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在你们电话分手那天丢的画册,东西放在一个纸盒里,人在垃圾桶旁蹲到天黑,之后我把东西捡回来。”

“我无数次想过丢掉纸盒,但总会想起她那天空洞的表情,像是身体里有一部分被生剖挖走,于是我决定留下东西,等她遇到下一个喜欢的人再丢掉。”

“说这些,是为了让你永远心怀愧疚,为了让你清楚知道,那些错过和破碎的时间,不是你嘴巴轻飘飘张合两句,就能够弥补的。”

“祁夏璟,”周屿川收起眼底冷漠与戾气,脸上仍旧面无表情,“我和你不同,你大可以随时放弃这段关系、可以一走了之、可以更换无数女人。”

“但我只有一个姐姐。”

“然而她喜欢上一个幼稚、自大且生性傲慢的男人,你招摇的性格注定无法给她安稳的生活,你锦衣玉食的生长环境让你无法理解她的挣扎和辛苦,你曾经的忽视让她太容易在这段关系里如履薄冰——你连对她的好都带着强烈的自我中心主义、而从未切身考虑过她的感受,所以我从第一次见面,就无比讨厌你。”

“但我不会阻止你们在一起,因为我更清楚地知道,她很爱你。”

“而我只是希望她可以幸福,为此我可以妥协所有。”

谈话的最后,是又一次从工作室里出来的周屿川将怀中纸盒递过来,再度恢复平日的嫌弃:

“话说完了,现在,带着东西滚出我的视线。”

“......”

夜幕低垂气温低寒,保时捷停靠在时而有人经过的楼栋门口,车内并未开灯,驾驶座的车窗摇下。

男人懒散靠在皮质椅背,左手撑住车窗,修长指尖夹着点点猩红光点,袅袅白雾中将香烟放在唇边吸入,浸过肺腔,再徐徐吐出雾状烟气。

上次吸烟还是回国之前,陌生气味让祁夏璟微微皱眉,夹烟动作带来心理作用,压下心底几分躁动。

烟燃尽,他垂眸看怀中陈旧的纸盒子,看得出经过小心保存,十年时光磨砺的痕迹也依旧明显,硬纸壳褪色,边角折痕软化勉强支着。

纸盒里的东西远比他预想的多,除却厚重的活页画册用皮质封面包住,盒子里还塞满各种小物件。

摊开的彩色透明糖纸、用过洗净的冰凉贴和小风扇、甚至还有叠好的零食包装袋、用掉一半的黑色水笔、写着两道熟悉字迹的泛黄纸条......

全都是丢在大街上,除了环卫工人外、只会被人当成废物垃圾的物件。

四楼家里的灯光亮着,大概是早先回家的黎冬在厨房准备晚餐,祁夏璟抬眼定定瞧了会,又低头将盒子里的零散物件一个个拿出来看。

——“你锦衣玉食的生长环境,让你无法理解她的挣扎和辛苦。”

——“你连对她的好,都带着强烈的自我中心主义,而从未切身考虑过她的感受。”

开车回程的路上,祁夏璟耳边反复回荡着周屿川的冷言冷语,随后开始认真审视自己。

周屿川说的没错,他确实从未站在黎冬的角度看问题。

不忍心让黎冬吃苦受累,祁夏璟只恨不能把全世界最好的都送到她身边,宁可自己受尽狂风暴雨,也想将她供养在岁月静好的象牙塔中,不受世俗沾染,想她成为惯成任性肆意地小女孩,随心所欲。

他一直认为这样是对黎冬最好的。

于是总忘了问她一句,她想要的生活是怎样。

不得他打开画册,丢在卡槽的手机震动,拿起接通电话,听筒里就传来黎冬的声音。

“饭菜马上做好了,”温柔女声在炒菜声响起,不难想出女人此时在厨房忙碌的身影,细腰上系着鹅黄色围裙,

“你什么时候到家。”

