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线昏暗的屋子里靠墙站立着一排僵尸。

夜风从打开的窗户吹进来,贴在它们额头的黄符被吹得上下翻飞,露出底下一张张青黑干瘪的脸。这些僵尸嘴眼紧闭,就在黄符被风揭起的那一刻,有几只僵尸突然睁开了眼。

它们无法移动转头,凹陷的眼球直勾勾盯着前方的两个人,好像下一刻就要朝他们扑过来。

黎知朝窗外吹了两声暗号后,迅速关上窗,风静止,飞动的黄符垂落下去,那几只僵尸也再次闭上了眼。

两人分工明确,李见奚去扒僵尸的衣服,黎知去翻那些包裹。只要额头上的黄符不掉,这些僵尸就没有危险。

时间紧迫,收到暗号的池依和谢穹也很快摸了过来,两人翻窗而入,看到李见奚已经把四具僵尸的衣服和斗笠扒了下来,池依拿过来一闻,差点被衣服上浓烈的尸臭味熏吐。

谢穹动作迅速地把衣服往身上套:“味道越重,越能掩盖我们身上的生人气。”

池依一听,也顾不上嫌弃,几人飞快换上僵尸的衣服,黎知也搜完了屋内所有的包裹,并还原成没动过的模样:“没有多余的黄符。”她扫了一眼被扒光的四具僵尸:“用它们的。”

池依有点紧张:“把黄符揭下来它们马上就会攻击我们吧?”

黎知说:“等它们被吸进酒坛子的那一瞬间再揭,动作要快。”

没有时间给他们耽搁,外头已经隐隐传来赶尸匠往回走的脚步声。四人一人抗起一具僵尸将它们的脚对准地上的酒坛子,散发着酒香的幽黑坛口传出巨大的吸力,瞬间将靠近的物体吃了进去。

几人眼疾手快地在最后一刻撕下了僵尸头上的黄符,就在它们睁眼露出獠牙的那一刻,彻底被酒坛吞噬。

赶尸匠的脚步声已经来到隔壁门外的走廊,黎知一边冲三人打手势让他们贴墙站好,一边将四个酒坛子塞进床底。

大概因为僵尸也是人变的,多少带点人肉的鲜美,吸食后的酒坛没有再往外散发香味。就在黎知做完一切站到墙边时,房间的门也同时被推开了。

一身黄袍的赶尸匠走了进来,关上门后,他突然站在原地朝四周看了看,似乎有些疑惑屋内那股淡淡的还未散去的酒香。

但很快他又走动起来,走到点着油灯的桌边坐下,打开了包裹,在里面翻找些什么。

贴墙站的四个人头戴斗笠,恰到好处的遮住了脸。之前池依还担心自己站得不端正会露馅,但现在她发现自己完全多虑了。

贴上黄符后,一股刺骨的阴冷感从脚底窜上来,仿佛麻痹了身体所有的神经,四人发现自己的身体变得僵硬笔直,手臂不自觉朝前伸直,他们已经完全丧失对身体的主导权,就是想动也动不了。

按照他们的计划,赶尸匠在吃完饭后就会引着他的僵尸队伍离开,然而现在他却坐在桌边不急不缓地翻找着什么。

黎知微眯着眼,看到他从包裹里找出来一个针线包,随即他站起身,朝靠墙的这排僵尸走了过来。

偷瞄的池依唰的一下闭上眼,几个人的心在这一刻绷到了极致。

赶尸匠走到跟前,目光从这排僵尸身上扫过,突然伸出手掀开了前面那只僵尸的斗笠。

他似乎在找什么,发现不是,又重新戴好,继续掀开第二只僵尸的斗笠。

池依绝望地想,完了,全完了。

就在赶尸匠即将掀到他们身上时,他终于停了下来,将那只僵尸扛了出去:“原来在这呢。”

他把僵尸扛到桌边,取下它头上的斗笠,随着斗笠被取下来,那只僵尸的脑袋朝旁边一歪,整颗头都搭在了肩膀上。

断裂的头颅和脖颈之间连着几根线,明显是人为缝上去的。赶尸匠把那些丝线清理干净,穿针引线,油灯下,他捧着那颗脑袋一针一针缝合起来。

池依只偷看了一眼,被这画面刺激得差点晕过去,赶紧紧紧闭上眼。

很快,赶尸匠缝好了头颅,他将僵尸抗回原位置,背上自己的包裹,拿起放在床头的摇铃,率先踏出门去。

叮铃——

叮铃——

随着铃声响起,四人仿佛被提线的木偶一般朝前跳去。他们的身体只受铜铃操纵,混在僵尸队伍里,一步一步跳下了楼。

穿着马褂戴着毡帽的黄鼠狼老板站在柜台内,听到声音抬起头,笑吟吟跟赶尸匠打招呼:“走了?”

