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慎将潮生抱进厢房,见他睡得熟,只管将他放在厚实的蒲花褥上,盖了角素蓝潞绸被,又放轻了脚步阖门而出。

此时月上中天,千里华光如水,沈澜握着小扇,仰头望着明镜台。

裴慎行至她身侧,陪她赏了一会儿月亮,这才柔声道:“一个月后我父亲要登基了,我带着你和潮生去一趟京都,成婚后再回返南京处理南方事务,可好?”

沈澜望了他一眼,摇摇头:“只是试试,何曾答应你成婚?”

裴慎一窒,暗道她这倔性子,倒真是一如既往。若从前裴慎必要生气,只是如今有了希望越发不敢造次,便勉强笑道:“那你说要如何?”

沈澜不过是想借着裴慎的手,做些有意义的事罢了,况且便是真要成婚,也得让裴慎改一改性子才是。

“以观后效罢。”沈澜摇了摇香樟扇柄。

裴慎暗自咬牙:“总得有个期限。”

沈澜思忖片刻:“我曾做了你年丫鬟,日日被你使唤。”

年!裴慎呼吸一滞。个月他都不想等,还年!

“不止是丫鬟,我还做了你好久的妾室,我记得,是从……”

“那便年!”裴慎连忙道。他生怕沈澜往上加码,毕竟他还强要沈澜做过妾。若做妾的日子加上去,还不如年呢。

见沈澜点了点头,裴慎又忍不住顺杆爬:“载光阴,何其漫长。人这一生,能有几个年?”

他话里话外都是试探,沈澜白了他一眼,淡淡道:“君子一诺。”

裴慎干笑两声,这才止住不语。

沈澜瞥他一眼,顺手将扇子递过去:“秋夜已寒,蚊虫尚多。”

裴慎愕然,这意思是要叫自己给她扇风?

他接过那小扇,看了两眼,见上头是一幅秋日层峦图,黛青色层层叠叠的山峦在细白的绢面上铺陈开来。裴慎心道这般绣艺,必定不是她绣的,也不知她何时肯给自己绣个荷包?

“愣着做甚!”沈澜撇了他一眼,仿照着从前裴慎的口吻催促道。

裴慎一噎,赶忙清清嗓子,正色道:“夫人吩咐的是。”说罢,便将那小扇摇起来,慢悠悠地为沈澜纳凉驱蚊。

沈澜心情很是愉快,便靠在椅背上,端起翘头案上甜白瓷盏,奈何祭月太久,好端端的茶水凉了。

“咚”的一声,沈澜搁下茶盏,慢条斯理道:“凉了。”

裴慎一愣,手中摇动的扇柄不觉顿了顿。他搁下扇柄,心中虽有几分不自在,却到底开口:“我去吩咐人换一杯。”

沈澜轻笑,只将纤白的手指搭在案上,慢悠悠道:“院子里也没有别的丫鬟了,守恂,去泡一盏毛尖来。”

裴慎愕然不已,活像卡带一般彻底顿住。他这字被许多人称过,陛下、父亲、座师、同僚、好友……却没人会如此这般唤他。

竟好似当年他唤沈澜沁芳,如今沈澜唤他守恂,弄得他如同端茶倒水的小厮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