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秋没有接秦暮递过来的纸,而是抱着猫站起身来,虽然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并没有彻底了结,但秦暮也算帮了他一次。

晏秋不是是非不分的人,因此还是对他说了声,“谢谢。”

说完,抱着猫就想离开。

秦暮见状,抬起左手挡在他身前,然后垂眸看着他,眼角带着几分笑,懒洋洋地问道:“你就这么走了?”

晏秋想了想也是,万一秦暮心狠点昨天直接把猫扔出去,说不定真就再也找不到了。

无论如何,他也算是小狸花的救命恩人。

于是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拿出五百块钱想要递给他,“谢谢你昨天照顾我的猫。”

秦暮看着他递过来的钱,差点笑出声来,一边伸手把钱推了回去,一边无奈道:“晏秋,可真有你的。”

晏秋以为他嫌少,犹豫了一下说道:“虽然我很感激你,但你也不能趁机宰人,漫天要价。”

“谁跟你要钱了?”秦暮又好气又好笑,“你就没点别的感谢方式吗?比如……”

晏秋:“比如?”

“请我吃个饭什么的。”指望晏秋自己反应过来是不可能了,因此秦暮只能自己来说。

晏秋闻言沉默了片刻。

其实比起吃饭其实他更想给钱,毕竟给完钱这件事就算了了,但吃饭的话还得多见一面。

但无论怎么说,今天也算欠了他一个人情,秦暮自己都提出来了,晏秋也只好答应。

“好吧,不过今天不行。”晏秋说着,抱紧了怀中的狸花猫,他还有很多事情。

其实以晏秋厌烦他的程度,能答应都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因此秦暮立刻回道:“不急,等你有空了再联系我。”

“好,那我先回去了。”晏秋说完,便抱着那只猫向外走去。

原本颓败的肩膀再次挺直,双手将怀里的猫紧紧抱住。

秦暮没有送他,只是站在原地静静地望着晏秋抱着猫的背影,不知为何,竟会觉得有些心疼。

就好像晏秋的整个世界,只剩下了他和那只猫相依为命。

-

晏秋抱着猫回到家,佣人们还在默默地找猫,老宅一片安静。

见晏秋把猫抱了回来,这才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晏秋推开门,然后就见爷爷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半阖着双眼,一副累极的样子。

听见门口传来动静,他立刻睁开了眼睛。

看见晏秋怀中抱着的猫,傅老爷子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去。

虽然只是一只流浪猫,但傅老爷子也能感觉到的晏秋对它的感情,因此昨天知道猫丢后便赶忙让人去找。

但那么多人找了一夜都没有任何消息,因此傅老爷子对于能找回来其实并不抱什么希望。

还好,晏秋还是找回来了。

“找回来就好。”傅老爷子扶着沙发站起身来说道,他年纪大了,一夜没睡,身体确实也有些吃不消,“你在哪儿找到的?”

然而晏秋却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安抚似地摸了摸怀中的猫,这才抬起头来,静静地望着傅老爷子问道:“爷爷,是奶奶做得吗?”

傅老爷子闻言沉默了下来,他就知道根本瞒不过去。

“她……”傅老爷子知道他们一向不对付,也不想他们之间的矛盾再激化下去,因此想要尽量解释一下。

但看着晏秋的眼神,辩解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晏秋见状,便知道自己的猜测八九不离十。

于是回了句,“我知道了”,就抱着猫向楼上走去。

“小秋。”傅老爷子知道他这是要去做什么,下意识阻止了一声。

然而此时晏秋早已听不进去。

只是径直上楼,向傅老太太的房间走去。

傅老太太的房间一片昏暗,她还没起,晏秋见状直接打开了灯。

刺目的白炽灯亮起,傅老太太有些不适地睁开了眼睛。

她坐起身来看见是晏秋,脸上闪过一丝怒意,但下一秒就看见了他怀中抱着的猫咪。

先是有些惊讶,随即有些不自然地转过了头,避开了晏秋的眼睛。

“一大早这是干什么?”傅老太太靠着枕头,双手环抱在胸口,先发制人道。

晏秋懒得和她打哑迷,抱着猫走到床前,对着她问道:“你讨厌我可以直接跟我说,我离开就是,为什么要和一只猫过不去?”