赶尸匠点头:“该上路了。”

两人不再交流,赶尸匠踏出客栈,身后的僵尸队伍紧跟其后。四人就混在队伍的最后面,打头是谢穹,随后是池依、黎知、李见奚。

就在谢穹即将跳出客栈时,黄鼠狼掌柜突然“咦”了一声,他放下算盘从柜台里走出来,狐疑地盯着最后四具僵尸。

但随着铜铃催动,四人依旧紧跟队伍跳了出去。

外头月色依旧,铜铃声清脆地响在夜色里,朝着树林深处走去。黄鼠狼掌柜站在客栈门口,盯着那一只只蹦跳的背影,很快,无数只体型瘦小的黄鼠狼从周围跑了出来。

尖锐的爪子踩过落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它们追上赶尸的队伍,围在队伍尾巴打转。

赶尸匠听到动静回头看了一眼:“你们主人遣你们来送我?这次不用,回去吧。”

从僵尸身上脱下来的衣服完全掩盖了四人身上的生人气,加上有黄符效用的加持,小黄鼠狼们在旁边嗅嗅闻闻了半天,终究还是散去了。

就这么一蹦一跳,身后的客栈越来越远,直至完全消失。

这一刻,黎知再次感受到了从古墓里逃出来时,那种洗精伐髓全身通常的感觉。但和之前不同的事,她发现自己的力量和体能都有所减弱,不如之前充沛。

这不是体能被消耗掉了,而是这具身体力量上限就只有这么多,它依旧处在体能巅峰,但远不如之前。

不仅如此,因为成年人的身形都差不多,所以他们换上僵尸的衣服时是差不多合身的。但此时原本合身的白色长衣变得宽大拖地起来,说明他们的身体缩水了。

黎知意识到,自己再一次变年轻了。

而这一次她的年龄逆生长到了未成年的状态,所以无论体能还是体型都降低了。

伴随着年龄的减少,黎知的脑海里再次像潮水一样涌入一些记忆片段。这一次她看清了自己家人的长相,原来是她的爸爸妈妈,哥哥和妹妹。

她看到了幼时的自己在孤儿院长大,直到被这一家人接回去,此后的每一天都被家人的爱意包围。也看到了父亲去世,她跪在灵堂前无声流泪。

她还看到了一群面容模糊的人,大家一起在一个大房子里欢呼玩闹,应该是她的好朋友们。

这些和家人朋友相处的画面都很平凡温馨,唯独有李见奚所在的场景透出几分脱离现实世界的诡异。

其实她不太能看清记忆里那个和自己接吻的人长什么样,但把李见奚的脸代入进去后,意外地和谐。

不过这些接吻的地点也太离奇了。

在湖底就算了,怎么还有在棺材里啊?

虽然离奇,倒是和现在他们所处的世界很相似。这似乎说明,她每一次和李见奚的相遇,都在这样诡异的世界里。

那这就不是她第一次参加这样的秀了。

有那样一个幸福温馨的家庭,黎知不觉得自己是会主动进入这种危险世界的人。

所以她一定是被迫的。

这场秀诡异荒诞,充满了恶意,每一次都会有很多跟她一样的人参与进来,有的活着离开,有的死在里面。如果只是一场从头到尾都充满恶意的秀,参与者的精神会崩塌,它也就无法长期存在。

所以一定有吸引人们参加的地方。

过关应该是有奖励的。

黎知想起刚才李见奚给她吃的那块巧克力,那显然不只是巧克力,还带着恢复体能的效果。

如果是这样,那她参与过那么多次,身上肯定也有奖励。

会在哪呢?

黎知心念一动,身体自然而然地发出了一种响应,下一秒,她抬直的手上就出现了一把泛着银光的弯刀。

屏幕外的观众并不知道短短时间内黎知已经把副本情况猜得七七八八,看到她手上突然出现的弯刀,都认得那是她的道具武器,纷纷被震惊到:

【等等!不是失忆了吗?道具是怎么掏出来的?!】

【失忆本无法使用道具啊!黎知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按照之前的规则,他们的记忆应该在缓慢恢复,所以黎知应该是想起什么了,但是以系统的尿性,不可能让她现在就想起跟副本相关的记忆,所以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黎知就是最牛的!黎知就是最牛的!黎知就是最牛的!】

……

赶尸匠在前面摇铃引路,赶尸的队伍再一次进入白雾弥漫的树林。整个队伍行进的速度很快,跟在后面的几人受铃声和黄符控制,难以摆脱。

池依一蹦一跳,只能干着急,她又恢复了一些记忆,有很多话想说,但现在口不能言,手不能动,还不知道会被赶尸匠引到哪里去,一旦到达目的地他们还没能脱离僵尸队伍,估计就要被当成真僵尸埋了。

真是刚出虎口又入狼窝。

突然,她的余光瞥到了一抹寒光。

紧接着一双手从肩后伸过来,一把撕下了她头上的黄符。

黄符离体的那一刻,池依顿时拿回了身体的控制权,黎知的声音低低响在耳边:“继续跳,撕掉谢穹的黄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