马上开始,等他比赛结束再开始休好了。

“可以可以,”老板满口答应,完了好奇发问,“两周后就开始请婚假,可是我都没收到你婚礼的请柬啊?”

易倾哦了一声:“因为我根本就没发。”

老板感到很受伤:“易倾,我们已经不是朋友了吗。”

易倾把日历合上,奇怪地道:“不是,我根本没打算办婚礼。”

老板不明觉厉,没敢多问,很快挂了电话。

在旁本来想听点八卦的女主管瞪大了双眼:“你不打算办婚礼?”

“是啊,”易倾放下手机,冷淡道,“麻烦。”

“你听听你这说的是人话吗!”女主管拍着桌子,“这话沈昂听见得多伤心啊!陆臣野,你说,你要是有一天结婚,对方不想和你举办婚礼,你心里怎么想?”

陆臣野沉思片刻:“是个很经济的决……”

“行,好了,你安静。”女主管直接打断了他,“易倾,你这和跟人交往了却从来不在朋友圈里发照片的渣男有什么两样!”

“我有在朋友圈里发照片,也没有藏起婚戒。”易倾说。

“……不要钻我话里的漏洞!”女主管怒道,“这事情你得问沈昂怎么觉得!”

“沈昂啊……”易倾喝了口咖啡,想了一想就很笃定地说,“他肯定会听我的意见吧。”

“……”女主管转向陆臣野,沉痛地拍拍他的肩膀,“还是你书得多,上次那个‘明目张胆’实在是太贴切了!”

……

“不办婚礼?”沈父第一个跳起来反对,“我连你们婚礼的场景都设想过好多次了!我还想着可以委托你自己的工作室来做设计,自己人办事更放心,怎么就不打算办了?是不是钱不够?”

他盯着易倾,那架势好像只要易倾点个头,接下来就立刻冲回房去掏出存折帮忙筹备婚礼。

“叔叔,不是钱的问题,”易倾赶紧阻止他,“是我自己觉得婚礼大费周章有点累。”

沈母冷不丁地在旁问道:“沈昂你怎么看?”

沈昂正在给易倾拆肥美的大闸蟹,眼皮也没抬,态度很随便:“易倾说什么就是什么。”

“行了,”于是沈母回头阻止沈父,完全是家里的靠谱大家长,“他们俩又不是小孩子,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沈父嘟嘟囔囔地戳着自己碗里炖得酥烂的排骨:“我就是想看看自家孩子的婚礼嘛,你看沈越结婚都不知道到猴年马月去了……”

在一旁真的很不想被牵扯进这场战争中、但躺着也必须中枪的沈越在短暂的沉默后,笑着抬头再次发挥了社交达人属性,把这个话题带了过去。

等易倾和沈昂一起离开,沈越才和父母一起边收拾桌上餐具边说起了这个被半路中止的话题:“易倾不想办婚礼很正常啊,不如说,她愿意和沈昂结婚我都有点惊讶。”

沈父和沈母一起露出了迷茫的表情:“为什么?他们俩这不是互相喜欢吗?”

“……你们都忘了易伯伯吧。”沈越叹着气说,“易倾有那样的父亲,从小就对‘家庭’完全失望也是很正常的结果。再说,易倾沈昂如果要办婚礼,易伯伯说不定还得再缺席,想到这些,易倾心里能舒服吗?别忘了,易倾和沈昂领完证这都几个月?易伯伯还一次都没回过国——爸,你说,如果你有个女儿,这事你做不做得出来?”

他说得有理有据,沈父沈母立刻就信了。

一家三口围到一起,开始认真商量怎么说服易爹回国。

而事实是,易倾多年下来早就没了主动联系易爹的习惯,内心更没觉得自己结婚领证是需要通知对方的事,所以易爹至今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有了女婿。

易倾在忙得缓过来以后,心里烦恼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就是最近沈昂啊……”易倾在电话里跟夏从枝抱怨,“特别忙,从前的信息都会秒回,电话也是秒接,但最近不一样了。”

夏从枝的语气悠闲:“别人是七年之痒,你们三个月就开始痒了?”

“不可能。”易倾立刻否定,沉默片刻后自己先开始动摇,“……不会吧。”

毕竟,领证三个月,因为太忙,每次到家恨不得倒头就睡,连鞋都不想脱,至今都没和沈昂上本垒。

毕竟沈昂这么年轻,好像火柴棍在磷片上一擦就能生火烧起来一样。

……听说,这种因为得不到□□而分手的情侣也挺多的。

“我开玩笑呢,”夏从枝揶揄地笑了一声,“这你也信?沈昂早被你吃死了,我怀疑你打他他也不会走的。”

“那精通三十七个恋爱套路的漫画脚本担当帮我分析一下,是什么情况?”易倾悉心求教。

夏从枝满意地嗯了一声,思忖片刻,开口道:“或许你听过欲擒故纵吗?”

