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原本就安静的卧室突然之间好像覆上了一层冰，凉飕飕的。
等祝嘉会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梅姐叫的是“祝小姐”而不是“祝老师”时，好像明白了什么，猛地睁开眼睛。
映入视野的，果然是两个身影。
梅姐捧着饭菜，一副接不上话的表情尴尬立在那，而就在她身边，江敛淡淡地站着，眸漆黑如渊。
——我靠。
祝嘉会怎么都没想到江敛竟然会出现在自己的房间，更没想到梅姐竟然当着他的面大舞特舞。
“他想得美”四个字魔性地在耳边回荡，祝嘉会歘地坐起身，想马上说点什么狡辩一下，张张嘴，却说不出任何找补的话。
算了，听到就听到，想喂自己吃饭的人多了去了，他本来就想得美。
祝嘉会干脆摆烂地把头撇向一边，不看江敛。
梅姐观察祝嘉会这表情，倒是有几分小情侣闹别扭的样子。
她慢慢回过味儿来，心想难不成是上午一起去接机的时候这俩孩子发生了什么摩擦？
嗯，多半是。
梅姐琢磨过来后，马上有眼力地往外走，“那个，我先出去了，你们聊。”
走出两步她又想起了什么，回头对祝嘉会说：“祝小姐，我们少爷听说您不舒服马上就赶回来了，您看他多关心您。”
祝嘉会：“……”
门被梅姐关上后，房间再次归入无限静谧。
祝嘉会的心却不再平静。
她重新看向江敛，顿了顿，有些不敢相信地问：“梅姐说的，是真的？”
江敛的目光看不出丝毫情绪，“回家拿东西，顺便。”
祝嘉会：“……”
她就知道，这个男人怎么可能那么好心。
不过怎么说呢，他至少“顺便”来看自己了，说明那颗心还没自己想得那么冷硬。
“现在看，你好像没什么问题。”江敛说。
“什么没问题。”祝嘉会马上坐起来，伸手去拽他，“你看不出我很憔悴？”
江敛措手不及，被她扯住西装下摆拉到床边坐下。
他垂眸看她停在自己身上的手，疏离地拂开，“所以呢。”
“我没力气吃啊。”看着近在咫尺男人的眼睛，大概是又感觉到了希望，祝嘉会当场再次出击。
她轻晃他的胳膊，带着一点软绵绵的撒娇和乞求，“喂我。”
这是祝嘉会第一次和江敛这么近距离的对视。
他们眼神交汇在一起，彼此的气息也若有似无地在呼吸里流动。江敛的眸漆黑而平静，祝嘉会努力想在这片不见底的淡漠中找到一点鲜活，某一瞬她似乎也真的看到了一些异样的情绪，可他却倏然地收回了视线。
江敛站起身。
刚刚还翻滚着暧昧的房间乍然被凉意充斥。
他径直离开了房间，甚至没有再回头看一眼祝嘉会，走出去才隐约听到他吩咐梅姐的声音。
“菜凉就热了再送过来，送到她有力气吃为止。”
祝嘉会：“……”
楼下，江敛面无表情地回到车上，半张脸映在忽明忽暗的流动灯影下，待车开出去许久，才无意识地松了松颈间的领带。
-
真正的心寒不是大吵大闹。
而是像祝嘉会现在这样，即便再次吃了闭门羹，也还能波澜不惊。
格局打开，她是高贵的导师，和学生计较什么。
听到楼下汽车离开，祝嘉会躺下摆烂继续睡觉，迷迷糊糊睡了快两个小时后，被一通电话吵醒。
摸出手机，发现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祝嘉会没有多想，习惯性地正要接听，可无意识瞥到号码的前几位数后，她突然惊过神。
境外电话？
祝嘉会伸出去的手一偏，马上按向红色的拒绝。
……没猜错的话，这通电话应该是大伯祝艋打来的。
自从两人吵架不欢而散，祝嘉会离家出走后，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找自己。
果然，电话被挂断没多久，两条信息发到了手机里。
「胡闹够了，还不回来？」
「我下个月会来沪城，亲自带你回去。」
“……”
祝嘉会彻底清醒过来。
派了个孟川来还不够，本人还亲自出马。
这个亲是非相不可吗？
祝嘉会知道祝艋对她有照顾和养育之恩，但一码归一码，她可以用未来很多时间去孝顺他，但绝不愿意去当他生意场上的一颗棋子。
这两条消息让祝嘉会心情一瞬跌到谷底，她发了会呆，忽地想起了什么，翻出通讯录，找到三叔的号码拨出去。
可依然无法接通。
当初回国是想让他给自己撑腰，去阻止祝艋的决定，谁知一个多月过去了，这人连人影都没见到。
知道他职业特殊，但眼下火快烧到屁股，祝嘉会只得给他发消息留言：
「大伯下个月就要来沪城了，你在哪？快联系我！」
发完，祝嘉会把手机甩到一旁下了楼。
梅姐在楼下等了一晚上，见她终于从房间出来，热情迎上来，“祝老师起来了？想吃点什么？”
祝嘉会径直出门，“不了，我出去走走。”
梅姐一愣，“都九点多了，您去哪？”
祝嘉会这会儿有点烦，想一个人清静清静，“没事，我就在院子里转转。”
梅姐：“……”
夏末的夜晚少了闷热，吹在身上的风都是凉爽的，祝嘉会漫无目的地在大宅里走着，边走边想祝艋来了怎么办。
祝艋不是孟川，如果铁了心要找到自己，他或许有一百种在沪城起底自己的办法。
可祝嘉会也不是没有胜算。
因为，这里是江家。
翡翠山半山腰，夜色下的高墙层层迭起，月光从茂密枝林里倾泻，整个大宅无论怎么看都不是可以轻易踏入的程度。
况且祝家的家业都在加拿大，祝艋就算再有人脉，应该也没有撼动江家的本事。眼下自己最好的选择，应该就是留在这里，以不变应万变。