这件事傅老太太虽然理亏,但她唯我独尊惯了,哪里容得下一个小辈的质疑。

更何况她一想起这件事就来气。

以前因为傅霜迟猫毛过敏,加上她一生爱干净,讨厌这些乱掉毛的东西,所以家里从来都没有养过宠物。

那天她好不容易觉得自己好了点,下楼想喝杯咖啡,谁知却看见阿姨从楼上掂下来一大兜黑乎乎的东西。

“你提的什么?”傅老太太有些好奇地问道。

然后就听佣人说道:“是刚换下来的猫砂。”

“猫砂?”傅老太太一听,眉头立刻高高皱起,“家里哪儿来的猫?”

佣人也知道傅老太太讨厌宠物,因此回答得也有些犹豫,“是……秋少爷养的。”

傅老太太一听又是他,火立刻上来了。

“他什么时候养的?我怎么不知道?为什么没人跟我说一声?这到底是谁的家?”

傅老太太说着,重重放下手中的咖啡杯,向楼上走去。

佣人见状不妙连忙跟上,然后就见傅老太太径直走到晏秋的房间,推开了房门。

接着,就看见了那只正卧在床上睡觉的狸花猫。

那只猫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敌意,一下子睁开了眼睛,站起身来弓着背望着她。

傅老太太看得眉头直皱,眼中的不屑几乎要溢出来,“怎么还是只土猫?和你那主人一样得不讨喜。”

说完,直接吩咐道:“把它扔出去。”

佣人闻言吓得手中的猫砂差点掉在地上,小声问道:“夫人,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傅老太太乜了她一眼,只说了一句,“要不你走?”

佣人一听,瞬间沉默了下去。

乖乖放下手中的猫砂去抱猫。

但狸花猫很聪明,见佣人朝它走过来,立刻向外跑去。

傅老太太找了好几个人去抓,愣是没抓住它。

只见它从楼上跑到楼下,一连打碎了好几个花瓶,这才自己趁着他们开门的间隙跑了出去。

傅老太太见家里终于干净了,这才舒了口气。

她知道晏秋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但这儿毕竟是她家,傅老太太也不怕他。

可是没想到还没等回来晏秋,先等回来了傅老爷子。

傅老爷子回来一听说这件事,勃然大怒,当即就和她吵了一架,然后让所有人赶快去找猫。

傅老太太下午刚让他们把猫赶出去,傅老爷子就让人去找。

这不是摆明了在打她的脸。

因此傅老太太更加生气,“傅锡午,一只猫而已,也值得你这么大动干戈?”

傅老爷子闻言望了她片刻,“你也知道只是一只猫而已,你怎么就容不下呢?”

说完,再不理会她,也出去找了起来。

傅老太太只觉得一阵气闷,连忙坐到了沙发上。

想当年傅老爷子白手起家,得了她们家不少帮助,后来傅老爷子事业有成后他们也就顺理成章在一起了。

傅老太太出生富裕,家里在傅老爷子创业初期又对他有恩,所以傅老爷子这一辈子都很让着她。

她也作威作福惯了。

可是没想到临到老了,却突然为了一只猫和自己这么硬气。

不过是一只猫而已。

-

“我就是容不下怎么了?我讨厌掉毛的东西不行吗?”傅老太太理不直气也壮,声音比晏秋还大。

“我的猫好好呆在房间里,掉毛似乎也掉不到你身上。”

“那我也看着碍眼。”

晏秋闻言冷笑了一声,反问道:“你是看猫碍眼?还是看见猫就想起傅霜迟了?”

“真感人,傅霜迟都坐牢了,还不允许养猫,你还在等他回来啊?”

傅老太太听见这个名字,瞬间变了脸色,“你什么意思?”

“傅霜迟猫毛过敏,所以傅家从不养猫是吧?你们对他的感情还真是深厚啊?哪怕他在雪场纵火,差点烧死了你的亲生儿子,亲生孙子,这习惯你还是为他保留着。就是不知道他放火的时候有没有想起过你?”

“你!”傅霜迟是她最疼爱的一个孩子,因此刚得知这件事时对她的打击可想而知。

再加上因为的流言蜚语,直接让她缠绵病榻多日。

如今好不容易刚好了些,伤疤就被晏秋再一次揭起。

傅老太太只觉得差点再一次气闭。

“不过没关系,就算傅霜迟不是你的亲孙子又如何?反正大哥喜欢他,等十年后他出来了,还能再成为你的孙媳,你们照样还是一家人,你还可以继续疼他爱他。”

“你说什么?!”傅老太太这些日子一直病着,因此傅老爷子根本没敢告诉她这件事。

所以等她反应过来晏秋的话是什么意思,只觉得天旋地转,差点晕了过去。

晏秋本来只是想刺她一下,没想到她根本不知道这件事,倒是有些惊讶。

见她面色煞白,满脸震惊,一副随时都要晕过去的模样,晏秋最终还是没有再说下去。

转身抱着猫要走。

然而傅老太太却叫住了他,“你是说……霜迟和沉泽?”

