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平君拱手:“你请!”

霍去病给韩子仁使个眼色,他抱着小孩先走。

“等等!”昭平君绕到韩子仁跟前,不是错觉,他怀里的小孩似曾相识,“这小孩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韩子仁这一刻愿意相信公孙敬声还是有优点的——诚实!

霍去病顿时想翻白眼——沉默无法表达他此时的心情,身为皇后外甥又不好当街出口成脏:“你见过。”

“我就说吗。”昭平君对他的好记性很得意,盯着小孩打量一番,皱了皱眉,“在哪里见过?怎么想不起来了。”

昭平君在此,没人敢靠近,霍去病稍微压一点声音:“有没有可能是宫里?比如椒房殿。”

刘据每年生日这天昭平君都会随他母亲隆虑公主前往椒房殿。太子身份尊贵也不能不见亲姑母,所以昭平君有幸见过太子表弟。

昭平君惊得合不拢嘴,指着刘据难以置信:“你你你——”

霍去病拉下他的手:“我们该走了。”

昭平君吞口口水,脑袋很乱,下意识点点头。

小孩拍拍韩子仁的肩,催他回去。

韩子仁低声问:“不记得他了?”

刘据只是不想理这位表兄。

刘据头一次注意到昭平君就看到他身上笼罩着浅灰色的雾。昭平君所在的陈家不是刘据外家,昭平君或隆虑公主作死很难牵扯到卫家,又因昭平君祖母馆陶公主差点害死卫青,所以刘据不想帮这位表兄。不过那时刘据还在犹豫,毕竟昭平君才十岁,兴许有救。

去年刘据生日,趁着姑母们还在的时候,嘴贱喊卫孺“坏姨母”。平阳公主好奇地问卫孺怎么得罪小殿下了。长公主问话,卫孺不好不答,就推到儿子身上,不提她劝过皇后——陛下太宠孩子,容易把孩子宠坏,她该严加管教。

当日隆虑公主说了一句话——孩子小不懂事,长大就知进退了。

刘据差点失态,不趁孩子年幼好好教他,指望他长大后自己变好。

有可能吗?

或许有,只是刘据运气不好不曾遇见。

卫子夫劝一句:“该教还是得教。”隆虑公不置可否,刘据决定以后离表兄远远的,以免他哪天杀人溅他一身血。

“他坏。”小孩摇头:“我不喜欢他。”

霍去病走过来不巧听到这句,回头看昭平君,昭平君已经反应过来,不可当街暴露小太子的身份。他拱手笑道:“我就不送了,你们慢走。”

昭平君没心思再找事,以防小太子回去跟皇帝舅舅说他没认出他,“儿宝爹”舅舅要他小命,他得快点回府告诉母亲,请母亲找外祖母商议对策。

霍去病问小表弟:“他欺负你了?”

“他不好。”小孩一脸嫌弃,“比敬声还不乖。”

公孙敬声听到前一句心说,终于有人跟他作伴,同被小太子嫌弃。听到后一句,公孙敬声没好气地问:“是不是我还得说多谢谬赞?”

小孩摇头:“我说的是实话啊。”

“我谢谢你就事论事。”公孙敬声瞪他一眼,问表兄,“去哪儿?”

霍去病看东方朔:“你准备跟到何时?”

一行人差一点出事,东方朔不想真遇到事,明日又被陛下削为庶人——这行人属他最年长,出事一定是他的责任。他找个借口往西去。

霍去病不想再遇到熟人,半条街走到头,他提议回去。

赵破奴低声问小孩:“殿下,回吗?”

“不好玩。”刘据前世就不爱出来,今生不是日子难捱,他绝不会三天两头往外跑。

霍去病看公孙敬声,你是回家还是跟我们回宫。

公孙敬声毫不犹豫地选择跟表弟回去。

由于没在宫外待太久,回到刘据住所将将午时三刻,离用午饭还有近一个时辰。霍去病把他和东方朔买的点心一一摆出来:“据儿,想吃哪个吃哪个。”

小孩奶里奶气地撒娇:“我渴啦。”

枇杷给他倒一杯,接着问赵破奴等人渴不渴。赵破奴叫公孙敬声陪小孩,他名曰看看殿下今年收成如何,偷偷给霍去病使个眼色。

霍去病随他到殿东侧廊檐下,离小太子有七八丈远,他二人不大吼大叫小太子也很难听见:“你在茶肆好像就有话要说。想说什么?”

赵破奴:“五经博士同意盖教室找老师,把那群小的单放在一处,我也担心敬声。”

“他怎么了?”

赵破奴:“他跟昭平君年龄相仿,极有可能分到一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霍去病懂了:“陛下出钱出人办官学,他最不希望勤学苦读的学子被带坏,想必已有对策。”

“五经博士能听吗?”

霍去病笑:“你还不了解陛下?”