……还好上午没有冲动离开。
祝嘉会就这样一路边走边想，不知不觉，竟走到了大门口。
雕花铁门紧闭着，周围安静得能听到草丛里蛐蛐儿的叫声。
她叹了口气，正要转身往回走，身后忽然传来低沉的男声，“小姐。”
路灯下，祝嘉会后背的汗毛几乎是瞬间竖了起来，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回头去看——
孟川一身黑衣，站在铁门外的黑暗中。
祝嘉会眼睛瞪大，声音都卡了壳，“你……”
“你果然在这里。”孟川从昏暗中走出来，身形变得清晰。
隔着一道铁门，祝嘉会人都傻了，嘴张了又张，“你，你怎么找到这的？”
“我查过程璃楼下的监控，看到了你离开时坐的车。”
“……”
现在的保镖都这么聪明了吗。
祝嘉会千算万算竟然没算到这一招，她站在铁门里，突然有几秒的眩晕。
“小姐？”孟川皱眉，手脚下意识攀上了铁门，像是要翻进来。
他动作快且灵敏，祝嘉会却吓得半死，“别，快下去，会触动安保系统的！”
说话的同时，祝嘉会赶紧往门边跑，阻止了孟川的强闯。
疯了，要是引来江家的人，她和孟川今天都吃不了兜着走。
祝嘉会心跳到了嗓子眼里，左右看了看，警告孟川，“你想害死我就尽管翻。”
孟川微顿，重新退回铁门外，“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人问的什么废话。
祝嘉会觉得今晚倒霉透了，闭了闭眼，“还能为什么？你心里没数吗。”
孟川知道自己回国的任务，同时也清楚祝嘉会不愿意回加拿大相亲。
风簌簌地吹，沉默了几秒，孟川说：“我不会强迫你。”
祝嘉会怔住，“什么？”
“我意思是。”孟川又重复了一遍，“我的任务首先是保证你的安全，其次才是带你回去，如果你不愿意，我不会勉强。”
“……”
孟川的话让祝嘉会愣了好一会，就在她晃神的功夫里，远处出现车灯的光影。
祝嘉会马上反应过来，应该是江敛回来了。
今晚发生的事太多，她一时还有些没消化过来，但无论如何，眼下让江敛发现她和孟川都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你先走，江家少爷回来了。”祝嘉会开始催促孟川。
孟川没有动，“我需要确保你的安全。”
眼看车灯光影越来越近，祝嘉会急了，“你再不走我就真的不安全了，快点！”
孟川也看到了靠近的车辆，顿了顿，退后两步，干净利落地隐到了一旁的昏暗丛林中，消失不见。
祝嘉会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江敛的汽车就紧随而至。
刺眼的车灯迎面打来，她遮住眼睛。
车里，坐在前排的大山第一时间发现了门后的人影，他提高了警觉，却意外发现，“祝小姐？”
后座的江敛闻言，抬起头。
那女人穿着睡衣拖鞋，长长的头发稍显凌乱地散在背后，风一吹，她好像站不稳似的晃了晃。
铁门自动打开，司机把车开到祝嘉会身边，降下车窗。
大山主动道：“这么晚了，祝小姐您怎么在这里？”
祝嘉会看着后排的江敛，努力控制住过山车般的心跳，“我……随便走走。”
“这样啊。”大山看向后视镜里的江敛，希望他能给一点指示。
车停在原地，江敛不开口，司机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往里开。
“你们先走吧，不用管我。”祝嘉会自己给自己找台阶，说完就低头往回走。走出没多久，身后的汽车便呼啸开了过去。
虽然没抱什么期待，但当车真的从身边离开时，祝嘉会还是停下了脚步。
这男人的冷漠果然从不让人失望……
黑色汽车逐渐驶远，祝嘉会在原地发了几秒的呆，想起孟川，心里又是一阵打鼓。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走了，万一只是暂时躲江敛的车，之后又翻门进来怎么办。
想到这里，祝嘉会决定还是回去再看一眼。
谁知刚转身，她就直直撞进一道清冷的眼神里。
不远处晃动的枝垭下，江敛不知道什么时候下的车，好像料到了她会回头似的，淡淡站在那等着。
“去哪。”
祝嘉会的汗毛今晚第二次上班，这次更甚，浑身汗毛都被吓得竖立起来。
“……不是说了吗。”她故作镇定：“随便走走。”
“前面就是大门。”江敛走至祝嘉会面前，淡淡看着她，“你想往哪里走？”
白天杜雪青提醒了江敛祝嘉会想离开的事，江敛没想到她竟然好像真的在做打算。
虽然有时候看不懂这个女人到底在想什么，但大半夜，他不可能放任她到处乱跑。
蛐蛐儿又开始叫了。
江敛的视线一直落在身上，沉沉的，祝嘉会脑子疯狂转动要怎么回答他，余光却猛然看到他身后铁门处，孟川竟然真的又出现了。
那位大哥安静站在门外，蹙紧了眉，好像下一秒就要翻进来战斗的样子。
——别别别别别。
祝嘉会不敢想这种修罗场的画面，心怦怦地快跳出胸口，她紧张捏了捏拳，忽地上前挽住江敛。
现在估计只有做出和这个男人一起散步回家的友好模样，才能打消孟川的警惕。
可江敛显然没懂她突然而来的热情，“？”
对上他的视线，祝嘉会闭了闭嘴，只能破罐子破摔，食指往他胸口戳了下，深情眨眼，“想往你心里走啊，笨蛋。”
江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