晏秋转过身来,冷冷地看着她,“你不是不信我?问你信的人去吧。”

说完,抱着猫回到自己房间,开始收拾行李。

小狸花大概也猜到了他的意思,主动钻进了猫包里,乖乖等着晏秋。

晏秋的东西不多,只有几件衣服和两套刻刀,还有一些木料和刻了一半的作品。

因此很快就收拾干净。

等他提着行李箱和猫包走下楼的时候,爷爷已经坐在客厅等着他。

看着他收拾好的行李,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不会再继续住下去了。”

晏秋看着爷爷,说了句,“抱歉。”

爷爷摇了摇头,“是我没照顾好你。”

说着,拿了一把钥匙递给他,“这是平康路的一套平层,就在公司附近,你上班也方便些。”

“不用了。”晏秋看着面前的老人,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他们之间的接触和羁绊都不算深,但因为一份血缘,爷爷一直都很照顾自己。

这也是他在傅家感受到的为数不多的温暖。

但……也仅此而已。

他们之间毕竟差了二十多年的相处和感情,因此晏秋也没办法心安理得地收下他给的东西。

“我的钱够我租一套房子住了。”晏秋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好一些,“爷爷您别担心我,我会常常回来看您的。”

说完,便提着行李箱和猫包向外走去。

走出老宅的大门时,晏秋还是没忍住向后看了一眼,不管怎么说,曾有一段时间,爷爷确实给了他家的感觉。

小狸花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感伤,在猫包里轻轻叫了一下。

晏秋打开猫包揉了揉它的脑袋,不知是在安慰它还是安慰自己。

“没关系,我们会有家的。”

-

租房子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因此晏秋只能先带着猫住进了宾馆,然后一边上班,一边留意着公司旁边的租房启示。

每天除了上班就是去附近看房子,忙得晕头转向,木雕的进度也慢了下来。

本来想打电话跟师父解释一下,这周菩萨立像应该刻不完了。

但拿出手机才想起来他没有黎老爷子的联系方式,只能周末亲自去一趟当面解释。

好不容易看好了一套房子,和房东约好晚上去看房。

然而没想到刚下班,却在公司楼下看到了秦暮。

晏秋看他一副等人的模样,猜测他可能是在等傅沉泽,于是打算直接绕开他。

然而还没走几步就被秦暮拦住。

“见你一面可真难啊。”秦暮看着他说道。

晏秋停下脚步,有些诧异地问道:“你在等我?”

秦暮看着他一脸茫然的样子,反问道:“怎么?你想赖掉欠我的饭?”

晏秋这才想起来自己还答应过秦暮这件事,他当然没有想赖账,只是最近太忙了,实在顾不上请客的事情。

但晏秋也有些没想到,秦家的大公子什么没吃过,居然还真惦记他这顿饭。

“没有,我只是最近有事。”晏秋说道,“等我忙过这阵子,一定真挚而隆重地请你。”

“今天也忙吗?”秦暮问道。

晏秋低头看了一眼时间,“我现在是有点事。”

“但你总得吃饭吧。”秦暮说道,“你先忙,我可以等你。”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晏秋只好同意,“好吧,要不你……”

晏秋本想说他想吃什么,可以先去餐厅,自己忙完了就过去。

然而秦暮根本没听他说什么,直接拿出车钥匙,对着他说道:“你去哪儿?我送你。”

看样子秦暮今天是非吃这顿饭不可,晏秋只好跟上,和他一起向附近的公寓赶去。

房子晏秋看得很满意,离公司步行五分钟的距离,安保很好,周围的各种设施也都齐全,当然价格也偏贵。

不过傅建庭给他开的工资不低,倒也能负担得起。

秦暮还以为他有什么事,没想到竟然是看房子,想到自己那天的话,竟真的一语成谶了,一时间有些想扇自己。

但当着房东的面也不好说什么,因此直到回到车里,才试探着问道:“怎么突然开始找房子了?你不住老宅了?”

