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相识之日不久,封深对他又几乎算得上予取予求,但陆定渊几乎是从一开始便知道,他与他之间有天堑之别。

因为他们不同的出身、才干与过往,二人对许多人与事的做法及看法都截然不同,虽然在他人眼中他们恐怕已是沆瀣一气,同进同退。

如果是过去的陆定渊,会认为封深今日所为泰半是无用之功,这些出身卑微的少年天资低下,头脑愚钝,不要说体察到这些动作背后的深意,说不定已经有人心生怨怼,只是因为白日所受的这场惊吓——虽然这种猜测至少在现在,不过是心胸狭窄的陆定渊给他们栽上的莫须有罪名。

但显而易见,这些少年今后要受的考验远不止于此,不如一开始便让他们知道没有任何东西是他们生来便应得的。

以免日后出现像元嘉这般的蠢货……

轻柔的触感从脑后传来,就着房内暗淡的烛火,封深一边简略地向陆定渊述说将那些少年送回各家后,他们的家人对这些得到了莫大荣耀的孩子的态度,以及这些少年身上由此发生的可见变化。

见到了家人的笑颜之后,再回想战前城下那密密麻麻的聚集的凶人,这些少年终于挣脱了那自己不知何来的沮丧,想到倘若没有依靠封深得来的强大而又残酷的兵器,今夜横躺在城外的诸多尸首,便会变成他们自己和家人的尸体。

封深对他们的变化只总结成一句话,陆定渊撑着下巴,一边由他扯来布巾擦拭自己湿润的长发,几乎能想到具体的场面。

“畏威而不怀德”……倘若一个人的权威已经达到金光加身的地步,反而任何一点怀柔都会令卑下之人感激涕零。

他又看向灯下的少年,就连伺候人的小事,也能被他做得像来到这世上做过的任何一件大事一般认真。

他知道封深的用意并非如此,其实他在昌江县内许多做法的背后用意都可谓单纯,但无须陆定渊特意给他铺路,结果却也不差。

“算了,”他说,“就这样罢。”

来自晏城的卫所军诸将却不能就这样算了。

昌江县衙今夜的灯烛至少有一多半是他们点的,但直到灯熄,他们也不能讨论出什么更好的章程,几乎一夜辗转未眠。

平心而论,被那名叫元嘉的锦衣卫千户遛了七日,只有最后这半日才匆忙赶了几里路,他们虽然在东南省的地方守军中算不上什么精锐,也不至于因此感到多少疲乏。

但如今他们却宁愿自己疲乏一些,打一场或有伤亡,但中规中矩的仗,而不是来捡一个与其说是烫手山芋,倒不如说是催命符一般让人头皮发麻的便宜。

锦衣卫指挥使陆定渊,这名字可谓如雷贯耳,而真人更是不虚其恶名!

他说此战之功也要分给卫所军一份,若是没有他们将锦衣卫内贼元嘉一路护送过来,让他仍滞留晏城,用种种谎言迷惑人心,怕是如今众人仍被蒙在鼓里云云。

他说得如此轻描淡写,卫所军众将也仿佛在那一刻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