赵破奴以前认为他了解,自打知道很多他都无法忍受的官员干的蠢事,陛下竟然轻轻揭过,他就不了解了。

“陛下同五经博士商议是给他机会。说句不中听的,他再给脸不要脸到秋就可以回家种地了。”霍去病朝表弟所在方向一扬下巴,“走了,别叫小据儿多想。”

赵破奴:“也不必问问陛下啊?”

霍去病思索片刻:“我说你傻,你一定很不快。”

废话!

赵破奴白他一眼。

霍去病:“据儿又不是说话不利索的三岁小儿。”

赵破奴懂了,到刘据跟前就问他还想吃什么喝什么,他伺候小孩。

霍去病见状挑了挑眉,公孙敬声是他表弟吧。

赵破奴这般殷勤关心太学,不全是为了公孙敬声。他为了大汉,为了大汉天子。皇帝养他几年,素日也只把他当晚辈,而非流落至此的孤儿,所以他希望朝中人才辈出,为天子分忧。

霍去病怕小表弟把他们供出来,继而弄巧成拙,忽悠小孩近日常去宣室,听听五经博士有没有按照陛下吩咐盖学校找老师。这关乎到公孙敬声到秋要不要回家学。

公孙敬声闻言承诺,他可以继续在官学读书,以后每到休沐就来陪小表弟玩。

枇杷在一旁听得很无语,这算什么感谢。

再说了,公孙敬声每次过来不是自己玩儿,就是招猫逗狗,忙个不停,压根没空、也没耐心陪小殿下。

可她见小孩一个劲傻乐,也不好说什么。

公孙敬声也没闲着,翌日晚上就寝前,他一脸神秘的把所有同寝室同窗叫到跟前。

张汤之子一脸不耐:“还不睡明日起得来吗?”

“我要说的事你父亲都不知道。”

张汤次子很是笃定:“听说昨日你跟太子在一起,太子说了什么?太子才五岁,认真计较起来四岁零三个月,你好意思成天诈他的话吗?”

小太子的砚台很有用,以至于张家小子对素未蒙面的小太子很有好感。

公孙敬声:“昭平君说的吧?”

跟昭平君走得近的学子正想替他问问,闻言就直接问:“太子昨日回去有没有见到陛下?”

公孙敬声摇头。

那名学子心底暗喜,明日可以找昭平君要谢礼了。

这小子以为太子年幼不记事,一觉睡醒就忘得七七八八了。

公孙敬声见他也要去睡,顿时不敢绕弯子:“五经博士向陛下提议,到秋广收学生。”

有人说:“好事啊。”

刘彻时常征召天下贤良方正之人,听闻此话众学子无人感到意外。

公孙敬声立即道出,年龄定在十八岁以上。人招多了,官学住不下,就把十八岁以下的学子清理出去,理由是撵他不撵他,肯定有人不服气,不如一视同仁。

张汤次子猛地坐起来:“太子殿下没听错?”

“我表兄霍去病一点点问的。你不放心我还不放心他?”

所有人没了睡意。

有小子甚至带着哭腔问怎么办。

公孙敬声直言,他父亲不一定能全须全尾回来。公孙太仆是指望不上,只能指望他们的父辈。

有人意有所指:“皇后知道吗?”

公孙敬声:“皇后知道有什么用?五经博士都不想听陛下的。”

一群半大小子想想此言甚是。

陛下真有此心,何必多此一举令五经博士盖学校找老师。

众现在商议好一会,击掌承诺,休沐日回到家就把此事告诉家中长辈。

长辈可比嘴上无毛的小子们精明多了。

廷议时他们只关心小子们比早几年大了,官学住得下吗?如今五经博士以及授课博士都有办学经验,是不是该广招学生。官学是天下学子的官学,不能只招京师子弟等等。

五经博士在官学,并没有出现在宣室,然而这些人精依然越过他定下招生条件,新生到来住在哪儿,年幼的学子如何安置,是不是把品学兼优的放在一处,不学无处的放在一起。

其实提出最后这一点的官吏本意是把不学无处的小子请出去。他怕连累自家孩子,所以想到个折中的法子。

所有混账放在一处,官学岂不成了斗兽场,成天鸡飞狗跳。

刘彻沉吟片刻,决定到秋把这些人分开,聚不到一起,成不了气候,自然不会带坏乖孩子。

众臣三三两两离去,刘彻望着他们的背影问春望:“他们怎么知道五经博士有意把那些小子撵回家的?”

春望下意识说:“没人提五经博士啊。”

刘彻嗤一声:“三伏天还没过,离立秋还有好几个月,不是听到风声,无缘无故跟朕商讨办学?去把太子给朕找来!”

春望不假思索地说:“不会是太子!那日殿内不止陛下、殿下和奴婢三人。兴许五经博士没能达到目的,心底不满,休沐日同人说过,那人说出去的。”

刘彻瞥他:“这种把公卿得罪个遍的事,他气糊涂了往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