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家靠北步行两里地的位置,有一处热闹集市,凹凸不平的黄土路面排起两列长长商贩队伍,有的架起铁台面卖新鲜肉类,有的就地铺摊摆上瓜果蔬菜,还有极少数在卖簸箕、布鞋、篮篓等小玩意。

乡镇里老龄化严重,集市上人来人往,大多来逛的都是条件相似的原住民,十有六七和黎明强年龄相仿,让身高长相出众的祁夏璟在人群中越发打眼。

贫穷像是藏不住的咳嗦,富裕也是如此。

尤其是自小生养在养尊处优的祁夏璟,哪怕最窘迫的时候,只要他想,低头认错就能轻易获得大笔财富。

他从未经历过普通、又或是底层普通群众的生活。

黎明强一眼看穿他的陌生,买肉时见祁夏璟不问价就直接买、更不会挑选位置,鼻腔中冷哼着:“第一次来集市?肉也不会挑?”

“是,平时会去超市,“祁夏璟付钱后接过塑料袋,如实道,“家里也是阿黎下厨比较多。”

“这么大个人,一点自理能力没有,”黎明强不甚满意地斜了祁夏璟一眼,摇头,“小冬六岁就会自己买菜,十岁就能烧饭。”

话毕又想起这份过早的自理能力,正是因为家庭条件所迫,男人又不免眼前一黯。

“阿黎确实很聪明,”见黎父情绪低落,祁夏璟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笑着回忆过去,“高中读书时,成绩一直在年级前十。”

实话实说,且不谈黎冬恐怖如斯的努力和自律本就是天赋的一种,单单是是她的记忆力和知识整合能力,祁夏璟都时而自比不如。

两人继续前行,见黎父抿唇没有开口意图,祁夏璟又讲了些黎冬高中时的趣事,男人听的异常认真,不曾一次出声打断。

“叔叔。”

“阿黎真的很在乎您,”又经过一处蔬菜摊,祁夏璟将黎父眼神挑好的菜付账提走,转身对上男人双眼,低声诚恳道,

“那天您去我小叔婚礼,阿黎只是见到您背影,晚上回来就哭了很久。”

黎媛永远是当哥的心头一道疤,祁夏璟不提都连带责恨,现在黎明强闻言竖眉瞪眼,立刻就要发作。

“叔叔,其实我人不烂,”面前男人却倏地话题一变,彬彬有礼地勾唇笑起来,“长的不丑,有正经工作,人也还算有钱,更没有任何不良嗜好。”

话头微顿,祁夏璟恰到好处地认真提问:“您要不要考虑一下,接受我做您女婿呢。”

“......”

黎明强每每看着祁夏璟笑吟吟的脸,真正斥责伤人的话又说不出口,最后只冷呵道:“所以呢?你意思是我女儿还高攀你了?”

“以前追她的,也不是没你条件好的!”

“阿黎当然值得最好的,追她的人的确很多。”

祁夏璟再被骂,只胸有成竹的微微一笑,颇为餍足道:“但她从来只喜欢我一个。”

谈起挚爱,男人精于计算的完美笑容多了几分真心实意,晨曦照耀下,格外欠揍的脸也顺眼几分。

“......脸皮比城墙厚还,”某人嘴炮方面少有人敌,黎明强忍着没翻白眼,半天憋出一句真心实意:

“真不知道,我女儿究竟是怎么看上你的。”

“或许正是因为脸皮厚吧,”对面有人匆匆走来险些撞人,祁夏璟伸手将长辈拉到旁边,在嘈杂乱嚷的集市里诚心道,“叔叔如果不相信我的人品,我可以回去后让律师拟协议。”

“我自愿将我名下所有财产,全部都归于阿黎名下。”

-

黎冬发现,和祁夏璟去过集市的父亲,脸色比出门时还要臭。

不再是冷冰冰的不屑搭理,黎明强回屋前,还不忘回头恶狠狠地瞪了祁夏璟一眼:

“再和你小子说一次,我黎明强可不卖女儿!”

“不卖也可以,”左右手各拎几大袋的祁夏璟乖巧笑着应答,只是表情十分讨打,

“那叔叔您就让阿黎直接嫁给我——”

黎冬后半句甚至没听清,男音就被父亲漫长的一声“滚”字怒吼覆盖,穿透力直击房顶。

“......”

等父亲走后,黎冬才从房门后绕出来到院中,担忧地看着弯腰将菜拿出来的祁夏璟,轻声道:“......你还好吗。”

她看完信才偷哭过,眼尾沾染些许绯红水气,轻声说话时嗓音揉杂鼻腔。

“没事,叔叔对我很好。”

祁夏璟垂眸看她鼻尖红红的模样,眉头轻蹙,放下手上袋子去洗手,随后微凉指尖轻抚黎冬脸上浅浅泪痕,柔声沉沉道:

“怎么了宝宝,是哭过吗。”

看信看哭的事实难以启齿,黎冬任由男人捏她脸,闷闷道:“......就一小会。”

男人敏锐察觉她不愿多谈:“想晚点再告诉我偷偷哭的理由?”