易倾这个电话打了半个小时,听夏从枝这般那般如此如此地讲了许久,才把发烫的电话挂了。

总地来说,夏从枝的计划就很简单。

沈昂忙,易倾比他更忙;沈昂没空回消息,易倾比他更没空回消息。

夏从枝信誓旦旦地保证:“他肯定比你先忍不住!”

易倾觉得这个计划有点问题。

不,不是有点问题,是问题非常大。

——她已经忙了三个月了!沈昂每天除了喜欢洗完澡就不穿上衣在家里晃来晃去之外,也没做什么。

……嗯,这也不算做了什么吧。

尽管觉得夏从枝的提议不太靠谱,但抱着一种莫名好奇的心态,易倾还是试了一下。

第二天准备出门时,易倾试探地对沈昂道:“今天我自己开车去上班就行。”

按照往日的经验,这时候沈昂应该立刻就开始他“你平时工作那么忙我都不好意思打扰你,就上班路上我想多跟你在一起半个小时都不行吗”的表演。

可易倾一说完,发现沈昂居然隐隐松了口气。

“那路上小心,”他说,“晚上我再来接你下班。”

易倾目不转睛地盯了沈昂几秒,微微一笑:“好,那我走了。”

沈昂把她送到门边,连每天撒娇打滚讨要的出门亲亲都忘了。

易倾站在电梯里沉思许久,弯着嘴角凉凉笑了一下。

很好。

休假正式开始之前,沈昂要是不给个完美的解释,这婚假也不用休了。

……

沈昂提前一天约好了从前相熟的主治医生,但对方在第二天只有上午九点的半个小时空档,再下一次,就得在半个月。

如果要送易倾去上班,就不能及时到医院了。沈昂本来还有点犹豫,但易倾突然提出想自己开车去上班,令他松了一口气。

虽然有点不爽易倾突然提出的这么个要求,沈昂还是同意了下来。

易倾前脚刚出门,沈昂后脚就打车直奔医院。

医生见到他时还很高兴:“好久不见了。还不到你今年来复查的时候吧?有什么事找我?”

沈昂确实不在乎除了易倾之外任何人的看法,但他将要开口的这个问题,却和易倾有着莫大联系。

他深吸一口气,才开口道:“我的痛觉缺失,会被婚检认为是隐瞒病情、提出撤销婚姻吗?”医生疑惑了下,笑着安抚他:“你的情况和真正的无汗无痛症不一样,并不是重大病症,而且你目前也控制得很好,没有关系的。不过如果出于友好的建议,我认为你还是应该坦白地提前告诉对方。”

沈昂面无表情道:“我已经领证了。”

“呃,恭喜你结婚。”医生一噎,“但在药物的辅助治疗下,你已经……”

“没有用。”沈昂打断他,“我现在没有痛觉。”

医生倏地站了起来,激动道:“不可能,你的指标完全正常!正是因为数据正常,才会停止给你做痛觉检查!”

沈昂恹恹地垂着眼:“所以,我是不是应该去精神科挂号?”

“……”医生推推眼镜冷静了一下,“你觉得这是心理问题?”

“如果是心理问题,”沈昂执着地问,“算是隐瞒重大疾病吗?”

医生和他对视半晌,抽着嘴角开了个玩笑:“你这样让我有点想报警啊沈昂。”

“……”沈昂垂眸,“我只想知道能不能治好。”

如果能,就和易倾坦白,她会原谅他。

可如果永远治不好……在坦白之前,他需要做好心理准备。

医生叹了口气:“我先给你推荐个医生,你到她那里去看一下。”

他低头唰唰写了诊室名字和联系方式,突然又抬起头来,忍不住问:“你什么时候开始隐瞒的?我很确定你高二的时候情况在好转。”

沈昂没有回答,他将医生撕下来的处方纸折起来收好,对医生点点头就准备往外走。

“沈昂!”医生扬声叫住了他,皱着眉劝道,“告诉她吧,不要又想一个人面对一切。你小时候愿意坦白,不也是因为身边有那个女孩支持你吗?”

沈昂回过头,破天荒地笑了一下。

“医生,”他勾着嘴角说,“和我结婚的人就是她。”

他人生中最早生出独占欲,直到今日却也不算真正得到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