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大厦人来人往很嘈杂,什么肤色的、什么发色的、什么瞳色的人都有,许多人戏称这里是个全球村大厦,在这里你可以看到全球各色各样的罪犯。

今天这些罪犯们都感到了一丝不安,他们安全的巢穴好像变得有些奇怪。

往常并不会有那么多穿得人模狗样的精英人类涌进,那些人带着相机、穿着讲究的西装或风衣,东张西望地仿佛要窥伺潜伏在这里的犯罪行为,令人不安。

还有那些走在路上东张西望的行人,是否有许多便衣隐藏在他们之中?

挤在某个拐角一间小越南菜馆里的五六个烂仔一起转头,穿过无数建筑和杂物缝隙,偷窥远处拐入另一区的一些人。

大家未开口讲话,交换眼神时却像传递了无数信息。

小中庭区二层一间白天也拉着窗帘的放进里,正给小弟们分度品的大哥,左边牙齿叼着烟,眯缝着眼睛含糊不清地嘀咕:

“这部分是给四眼仔的,这一堆是龅牙强的,这些呢就给你喽,阿红,拿去砵兰街卖啦——”

几个小弟正将分派给自己的货装进衣兜或皮包,站在窗边放风的阿信仔忽然紧张转头:“来哥,好像有条子!还来了好多记者。”

几个才领到货的小弟立即惊地瞠目四望,纷纷问什么情况。

来哥捏了烟,在脚边随便掸了掸烟灰,嗤道:“慌什么,从后门走,分散开到不同楼栋出去!谁被抓住了都不需要开口,不然要你们的命!”

说罢,他在最靠近自己的四眼仔屁股上踹了一脚,随即走到窗边,朝楼下望去。

便见许多衣着神态与四周格格不入的人在楼下中庭里晃荡,他脸色难堪地转头问靠在门口紧张看他的红衣女郎:

“还有多少货在屋里?”

“四十包。”红衣女郎脸色也有些白。

“全拿去卫生间,一旦有人敲门,立即冲马桶。”来哥说罢,喊上放风的小弟一起忙活起来。

大家脸色都不好看,这一下损失可能会有几百万。

来哥叼着烟一边将塑料包里的货转倒入大盆里,方便警察冲进来的话,一口气全扬进马桶。

一边干活一边咒骂:

“他妈的臭条子不知道又要搞什么,还弄了那么多记者过来,干嘛?抓人还要搞播报啊?帮老子出名喽?”

随即又是一阵骂骂咧咧。

像来哥这样的烂仔有许多,他们都以为记者和警察涌进来是找自己的。

‘恶人谷’中人人自危,通通全副武装,戒备起来准备要么撤退,要么跟警察们拼个你死我活。

一些有脑子的同时还感到疑惑,怎么会有那么多记者呢?

这跟以往的缉捕任务可不太一样……

……

……

易家怡接到九叔的电话时,车已经邻近重庆大厦。

她左右顾盼寻找停车位,却见处处都停着牌子不错的轿车,还有七座商务车和一些贴有媒体logo和名称的、用作移动办公的面包车……

匆匆停好车,听岳哥的话穿好防弹衣,她揣上大哥大和对讲机,一路跑向重庆大厦的门,远远看到九叔正站在门口等她。

才要过马路,忽然瞧见熟人,她皱起眉,朝带着摄像师一起赶过来的青橙日报团队招招手,聂威言和另一位面熟的编辑一起朝她举手,并快步朝她靠了过来。

“你们怎么赶过来了?”家怡疑惑探问。

“有人往编辑部打电话,说重庆大厦马上有凶案发生,还说如果我们赶得及时,可能拿到第一手新闻……”聂威言想了想,补充道:“直播。”

家怡眉头皱紧,想要阻止,却见边上还有其他媒体团队也在往重庆大厦赶。

“你们注意安全。”叮嘱一句,她又请聂威言给公共关系科的郭sir打电话,随即快跑横穿马路,奔向九叔。

……

即将记录传奇的镜头和钢笔都已经到位了,姚青田像是也在为四周的状况感到好奇,一边八卦地张望,一边牵着一脸茫然的小童作别热心老板,缓慢爬楼,走向福堂hotel。

根据快餐店老板提供的信息推断,前几天入住在第二间房的小夫妻,应该是目标。

在走向那里时,会路过昨晚新搬来的一对不相干情侣的住处。

由于这边的房间都是大屋分割,包租公并不很在意隔音效果和隐私性等问题,是以路人从窗口路过时,可以听到屋内较大的响动。

一声女人的抱怨透过半开着通风的小窗传入姚青田的耳中:

“跟你讲了多少次,现在卖的话,人家会当凶宅卖啊,会亏好多钱!你急着要死啊?卖卖卖,催什么催?动动脑子好不好?现在少你吃穿了吗?你还怕一栋屋会砸在手里吗?等风头过去啊,死八婆!”

姚青田前迈的脚步忽然转慢,他眼睛微转,头虽微动,眸光却朝着窗□□去。

被骂做‘死八婆’的女人显然也并非好惹,屋内传来一声拍桌响动,女人虽压抑着声浪,骂声却仍传进姚青田耳中:

“我现在要跟你睡在这里老鼠窝哦,推开门就是床,哪天被人强-女干了都不知道!你瞧瞧能门锁,我一掰都能掰开啦,拿发夹一插啊,都不用戳几下,就门户大敞!你不在家的时候,我怎么睡得着觉啊?怪我催?你要是有能耐,会让老婆睡这种床啊?不要说翻身啦,我喘个气呢,它都要嘎吱嘎吱响上两声!不然你给我钱喽?我去住宾馆,你在这里耐心等吧!”