直到现在,祁夏璟仍觉得神奇,这世上真的有这样一人能时刻牵动你情绪,哪怕只是一句问候、哪怕只是一桌热腾饭菜,都让他觉得弥足珍贵、让他感到幸福与安心。

“在楼下,”祁夏璟小心将纸盒盖好,末了沉沉道,“阿黎,我很想你。”

“......”对面显然不懂他突如其来的表白,沉默几秒,也认真地轻声回应:“那就回家。”

“我也想你。”

人在走廊拐角就隐隐听见欢快狗叫声,祁夏璟站在门前外找口袋钥匙,鼻尖已经能闻见屋里飘来的菜香。

开门走进玄关处换鞋,一日未见的罐头已经趴在脚边不亦乐乎地咬他裤脚,半天等不到祁夏璟摸他脑袋就抬起前爪,用力将脑袋往他手上送。

桌上摆着两荤一素一汤的家常菜,小炒黄牛肉上撒着艳红剁椒,腊味合蒸的腊鸡、腊肉和腊鱼肉质晶莹,绿油油的空心菜淋上酱汁,还有砂锅里热腾腾的鱼头汤,冉冉飘着浓香白雾。

目光所及,处处是家的味道。

“是路上堵车么,”料理台洗手的纤瘦身影转身,见到是祁夏璟,眉眼微弯,“去洗手吧,吃饭了。”

“好。”

祁夏璟回卧室将大衣挂在衣架,洗过手后回到餐厅,发现黎冬正反手要解月要上的围系带子,软白细长的手指勾着细带尾部,指尖要去找尾端。

她应当是做饭前先洗过澡,脱去早晨上班穿的浅灰色高领毛衣,换上米白色的半袖棉质长裙,露出半截细瘦胳膊,以及雪藕似的小腿,凝脂玉似的皮肤晃的旁观者心猿意马。

“你要不要先喝杯温水——”

黎冬听见脚步声,边解围裙边转身时,感觉到束在月要上的带子松开,随即有人将她搂住往怀中带,温热掌心用上几分力道。

她没有反抗,乖乖任由祁夏璟托着她坐在他月退上,只是为了稳住重心不仰倒,借力地抬手勾住他脖子。

四目相对,连呼吸都勾连交缠,黎冬已经不再为这样的距离惊慌失措,鼻尖嗅着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微诧道:

“你抽烟了?”

她从没见过祁夏璟抽烟。

“嗯,以后不抽了,”祁夏璟搂着人,垂眸看她白裙的衣.摆花边,指尖捻起布料一角,放在指.月复间反复搓捻。

“讨厌的话,可以现在推开我。”

黎冬摇头表示并不讨厌,只是被烟草味勾出的男人气息笼罩着有些发晕,心不在焉地想着,两人晚上约好关于未来工作、以及日后定居的计划谈话。

白天颜茹找她单独聊天时,黎冬已经从碎片信息中得出些结论,大概是祁夏璟要为了她留在H市。

他们确实需要坐下来,心平气和地好好谈一谈。

“颜茹今天来找我时,说起你要留在H市的事情,”黎冬稳了稳心神,水眸望进祁夏璟桃花眼,

“吃完饭我们聊一聊,好不好——”

话音未落,她只觉得有冰冷的指尖在她两瓣粉唇的边缘游离,失声轻呼:“......祁夏璟,凉。”

“你想聊什么,我在认真听,”祁夏璟薄唇凑近,温柔亲吻在她颤抖剧烈的眼睫,

“或是如果你现在想吃饭,我喂你吃。”

分明上与下的亲吻和手指都是冰凉,黎冬却觉得有火种在身体点燃,同居几日后,她早就不排斥亲近,只虚虚环着男人脖子,战栗着:“......我要没力气了。”

“没力气就抱着我,”祁夏璟安抚地轻轻拍她,缓缓撑开时,柔声询问她意见,

“你想先继续谈话,还是想先吃饭?”

“......”

