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周渡被沈溪啄得久久回不过神来。

救自己?

他这样的人他配获得拯救吗?

周渡不知道。

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从他能够记事起,他就深刻地意识到自己生活在一个什么样的家庭里,知道自己的出生是怎样的不堪,因此他躲避着人群,不敢和人交往,像个游离在外的孤魂。

唯一让他还能抬头看天的勇气便是他想拯救那些被骗来的人,只有这样他才能找到一丝自己存在的意义。

后来他连这丝存在的意义也找不到了,就彻彻底底地把自己变成了一个见不得光的孤魂。

他拒绝融入人群,拒绝和人交往,默默等待着上天给他安排的命运,从不敢奢望走出阴影,去触碰外面的阳光。

却原来,他自己也是可以从阴影里走出来的吗?

周渡闭了闭眼,深深地呼吸,声音带着些许颤抖地问:“我……真的可以救自己吗?”

沈溪今天经历了大起大落,又哭又笑的,这会已经很疲惫了,他靠在周渡怀里,打着哈欠道:“当然可以,光能普照大地,也能净化一切,周渡,走出来,让光驱逐掉那些滋生在你身上的污秽,没准没有你想象得那么糟糕,好不好……”

沈溪说着,打着泪花的眼皮子在也支撑不住,缓缓地阖上,在周渡怀里呼吸浅浅地睡了过去。

黑暗里,周渡沉默了许久许久,最终像是下了什么大决心一样,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微微低头,在沈溪的发间轻轻落下一吻:“好。”

这一夜,纵使周渡肩膀上地伤还时不时的会抽疼几下,但这并不妨碍他抱着沈溪睡得香甜。

黑暗里,只有从始至终被扔在角落里的豆包,因为身上的伤痛,时不时地呜呜嚎叫两声。

一夜过去,山洞外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停的,天空一洗如碧,澄澈得宛如能净化人的心灵,旭日如往日般升起,慷慨地分出一缕光芒,照耀在山洞里正拥抱在一起人的脸上。

周渡率先醒了过来,耀眼的光芒刺得他眼睛生疼生疼,他微微睁开眼看了眼怀中的人,见沈溪也在光芒的刺激下,正紧蹙着眉头,忙伸出手去,替他遮了遮。

遮住阳光后,沈溪紧蹙的眉头明显平息下去,睡颜又逐渐变回恬静。

他双眼微闭,浓密的眼睫微微卷翘着,漂亮精致的鼻梁下,淡红的唇瓣微微抿在一起,即使有一缕发丝贴在唇瓣上,破坏了他的睡颜,也依旧好看让周渡挪移不开眼。

周渡一直就这一个姿势注视着沈溪,跟着他的呼吸而呼吸,直到沈溪有苏醒的趋势,他忙不迭地收回手,一副熟视无睹的样子盯着山洞外。

沈溪醒来后,从他怀里爬起来,先揉了揉自己睡眼惺忪的眼,而后才微微眯着眼去看周渡,见周渡也睁着眼正看着他,稍稍一愣,问道:“你什么时候醒的?”

周渡不疾不徐道:“刚醒。”

“哦。”沈溪见周渡没醒多久放心了,毕竟他的睡相实在是不佳,周渡没有看到他不雅的一面就好。

揉好眼睛后,沈溪头脑也清醒过来,想起周渡身上的伤,立马瞥过头去看。

只见昨天还雪白的布条,这会已经被血沁成了暗红色,一看便知,昨晚肯定是周渡没有注意,扯到伤口,血又流了出来。

沈溪心下一紧,急忙问道:“你伤口昨晚渗血了,疼不疼?”

经沈溪一提醒,周渡才想起来,他身上还带着伤,他偏过头去看了眼,没什么感觉地道:“还好。”

他是真没有什么感觉了,以前比这还要更重的伤也不是没受过,这次经过药物的调养和一夜的恢复,现在已经好多了。

“哪有人流血受伤不疼的,我给你看看。”周渡的还好落在沈溪耳中就是在勉强,他急急忙忙直起身去看周渡肩膀上的伤口。

周渡心中一暖,没不拒绝,任由沈溪拆开绑在他肩上的布条,就算扯到一点伤口,也并不喊疼。

沈溪动作轻柔地拆下布条,没在看布条上有新鲜血迹,而沁在上面的暗红色血迹也早已干涸,放轻松地拍拍胸脯:“还好,还好,没什么大碍,都是昨晚沁上去的。”

周渡并不意外地嗯了一声。

沈溪扔掉手中带有鲜血的布条,重新从自己的里衣里撕下一块布条来,朝周渡说道:“我现在要给你重新上药,可能有点疼,你忍着点。”

周渡颔首:“好。”

沈溪把昨天涂抹在伤口处的药刮了下来,没见到伤口有恶化的趋势,心下又是一松,动作轻缓地朝伤口上倒入药粉,一边倒一边皱着眉,柔声问道:“疼不疼。”

可能因为痛麻木了,周渡这会已经感觉不出什么疼痛,他动了动唇,刚想说不疼,但话一到唇边,他便用舌尖抵住上鄂,转了话音:“有点儿。”

“啊,”沈溪顿时一慌,他是知道周渡的,这个人昨天那么疼都没说疼,现在说有点疼,那一定就是真的很疼很疼。他咬咬唇,因为准备不够充分,这会手上也没有止疼药,看着周渡肩上那条触目惊心的伤痕,只得柔声道:“要不我给你吹吹吧,没准吹吹就不疼了。”

周渡滑了滑有些略痒的喉咙,在次出声道:“好。”

沈溪见周渡同意,咬在唇上的牙齿一松,唇边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来,扬起唇角往周渡的伤口上轻柔地吹着。

温热的呼吸一下又一下地落在周渡肩上的皮肤上,舒服得他指尖轻颤,手心也沁出一缕湿汗来,但他面上也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痕迹。

沈溪吹了会,不见周渡有反应,略有些担忧地问:“还疼吗?”

