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器一出,此战攻受之势便会颠倒,就算是只训练了一个月的少年乡兵也能对十倍于己的敌人取胜,不过大战战后他们必然力竭,所以傅景带人前往城门,不是去做援军的,而是去打扫战场的。

这三十名流民民夫仍因为那阵雷爆十分惊惧,但傅景以完全不容置疑的语气同他们说已经胜了,又在下一刻许诺给予他们前所未有的工钱,并且因为他们去干是收尸的活计,所以随后他连众人收尸回来后要洗的柚叶水等物也吩咐下去了。

见他这样的做派,众人不信也信了,留了一半的人仍旧看管砖窑和铁窑,其余人等就跟着傅景穿城而过,不多时便见到了依旧大门紧闭的南城门,墙根下站着一群仍在愣神的少年,连脚边倒下的枪棍和箭筒都不去捡。

在抬头看向城头,另一些少年正互相搀扶着走下来。虽然脸色苍白,脚步虚浮,但身上一点血迹也无,城门内外都没有喊杀之声,只有一片让人有点不安的寂静。

傅景将一名经过他身边的少年揪过来,问道:“战况如何?”

少年抬起头来看他,目光难掩惊惶,他并不认识傅景,却不敢违抗他的命令,用颤音回答道:“胜、胜了……”

傅景知道他定然是被那火器的威力吓到了,暗骂一句果然是小城寡民,经不得风雨,就将这名少年放开,将那些引颈张望的民夫留下,独自一人三步两步上了城头。

那些神思不属往下走的少年贴着城墙给他让出位置,傅景的头刚刚露出城头,就被风呛了一口,城头的学徒兵已经下了大半,剩下几个神色难看得像死了家里人的衙役,和仅有的两个依旧泰然自若的人。

他们正并肩站在女墙边低声说话,傅景走过去,一眼就看到了城下的景象。

“……”他的脸色也一下子就变了。

身为陆定渊麾下的锦衣卫,多可怕的死人傅景都见过,可是无论横死、暴死还是被刑求而死,这些人的死相都是个别的,人力所致的。

他也见过战场,两军交战,死的人不仅多,而且许多死状惨烈,他亲眼所见,也有许多心绪难以言说,是悲凉,愤怒还是物伤其类?唯独是没有恐惧的。

可今天他感到了恐惧。

这一眼看去,他就知道城下已经没有活人,甚至可能没有一具完整的尸体,他强迫自己看得更多,看到的却是数也数不清的残肢断体铺满了地面,简直像有几千人死在了这里。

连城门两侧的林木都有许多受到摧折,呈现出当时受力的痕迹,傅景可以想到敌军自远方而来,过河之后聚积在城门前的情境,却难以想象到底是什么样的力量才能把如许之多的人撕成这样的碎片。

这是人与人之间的战争,却是由非人的力量决定了战局。

昌江城这样窄的城头最多只能容纳几十人站立,没有容纳滚木或热油的位置,城下连火灶和柴草都没有准备,显而易见,主持此战的人只打算用一种手段迎战,所以才会什么守城所需的物资都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