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依旧在心无旁骛地作画,谢拾悄然放轻的脚步声完全不曾纳入他耳中。

他画的是一幅晚梅凌芳图。无论是笔法还是意境,俨然都已臻至出神入化的境界。

换作从前,谢拾必然要凑过去好生观摩,绝不错过先生作画之中一丝一毫的细节,同时映造自身,发觉自己的差错与不足。

然则今日他的心思却不曾投在画作上,反而尽数落在作画的人身上。时隔一年多未见,谢拾仔仔细细打量了何先生一遍。

青衫飘飘的文士依旧是一派倜傥的气质,两鬓间却多染了几许霜色,眉宇间的皱纹也深了些……这些变化并不起眼,若非谢拾仔细观察回忆,或许都不会有所察觉。

对比初见之日,何先生已不再年轻。

祖父的天人永隔像是一地闪电劈醒了谢拾,令他猛然意识到被自己忽略的事实。在他长大的同时,长辈们却在渐渐老去。

他需得愈发珍惜彼此相伴的时光。

“这么早就回来了?” 何秉画完最后一笔,侧过身来看向谢拾,打了个招呼。方才他已察觉后者到来,只是暂时不便相谈,“不是说预计要到年末方归吗?”

当初谢拾出外游学时同他大体谈过出行规划,他还凭借丰富经验提供了许多建议。而今谢拾回来的时间比原计划提早半年不止,难免令何秉担心是否出了什么意外。

他这学生什么都好,就是心性过于纯良,不识人心险恶,该不会在外头受了欺罢?只是看他寄回来的几封书信并非如此啊!

听出了对方口吻中满满的关切,谢拾黯然摇头:“劳烦先生挂念,学生在外一切安好。月前家中祖父病重,今已仙去……”

他语气艰涩,不愿多言。

“竟是如此?”何秉没有挖学生伤疤的意思,惊讶过后,他叹了一声,“节哀!”

生离死别之事,于他已是见惯了。对于尚且年轻的学生而言,却不那么容易放下。

何秉索性将人叫到跟前,细细问起此番出游的经历,又好生考教起谢拾的学问来。

谢拾神色一紧,不敢怠慢。

自然也就顾不得伤感惆怅了。

师生二人一问一答,速度越来越快。而何秉的面色也随着问答的深入而古怪起来。

他考究的都是精深义理,直指圣贤书精髓,纵是积年的老举人未必能流畅作答。谢拾的表现却可称不假思索、对答如流。

何秉面色不觉已浮出十分的喜色。

到后来,他忍不住笑出了声,连连拊掌道:“好,好,好!于经义一道,老夫已是无甚可教。金銮殿上得圣天子青眼,大魁天下之日,不远矣!”

尽管何秉只有举人功名,但他自认一身学问绝不输戴府教这等老翰林,未能得中进士,只能说时也,命也,世事弄人也。以他的眼光来看,谢拾学问之深,状元之位十拿九稳。

之所以不说是百分之百的把握,盖因凡事皆有意外。譬如说,万一天子看他这得意门生长得太俊,非要点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