周渡轻抿了一下唇:“还有点儿。”

“那我在给你吹一会儿。”沈溪没有怀疑什么,又低下头乖乖地去给周渡吹伤口了。

好半晌后,他才止住,又重新上了点药在吹落了不少药粉的伤口处,在度包扎好,担心地问道:“怎样?”

周渡稍稍活动了一下,没觉得有什么问题,朝沈溪点点头:“不错。”

“那就好,我手艺虽然不如我小舅舅的好,但耳濡目染之下也多少会一点。”沈溪难得没在周渡嘴中听到损人的话,心下一高兴,说话都带着点得意。

“嗯。”周渡低下头去整理衣襟,在沈溪看不见的角度,浅浅地勾了一下唇角。

“嗷呜~”

还没等周渡整理好衣襟,豆包就带着伤从一旁一瘸一拐地走过来,伸出舌头舔了舔周渡的脚,用一双可怜兮兮的眼睛盯着周渡。

周渡看到它,怔了一瞬。

沈溪也是一样,眨了眨眼,恍然想起昨晚他光顾着周渡,根本就没管放在一旁的豆包,这会看到豆包,不仅想起他还没给豆包上药,还想起昨晚他都对周渡干了什么。

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

他侧过头去瞥了眼周渡那微抿着的薄唇,霎时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

感觉嘴唇和舌头都在发烫。

周渡与沈溪的目光一撞,见他紧抿着唇,低下头去,那双裸露在外的耳朵红得都可以滴血了。

“你怎么了,脸好红,”周渡右眉微挑,主动走过去,伸出微凉的手心探了探他的额头,“还很烫,是昨晚着凉了。”

“没有。”周渡不提昨晚两个字还好,一提沈溪脸上的温度又上升了一点,他眼睛偏向一旁,不敢去看周渡的唇瓣。

周渡明知故问:“那是怎么回事?”

“我……”没了黑暗的遮挡,沈溪的一举一动都在周渡的眼皮子底下,这种认知更让他羞囧,他眼神闪躲着不敢去瞧周渡,说话也结结巴巴。

“嗷呜~”

豆包在周渡脚边跟了会,不见周渡搭理它,它又只得调转目标,将目光挪移到沈溪身上。

沈溪看见它,就像是看见救星一样,忙蹲下身去,将它抱起来,岔开话题道:“我还没有给豆包上药,我先给它把药上了。”

周渡冷冷地瞥了眼煞风景的豆包,见后者舒服地依偎在沈溪怀中,并没有朝他的方向看来,又只得不悦地收回目光。

沈溪动作飞快地给豆包上好药,强行压下心中的羞耻感,他既然做都做了,就要勇于承认。

于是周渡等他在站起来的时候,已经从他脸上看不到一丝羞怯,暗暗垂下眼眸。

沈溪站起身来,眼睛直视着周渡问道:“狼都杀了,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周渡垂眸看了眼豆包,朝沈溪问道:“你饿不饿。”

两人从昨晚到现在滴水未进,周渡因为受伤的缘故,没什么胃口,沈溪却不行。

“还行,不是很饿。”沈溪摇摇头,他现在也没什么胃口。

周渡直接道:“那就下山去。”

他现在受了伤待在山上不是很安全,还是早点下山去妥当。

沈溪没什么异议,拿着他的布包稍稍收拾一下,抱着豆包就出了山洞。

两人一出山洞,就看见外面晴空万里的天空,登时心情都舒畅了许多,沈溪笑容纯净地朝周渡道:“周渡,你看,黑暗过后总会迎来光明。”

沈溪意有所指,周渡如何不知,他没有顺着沈溪的目光去看天,反而低头看向沈溪,轻声道:“我知道。”

沈溪没察觉到什么,因为他怀里的豆包不安分起来,叫嚣着要从他怀里跳下去。沈溪只得低头去安抚它:“乖,地上很脏。”

刚下过雨的地面很湿润,踩在上面一脚的泥泞,沈溪自是不想让豆包落地。

周渡却是无所谓地道:“不必管它,狼就该有狼的野性,而不是当猫养。”

沈溪听罢,也觉得有理,悻悻然地松开手。

豆包从沈溪的怀里挣脱开来,直接跳进泥水里,一溜烟就朝前面的树林里奔去。

沈溪不解地问周渡:“它这是去干嘛?”

“不知,”周渡摇摇头,提议道,“跟上去看看?”

沈溪点头:“好啊。”

周渡垂下那只没受伤的手,很自然地上前握住沈溪软软的小手,主动与他十指交握,将他的整只手都锁在自己的手里,使他挣脱不开。

沈溪指尖刚触碰到周渡的手先是一惊,反应过来后,又很震惊地去看周渡的脸,没在周渡的脸上看见任何神情,学着周渡以前的语气问道:“你是怕我摔倒吗?”

周渡抿了抿唇,直接否认道:“不是。”

沈溪乘胜追击地问:“那你为什么牵我的手?”

周渡没有回答,牵着他的手朝豆包窜去的方位而去,走了几步后,才慢悠悠地道:“自己想。”

“你说的让我自己想,”沈溪一边跟周渡走,一边脸上的笑意掩都掩饰不住,“我想你就是想牵我手所以就牵了。”

周渡过了很久,久到沈溪都以为他不会在说话时,他却轻轻地“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