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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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害还是你厉害。”

梁芮竹一边开车,一边忍不住啧啧赞叹,“我要是有你一半会,现在还至于单着吗?”

桑晚心情不错,右手手肘撑在车窗边,侧着脸看梁芮竹,顺便还伸左手勾勾她下巴:“过奖。”

“拿开你的爪子,别影响我开车。”

桑晚笑着收回手,梁芮竹问:“我们现在去哪?”

“随便吧。”桑晚也没想好去哪。

跟闻嘉逸吃饭的时候,她实在憋得不行,给梁芮竹发了消息。

挺巧的,梁芮竹就在附近。

桑晚就干脆让梁芮竹顺路过来接自己了。

“要不看电影去吧,午夜场。”梁芮竹提议,顿一顿,“还是你要跟你新男友一起看?”

“他很忙的。”

每天都有打不完的工。

现在冷静下来想想,桑晚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闻野谈恋爱。

喜欢他?是有一点。

会长久吗?她不清楚。

可想到闻野那双真挚漆黑的眼睛,她突然希望自己能长久一点,伤害一个小孩还是挺有罪恶感的。

手机嗡嗡几声。

桑晚拿起来看,是沈砚。

她的目光悄无声息地从开车的梁芮竹脸上扫过,然后看向车窗外,接起电话。

“喂。”

“在哪?”沈砚问。

“外面,跟朋友在一块。”

“嗯,没什么事,就是跟你说一声,外婆插上呼吸机了。”

桑晚怔滞了一下,开口时嗓音不自觉哑了一度:“还有多久?”

“至少一个月吧。”

沈砚的声音冷冷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起伏,似乎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好。”

兄妹两相互沉默一会,桑晚问:“你现在在医院吗?”

沈砚:“刚从机场出来,准备过去。”

“机场?”桑晚开始有些疑惑,可很快,她明白过来,“大嫂回来了?”

沈砚仍然只有简短的回应:“嗯。”

之后两人也不知要再说什么,便在沉默中挂断了电话。

一旁开车的梁芮竹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脸上没了笑意,直直望着前方。

好像她和桑晚同时间变得情绪不好。

“我哥的电话。”桑晚觉察出梁芮竹的变化,先开口说,“外婆插上呼吸机了。”

“我听到了,要我现在送你去医院么?”

“不用,把我放前面路口,我自己打车过去。”

“你都在我车上了,还打什么车。”

“你不怕碰见他吗?”

恰好一个红灯。

梁芮竹猛地踩下刹车,额头差点撞到方向盘。她抬头,露出个自嘲的笑:“怎么过了这么久,我的车技还是这么烂。”

桑晚抿着唇,没有说话。

等待红灯的15秒时间里,桑晚一直看着梁芮竹,直到红灯变绿,梁芮竹表情恢复如常。

“还是我送你吧,送到医院门口我就走。”

“……好。”

梁芮竹跟沈砚谈过,当时梁芮竹十六岁,瞒着所有人。

几年之后,梁芮竹被单方面分手。

因为沈砚需要跟家里安排的人结婚。

当时梁芮竹什么都没说,答应之后,从此没有再跟沈砚见过。

——“小竹,对不起,我要结婚了。”

这是沈砚留给梁芮竹的最后一句话。

桑晚还因为这件事扇了沈砚一巴掌,本来就不大亲近的兄妹因此更加疏远。

这世上没有坚不可摧的爱情,在风暴来临之时,所谓的爱情脆弱又无用,风一吹,就会散。

-

因为沈老太太的病情恶化,桑晚连着几日都在医院。

病情稍微稳定下来后,主治医师说情况好的话,可以再熬一段时间。

桑晚无法干预治疗,但如果她可以干预,她倒是希望她外婆可以早点走,早点结束这样的痛苦。

年迈的老人瘦骨嶙峋,躺在病床上,脸上毫无血色,几乎已经完全失去意识。

这样熬着,有什么意义呢,只是把痛苦延长而已。

有时桑晚都自己感概自己过于冷漠。

今年第一场春雨落下的时候,江市的春天才算真正来临。

天刚亮,桑晚就离开了医院。

墓园里,几个人撑着伞,站在一块墓碑前。

照片上的女人笑得明艳,笑容却永远凝固在了黑白里。

沈砚先将手中的鲜花放置到墓碑前,桑晚迟了一会,才跟着将花放过去。

今天是他们母亲的忌日。

桑晚被接回沈家后不久,她的妈妈就郁郁而终了。

听说她以前是个恣意任性的大小姐,后来经历了离婚,性情大变,开始抑郁。

桑晚那时候几乎没跟她说过话,她也不想见到桑晚。

所以她死的那天,桑晚很平静,除了觉得这世上自己的亲人又少了一个,便再没其他的感觉。

每年忌日这天,桑晚都得跟着沈砚还有外公一块过来,他们就站在这,也不说话。

沉默一会,送上鲜花,再一起离去。

每一年的流程,都是这样。

今天的春雨不算大,雨丝密密麻麻,随着风吹拂到身上,单薄的衣服沾上水珠。

桑晚跟在外公和沈砚后面走,外公年纪大了,腿脚也不便利,一只手杵着拐,另只手由沈砚扶着。

在这个家里,桑晚只跟外婆感情好一点,其余的人,都像是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

她跟外公不亲近,平时更说不到几句话。

而今天,他在前面走着的时候,主动问起了桑晚:“最近,跟闻家那位怎么样?”