黎冬不清楚这样怎么吃饭,但吃饭谈话两件事总得进行一样,只能将头埋进男人宽阔的肩膀。

脑子逐渐混沌一片,恍惚中,她只知道昨晚费力写好的草稿又白费,心疼又无奈:“......你不要放弃魔都的事业,可以吗。”

“我已经在面试魔都的医院,”黎冬双唇还没捂热一根手指,男人就再次推进,让她哆嗦着连话都说不清楚,含糊道,“如果顺利的话,这次我想陪你去魔都。”

祁夏璟闻言皱眉,第二根手指压在她急于闭合收缩的软唇上;他没想过黎冬去H市的准备做的这样快,否决的话几乎要脱口而出。

连他独身在魔都站稳脚跟都要整整一年,黎冬放弃现在的一切陪他过去,到那里不知要熬多久苦头。

他总归还是舍不得。

“去魔都不是为了你。”

黎冬控制不住地人往上蹿,又被祁夏璟制住不得逃脱,话里不由带上几分哭腔:“你知道的,我高考第一志愿就是魔都医科大,后来放心不下家里才留在本地;以及我在H市除了工作,并没有需要舍弃的事业和人际关系,父母也有周屿川照顾。”

“魔都的就业前途比留在H市好,我不想一辈子留守这里,也希望看看外面更大的世界。”

她自脖颈到脸庞都染上薄红,伸手想推人又没力气,只能毫无威慑力地瞪了祁夏璟一眼,嗔怪都像是撒娇:“我在很认真的和和你说话,你......你能不能不要再——”

话音未落,男人被包裹的温热指尖精准摁在她嘴腔内,剧烈战栗中,莹润涎水流淌而出,潺潺打落在纯白衣裙,还有些许溅出去。

眼前发白,黎冬一时说不出话,身体绷紧到手脚都要抽筋,最终只能偏头咬在祁夏璟耳朵,气息虚浮。

男人抬手托住她后脑勺,大人抱起孩童的模样,在黎冬恨恨咬他时,也只轻柔吻在她柔顺发丝:

“阿黎,我不想让你太辛苦。”

“......可我不想躲在你怀抱里,永远做无能怯懦的胆小鬼。”

良久,黎冬沾染湿意的闷声响起,哭腔未褪,她脱力地靠在祁夏璟肩膀,滚烫的脸无意轻蹭男人颈窝:

“我也想做那个能为你遮风避雨的爱人。”

“就像现在的你之于我一样。”

黎冬听到男人呼吸骤停,更觉两道贴近的心跳越发震耳,往后退了退,又低头亲在他唇边,额头相抵:

“你说过的,我是你携手白头的爱人。”

“既然携手,我们就要共同前行,而不是你一个人扫清前方所有障碍,我只能跟在身后追你。”

“......”

祁夏璟显然不是黎冬三言两语就能说动,但或许由于某些原因,这场谈话比黎冬想象中要轻松太多,尽管磕磕绊绊的,她也词不达意地表达出来完自我观点,祁夏璟也不再一味强调他的担忧。