黎冬点头。

“好,那我们就晚点再说。”

祁夏璟干燥柔软的大掌揉她柔软头顶,再移至她后脑勺轻托着往自己方向送,低头薄唇轻启,唇瓣下一秒就要落在那处软热上。

“哎呀,周屿川你突然捂我眼睛干什么。”

甜软粘糯的轻呼声自侧面卧房响起,祁夏璟在黎冬反应瑟缩前,先一步吻在她红唇,顺势将人搂紧怀中的同时,挑眉抬眼看向对面的高瘦青年。

周屿川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此时正以将姜柚半圈在怀中的姿势,骨节分明的右手捂住女生眼睛,面无表情地抬眸与某人对视,冷冷开口道:

“少儿不宜的东西,少看。”

“......哦。”

姜柚不明所以也听话地不再乱动,乖乖任由周屿川捂着眼睛,几秒后猫咪似的耸耸翘挺的鼻子,黑暗中好奇地眨眼睛。

“周屿川,你身上好香啊,”说话时,她又不安地想回头,“你用的是什么牌子的沐浴露啊。”

女孩卷翘纤长的睫毛鸦羽半扫过掌心,带来阵阵联通至心脏的痒意,周屿川指尖微动,闪过一瞬无措的错乱。

几乎是下意识地抽回手,姜柚转身看他时,周屿川的冷言冷语已经脱口而出:

“别乱闻,你是属狗——”

话出口立刻意识到带有侮辱性,青年抿唇噤声几秒,垂眸道歉:“……抱歉。”

“诶?你是说我像狗狗吗?”

不等周屿川说完对不起,姜柚先兴冲冲地忍不住打断,亮晶晶的圆眼眨巴着,十分感兴趣:“你指的是什么品种呀?金毛?边牧?还是哈士奇?”

“我妈妈说我很像家里养的萨摩耶,”说着她甜甜笑起来,露出一对酒窝,

“长得挺可爱,就是人有点傻乎乎的。”

女孩今天穿着奶黄色绒毛吊带裙,内搭乳白色长衫,绒裙长至膝盖向上些位置,笔直细长的腿白藕似的裸/露在空气中,远看活像只移动的小奶黄包。

“......”

周屿川垂眸看人,对上女孩不谙世事的纯净鹿眼,就见姜柚眼底一亮眼巴巴地等他答案,几缕碎发遮在眼前。

看着比刚才更傻了。

他应该,也不喜欢。

浅浅笑意自眼底闪过,周屿川抬手将她脸上碎发拨到旁边,曲指,关节在女孩光洁的额头轻弹一下,语气不似平日淡薄:

“你也知道自己傻乎乎的啊。”

姜柚呆愣愣地看着周屿川给她弄头发,回神后眼睛蹭得亮起来,急匆匆地抬起胳膊去抓青年的手:

“周屿川,你刚才是不是笑了?”

长辈在她不敢大声喊,笑眼弯弯,兴冲冲地自我肯定道:“你都冲我笑了,你是不是有点喜欢我了?”

“......没有。”

“你犹豫了!你肯定有一点点喜欢我的!”

“再胡说八道,就把你从家里丢出去。”

“诶呀好可惜,早知道我刚才就让姐姐帮我录下来,回家还能多看两遍。”

“......”

目送垂头丧气的女生和无声勾唇的青年离开,强行被喂了一嘴口粮的祁夏璟微微抬起眉梢,轻拍怀里人后背:

“他就这么把人带回来了?”

男人结实的胸膛温暖,黎冬贪恋地赖在怀抱中不肯出来,懒懒闷声道:“姜柚说她是小川同事,工作室有急事才来找他的。”

“阿姨信了?”

“嗯,信了,”鼻尖充斥着安心好闻的乌木沉香,黎冬抬手环住男人瘦劲的腰,忍不住用脸在坚硬胸膛一下下轻蹭着,

“妈妈很放心,说就周屿川这个烂脾气,怎么会有女孩子眼瞎喜欢他。”

“嗯,咱妈说的对,”压下唇边翘起弧度,祁夏璟注意力全然集中在肌肤相触的位置,再开口时声音微沙哑,

“阿黎。”

说话时,男人的胸膛低低震动颤着,句尾沉笑更带上几分不怀好意的散懒:

“你要再这么蹭。”

“午饭前,我们俩就要在你卧室里有得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