“钱钱钱,你嘴巴里啊,能不能吐出点别的东西?要不是你……我们会沦落到出来租屋住吗?”

“怎么?现在全怪到我头上来了?如果不是你推那一下,你妈——”

“嘘……你小点声!是不是要死啊你?”

屋内忽然传来一阵叮咣响,之后是一阵嘎吱嘎吱,接着屋内便歇了动静。

姚青田忽然站定在这屋门口,怎么这对"不相干"的小夫妻,听起来更像是目标人物?

姚青田早打听过,不孝夫妇的街坊们,都说他们搬到重庆大厦,二层中庭区的什么福什么的hotel。

再根据街坊们说的,不孝儿媳曾跟原本的街坊好友抱怨过,现在租住的地方邻近重庆大厦门口,中庭楼下整天来来往往都是人,吵都吵死了。还有那些在二层找住处啊之类的男男女女们啊,谁路过了都要转头往里打望打望。还有的人啊,真的不要脸,才走上楼,在楼梯口呢,就开始亲亲我我,叽叽咕咕地……

姚青田查问过重庆大厦这边的宾馆名了,矮层宾馆,叫福什么的,就这片区域一家。

他一结合入住时间,八九不离十。

眼前的宾馆就是不孝夫妻住的店。

现在的问题只在于他们到底住在哪一间。

只沉默了一会儿,姚青田便想通。

很可能是警方干预,临时想办法将这对夫妻换出了原本那间屋——

那么意图只能是一个,保护这对可能成为他目标的小夫妻喽,或者……同时还设立了一个陷阱等着他。

警察并未被他欺骗,也并没变成无头苍蝇。他们提前找到了这里,且有所准备——

原本不孝夫妻住的屋,现在只怕被换给了警察!

姚青田的血液忽然沸腾起来,他面孔染上不正常的潮红,攥着小男孩的手轻颤,不是害怕,是兴奋。

驻足了一会儿,他又忽然想要发笑,上天都在帮他!上天知道他是在替天行道!

好运是上天对他的恩赐和认可!

他没有走进警方的陷阱,自己的蓝图仍可实现。

轻轻敲了敲门,在里面传来应声时,他转头看了眼身后那些爬到二层朝这边张望,或在一楼仰头看的记者们,仿佛是在向他们释放某种信号。

下一刻,门被打开,一位蓬头垢面的男人提溜了一下睡裤,密封着眼睛盯住面前的陌生女人,才开口要提问,那女人忽然将牵着的孩子往他手里塞。

“哎?啊——”男人刚发出疑惑的声音,眨眼就变成惊呼。

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朝着颈动脉插下来,男人吓得转手去推,却没能抵得过对方的力气。

匕首虽然没插进动脉,却还是插进他肩膀□□中。

疼痛瞬间夺走他的理性,肾上腺素飙升,使他爆发出比往常更大的力量,在对方肩头一推,便要去抢插在肩头的匕首。

但对方比他反应更快,力气也更大,格开他手腕的同时,猛力一拔,便将专门开过槽的锋利匕首拔了出来。

受伤的男人好像听到匕首刮擦着骨头拔出的声音,方才夺刀的血勇消失,双腿一软便靠着门框栽了下去。

四周所有媒体人都看到了这一幕,鲜血飞溅,真刀肉搏。

有的完全被吓住,根本忘记了此行目的,有的尚记得自己的任务,颤悠悠扛起摄录机或照相机。

隔壁第二间屋门砰一声被打开,一名身高马大的便装警察大步踏出,看准面前状况后,想要冲上前与姚青田搏斗,却被姚青田以不孝丈夫的性命相要挟而不敢靠近。

楼下逛市场的人忽然炸了锅,大家纷纷走向能仰头看到楼上冲突发生处的地点,吵闹声几乎将楼掀翻。

二层许多人也从房间里探出头,寻找热闹来源。

在姚青田第二刀插在不孝男人上臂时,忽然响起一声枪鸣。

四周炸响的嗡鸣吵闹震成寂静,姚青田猛力拔刀,弯腰缩身朝楼下望去。

重庆大厦人流过于密集,许多房屋都是用铁皮做门,子弹可以轻易打穿铁皮,并仍保留巨大威力,乱开枪很可能会伤到铁皮门或墙壁后的无辜市民。

而且杂乱室内还可能造成子-弹跳-弹,引发不可控的伤亡。

尤其姚青田在同受害者搏斗,动作变化幅度极大,瞄准射击并不容易。

谭三福不敢随意开枪,但冲突发生,他很怕姚青田下一刀便插穿受害者颈动脉,只得朝着承重水泥柱丢了件边上摊位正售卖的棉衣,随即快速朝着棉衣射了一枪。

一声巨响,子弹穿透棉衣,在水泥柱上爆出一个弹坑。

三福想着即便没伤亡,这样开枪只怕仍有处分要受。

但此刻他已无暇他顾,收-枪-朝上,将尚在冒烟的枪-口指向二层转头望过来的姚青田,在枪声换来的寂静片刻,三福大喝:

“警察!不许动!不然我就开-枪了!”

……

正与九叔朝着这边奔来的易家怡听到枪声,看到举枪向上的三福,一把拽住了九叔。

家怡根据三福枪口的指向,瞬间判断了姚青田的位置,她目光四望,随即抬起另一手,向三福同方向的另一个站位指了指。

九叔默契地读懂家怡意图,随她一转脚尖,直奔另一个更合适的射-击点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