沈砚不由侧目看了看桑晚,桑晚跟他对视一眼,随后避开,坦白道:“没怎么样。”

“平时不要东跑西跑,没事的时候多跟他见见面,培养一下感情。”

外公虽然年纪大,但是整个沈家,还是他在做主。

即使沈砚接手了他的家业,在一些大的事情上,依然要听他的意见。

包括结婚这样的大事。

桑晚不想变成第二个沈砚,便说:“我非得跟他怎么样吗?我对他没有一点兴趣。”

外公重重哼了一声,似乎有些不高兴。

“你有没有兴趣不重要,你只要做到就行。”

“我做不到,我不行。”

外公停下脚步,发白的眉毛皱在一块,眼神犀利:“你大哥都能做到,你就不能?”

“不能。”桑晚看向沉默的沈砚,“我不是他。”

眼看外公就要发脾气,沈砚及时打住他们的对话,说道:“陈叔来了。”

桑晚抬头一看,跟了外公很多年的司机陈叔真的过来了。

陈叔替外公打起一把伞,从沈砚手中接过外公的手臂,代替沈砚扶着。

“我跟小晚谈吧,您先回去。”

外公不悦地看一眼桑晚,随后由陈叔扶着,沉着脸地离去。

望着他们两的背影,桑晚手指微微用力,拽紧了伞柄,语气冷冷的:“你不用劝我。”

“没有想劝你,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闻言,桑晚反倒滞了几秒。

沈砚清俊的脸庞浮现一丝不易捕捉的疲惫,他说:“我会支持你,但是你是知道的,在我们这个家里,想要违抗外公是多么的难。”

两兄妹的伞挨在一起,彼此间还是熟悉的沉默。

桑晚看着沈砚,后知后觉地问:“大嫂又出国了?”

“嗯,前天就走了。”

桑晚心想,怪不得这两天都没见到她。

“国外的公司很忙?她几乎都在国外。”

沈砚提起自己的太太,眼眸没多少亮光,非常平淡地应:“嗯,很忙。”

当初两家联姻,就是为了国外这家公司,这一点桑晚是知道的。

只是没想到,长期驻外的人会是她大嫂,而不是沈砚。

雨好像有下大的趋势,桑晚看见沈砚黑色西装的肩膀处已经被雨水打湿。

墓园里很安静,雨水落地的声音很清晰,充斥着耳膜。

时隔几年,桑晚还是问出那个问题:“会后悔吗?”

沈砚绷着下颌,没有回答。

-

江城大学。

绵绵雨丝攀附在玻璃窗上,灰青的天不透一丝日光,饶是白天,金融系所在的男生宿舍就已经开始亮着一排排的灯。

503宿舍灯光明亮,宿舍门被推开的时候,正对着电脑玩游戏的陆紊转头看了一眼进来的人,不由得摘下耳机问:“你怎么回来了?”

闻野收着还滴着水的雨伞,往阳台方向走,简单解释了一句:“雨太大,活动取消了。”

他下午本来有个兼职,但是因为下雨临时取消。

“这样,”陆紊抓抓睡得像鸡窝的脑袋,眼睛一亮:“既然你不出去,又难得有空,不如把老刘布置的作业写一下吧?”

他嘻嘻笑着:“你早点写完我早点能抄。”

闻野没出声,放好雨伞回来,走到陆紊旁边的桌子前站着,打开自己衣柜。

他从里面拿出几件衣服,关上柜子,然后拉开抽屉。

修长的手指在里面找寻了一下,随后拿出一个本子。

“抄吧。”他丢给嗷嗷待哺的陆紊。

陆紊接过来翻了翻,忍不住冲已经走进卫生间的闻野大喊:“哇靠你都写完了?!昨天布置的你竟然这么快就写完了?!”

不是都在外面打工吗哪来的时间写的?!

他还担心闻野太忙没空写呢!

转念想一想,这也正常。

陆紊就没见自己这位学霸室友因为去外面打工而耽误过学习。

闻野是打工的钱要赚,奖学金也要拿。

闻野刚刚在路上被雨水打湿了裤子,一回来就去洗澡,手机留在了桌上。

来电铃声响起来,他在洗澡听不到。

抄作业的陆紊抽空瞥了一眼亮着的手机屏幕,大声喊:“闻野你电话——”

卫生间的水声好像并没小。

陆紊猜闻野是没听到,他又喊:“闻野有人找你,需不需要我帮你接?”

水声这时停了。

闻野的声音传出来:“谁的电话?”

“陌生号码,137990——”

陆紊还没念完,就听见卫生间的门砰得被打开,热气一下子涌出来。

然后他就看见他的室友裹着浴巾光着上半身走出来,非常迅速地拿起手机。

“——喂,”接起后,闻野反而故意平着声调,询问:“哪位?”

好似刚才着急的那个人并不是他。

对方停顿几秒,好似有点委屈:“没存我号码啊?怪不得一直没有给我打电话。”

闻野握着手机的手不自觉用力,胸口起伏了一下,却还在努力掩饰。

“忘了存。”他说。

“没事,我存了你的。现在有空吗?”

“……暂时有。”

“人在哪?”

“宿舍。”

闻野仿佛听见桑晚的笑意:“噢,那你要不要下楼一趟?”!