就像彼此信任需要时间,学会依赖亦是如此。

对于两人的未来而言,黎冬去魔都一定是最优解,她清楚祁夏璟不会想不通这些。

相比于严肃谈话,吃饭这件事就相对艰难许多。

考虑到今晚有重要谈话会很费神,黎冬又念着祁夏璟昨晚一夜未眠的黑眼圈,下班回家后,特地炖煮一锅补身体的鱼头汤。

没想到鱼头汤祁夏璟没喝两口,反倒耐心地一勺一勺亲手都喂给她。

更没想到的是,黎冬才喝过汤.汁没多久,又迅速以另一种方式流失,直至她两瓣粉唇红肿着闭不上,白裙湿哒哒,人才半昏厥地被抱着去洗澡。

后来她困倦地倒在床上熟睡过去,昏沉中似乎听见关门声音,不久后房门又再次打开,好像是男人离开家又回来。

彻底失去意识前,黎冬迷迷糊糊地想着,这样冷的天,祁夏璟还要下楼做什么呢。

-

谈话后的接下来几天,黎冬总觉得祁夏璟有些奇怪。

平日早起困难、起床气足以让罐头绕道走的人像是脱胎换骨,接连几个工作日、甚至连周末都天不亮就醒。

有次黎冬腰酸背痛的起不来,男人还温水沾湿毛巾给她擦脸,在床上给她换过衣服后,才抱人去浴室刷牙。

不仅如此,从前时时粘她的男人又突然需要独立空间,晚上指尖运动结束,祁夏璟等黎冬洗完就抱她回床上,把人哄睡后又非要回客厅休息。

怕祁夏璟失眠才躲开,黎冬曾想过半夜起来去看他,结果念头一跑出来就被察觉,晚上床单护垫又密密麻麻到处泼上水,换上新的再躺上去,脑袋沾上枕头就立刻昏睡过去,一觉天亮。

黎冬想不通,祁夏璟为什么如此热衷于指尖功夫。

连续几天下来,男人揉捏勾捻的技巧越发纯熟,甚至能熟练掌控泄洪时间,但也就仅限如此,不再有半点更多逾越。

缺乏恋爱经验,对弦上发箭的疼痛也有本能恐惧,但黎冬并不是思想迂腐保守非要等到婚后,害羞归害羞,她能感受到心里对于无间交.合的隐隐期待。

在这种时候,祁夏璟又诡异地化身无欲无求。

甚至在黎冬情.动难抑、软声央求时,男人也面不改色地无情拒绝,或是低头封住她软唇,或是索性让她粉唇再也合不上,再舔去她肿起唇瓣的水.液。

总会,祁夏璟总有办法叫黎冬说不出话,末了就只能抖似筛糠,可怜兮兮。

疑问谜团在心里不断涨大,终于在她第三次想乐于助人却被拒绝时,破裂问出口。

为了准备不久后的线上面试,她这几天闲暇时间都在准备资料,祁夏璟虽没正式赞同她去魔都求职,也会在必要时提供援助。

比如多次作为面试官,男人十分好心地主动提出给黎冬模拟面试,以减少她在正式场合时的紧张。

只不过面试面试着,有些事情就渐渐违背初衷。

祁面试官总会提出奇异要求,比如要求面试者黎冬穿上白大褂,要她上手操作讲解病理,还热心的自告奋勇要做病人,以家床为手术台,以十指为尖刀,要求黎冬心一步一步操刀示范。

黎冬这时就不得不承认她学术不精,只能被迫虚心请教,最后真的如手术台上的病人无能挣扎,被十根手术刀变着花样的调理身体。

又一次教学示范后,她汗津津地靠在床头,青丝凌乱粘腻在前额,白如雪的肤上漫起如血绯红,浑身透着几分破碎的美。

她垂眸,看清他兴致高昂后,再抬眸望向祁夏璟:“你真的没关系吗,其实你不用总是委屈自己。”

祁夏璟换下狼藉护垫,细心给黎冬盖好被子,低头吻在她唇角:“我去洗澡,你先睡。”

话毕起身要走。

黎冬再次想起沈初蔓那天的结论,抿唇沉默几秒,冲着男人高瘦的背影委婉道:

“祁夏璟,你......是不是不太行啊。”

“......”

男人背影肉眼可见的僵硬顿住,黎冬精准捕捉后心微微一沉,心想果然如此。

“没关系的,我不是很在意这些,”怕伤害到祁夏璟自尊,她急急坐起身安慰,还贴心地提出解决方法,“以及现在的医学技术很发达,我知道医院的孔大夫治疗这方面很厉害——”

“治什么?”

祁夏璟似笑非笑地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五分钟前还泄洪不停的女人,声音冷的像是冰碴子:“你怎么会突然想这些,是有人和你乱说什么了?“

男人洞察力一如既往的恐怖如斯,黎冬瞳孔微缩,就听祁夏璟继续从牙缝咬出三字人名:

“是沈初蔓?”

“......”

黎冬轻咳两声,试图转回正题:“你不要自卑,良好的心态对于疾病治疗也很有好处——”

“黎冬,”太阳穴突突直跳,祁夏璟唇边弧度加大,眼底笑意却让黎冬打了个寒噤,一字一句道,

“希望有一天,你不会为你刚才说的话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