傅家那些事儿晏秋一个字都不想提,因此也不想解释太多,只回了句,“嗯。”

“傅爷爷真把你赶出来了?不应该啊,傅爷爷不是这样的人。”

“不是爷爷。”晏秋下意识开始维护傅老爷子,“是我自己想搬出来的。”

“挺好的。”秦暮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总觉得跟那只猫有关,但也不好多问,于是宽慰道,“一个人住多自在,我也想搬出去,不过我们家不允许,说感情好就得住在一起,这是什么扯淡逻辑。”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路,然后晏秋就看见秦暮把车开到了上次他和黎郅一起去过的那家法餐厅。

上次虽然不是他掏的钱,但他回去查过,这家餐厅人均六千。

晏秋想起自己五百的预算,转头哀怨地看了秦暮一眼。

这狗东西,果然想宰他一笔。

秦暮停下车,见晏秋没有下来的意思,转头对上了晏秋的眼神,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笑了一下。

“行了,这顿我请,不坑你。”

说着走过来替晏秋打开车门,然而晏秋还是不肯下来,对着他说道:“这不合适,说好了我请你。”

“是,但我这不是想扭转一下你对我的印象。”秦暮说着,对上了他的眼睛,“吃了我的饭,就别那么烦我了行不行?”

晏秋看着秦暮,有一瞬间好像回到了上一世他们一切还未挑明的时候。

秦暮在他面前就是这样,风趣幽默,温文尔雅,彬彬有礼。

会在意他的感受,顾及他的想法。

但晏秋知道,一切不过是表象而已。

只是他和傅霜迟联合起来玩的一场游戏。

上一世曾让他心动过的那个秦暮不过是镜花水月,是他和傅霜迟用鲜血画成的,一张用来捉弄他的人皮。

哪怕那些事和现在的秦暮无关,但他也做不到放下过去,因此晏秋摇了摇头,回了句,“不行。”

“你……”秦暮被呛住,随即无奈地笑了一下,“你可真是让人没有一点办法。”

“行。”秦暮点了点头示意他下来,“那你就继续烦我吧。”

两人一起上到餐厅,一进去晏秋便下意识看向上次他和黎先生坐的那个位置。

他们来得比较巧,那里还没人。

因此当服务生问他想坐到哪里时,晏秋毫不犹豫地指向靠窗的那个位置。

“好的,请随我来。”服务生说着,将他们引了过去。

两人在座位上坐下,服务生递过来菜单。

晏秋没有看,只是凭着记忆点了上次黎先生点的那几样东西。

秦暮在对面看得一脸惊奇,挑了挑眉问道:“你来过这儿?”

“是不是很惊讶?”晏秋反问道,“我这种土包子也来过这里。”

秦暮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其实也不是,我就是……”

说到这儿,秦暮叹了口气,“你为什么总是以最大的恶意揣测我?”

晏秋没说话,而是转头看向窗外的夜景,好半天才说道:“大概是因为你的朋友是傅霜迟。”

这个沉寂已久的名字成功让他们之间的氛围冷了一瞬。

秦暮沉默片刻,这才缓缓道:“我也没想到他会做出这样的事,我们几个从小一起长大,他一直都……”

晏秋不想听他的辩驳,恰好此时前菜也上了,于是对他说道:“吃饭吧。”

虽然秦暮说这顿他来请,但晏秋一点也不想再欠他的人情。

于是中途借口上厕所去结账。

然而没想到服务生查了一下他们的桌号,却说道:“您好先生,电脑显示,你们的帐已经结过了。”

“结过了,这怎么可能?”刚才他和秦暮一直都在位置上,谁都没有离开过,总不能秦暮刚来的时候就已经结了吧?

“请问是谁结的帐?”晏秋好奇地问道。

“是8号的那位先生。”服务生说着,用手势向晏秋示意。

晏秋顺着服务生手指的方向看去,然后看到8号就在他和秦暮位置的不远处。

因为这里的私密性较好,是半包围式,位置之间都会用各种花束和摆设巧妙地隔开。

所以晏秋只能隐隐看到一个穿西装的背影和因为搭在沙发侧而露出的一截右臂。

晏秋下意识向前一步,距离更近,也看得更清。

然后他看到男人深灰色的西装熨帖地合着手臂的轮廓,剪裁得体的袖侧缀着一枚机械外观的法式袖扣。

好看的手腕从袖口伸出,上面戴着一块百达翡丽星空,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微低垂,指尖夹着一根没有点燃的香烟,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着烟头。

虽然只能看到这么多,但不知为何晏秋却还是将他认了出来。

是黎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